「就是他!」突然一聲,那個小放牛童竟然帶了三十多個莊丁奔了過來。
但李正南此時似已麻木,對那些莊丁看了幾眼,即不跑,也不怕。
他此時反倒是希望有人來打痛打他一頓,以減輕他心中的歉疚。
這些莊丁就是來滿足他的心願的。
帶頭的當然就是王架子。他等這一天已等了一千多個ri與夜。
他沒有把玉葉打死,為的就是要把玉葉當作一個釣餌,要釣那只貪腥的貓兒上鉤。
三十多個壯漢,有鋤子有木棍鎬釵掀大砍刀。一齊圍到李正南身邊,但他們看李正南一動不動時,一時反而不敢上前,他們並不知道李正南只是一介書生。
王架子卻已是紅了眼,他奪地一把砍刀,吼了一聲,直向李正南撲去,他手裡的砍刀,並不是砍向李正南的脖子,他砍的是李正南的腿。
他要像對付玉葉一樣,先把李正南放倒,然後慢慢折磨。
一直到折磨死。
當然是和玉葉一道折磨死。
李正南的麻木對別人是一種震懾,但對王架子卻正是一種刺激。
刀已砍到李正南褲子上。
李正南還是呆立在那裡。
王架子只看到一道紫衣一閃,當然不是李正南。
李正南穿的是灰衣。
王架子手中的砍刀已被一道勁力捲去,「嗖」的一聲,砍刀釘在了三丈開外的一棵大樹上。
三十多名莊丁同時一愣,他們面前已多了一匹五花馬。馬上一位紫衣女子,背上背了兩股短柄玉穗青缸劍。
三十多名莊丁幾乎是在一時之間,驚恐奔散,無人再回頭看一下。
王架子醒過神來時,也該知道自己遇上了什麼人。
衡山腳下有名的雙劍女魔煞,沈紫衣。
王架子已經急紅了眼,那裡顧得了沈紫衣,湧身向李正南身上撲去,惡狠狠的要從李正南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莊丁們一見王架子氣勢凶狠,立時被壯了惡膽,都又停住腳步,回頭要去幫王架子,好趁亂打死李正南。
沈紫衣見了,細眉一立,縱馬奔入人叢,撒開馬蹄連踢帶踏,把莊丁踩倒一片,帶馬衝到李正南身邊,伸手一提,把李正南提在馬後,鞭子一揚,從人群中衝了出去,王架子從別人手裡奪過一把鐵鍬,發了瘋的向前追了幾步,將鍬一擲,正要破口大罵,卻不料沈紫衣卻收住了馬,回頭對王架子一笑:「本姑娘今天心情不錯,不想殺人,你不要煩我,要不然我帶人來殺了你全家。」說完嘴唇輕輕一抿,笑著拔馬把李正南馱走了。
沈紫衣人雖小巧,但坐騎肥壯,馱了李正南,翻蹄如飛,不消半個時辰,已來到一座小山下,沈紫衣把李正南丟下馬,對李正南喝道:「書獃子,快逃命去吧。」也不問李正南事由,策馬走了。
李正南看著沈紫衣揚馬走遠,連一個謝字都沒有說,站在山路旁,不知是要上山,還是要下山。
他腦子裡,一直在不停閃現玉葉白嫩的**和佝僂失魂的形象,用什麼也換不回原來的那神采飛揚活力四射的玉葉了。
暮色已沉,秋風清冷如刀,割落片片黃葉,在李正南腳下灑了一地,一隻細瘦的壁虎,悄悄爬上李正南腳背,仰頭看著李正南。
李正南低頭無語,看著那只壁虎,四隻眼睛相互對望,李正南突然蹲下身,想捏起那只壁虎仔細看看,壁虎卻一條線跑遠了,隱入了碎石和落葉之間。
李正南沉吟了一下,緩緩站了起來,抬頭看了看天,深秋的晚空天色總是顯得明淨透徹,碧青如洗,只有幾絲輕輕的浮雲在不急不躁的慢慢流走,隱隱出現的一輪清白的月亮,好像是天空中清澈的大眼睛,在注視著李正南,也撫慰著李正南心中無邊的苦創。
李正南眼裡的淚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如兩條透明的泉水,從他臉上洗了下來,洗去了一絲塵垢,也洗去了一絲憂傷。
李正南終於閉上眼睛,擦了擦淚水,邁步向山上走去,因為他已認出,沈紫衣竟然把他帶到了沙金崗下,再往上去,就是愚忠寺。
無心大師是否還能認得他呢?
無心大師已經老的不能再老了。
不能再老的人是不會有太大的變化的。
和玉葉相比,無心大師這三年來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仍然是那個光頭,那部雪白的鬍子,那雙憂世憫人的眼。
這雙眼正在看著李正南。
無心大師已經從李正南的臉上讀出了他心裡的淒怨與悲涼,他扶住李正南,把李正南引進自己的內室,命人給李正南上了一杯清茶。
無心大師做這些事的時候,沒有說一句話。
有時不說話比說一大筐話要好的多。
李正南坐在無心大師對面,低頭不語,一邊神經質的用手撫弄著手指上的青玉扳指,想以此平靜下來,不再去想玉葉。
無心大師卻認得李正南手上戴著的青玉扳指,他認的上面刻著的那個隸書的「鐵」字,他輕聲問李正南:「李施主,你這只扳指,本是鐵柏大人的心愛之物,為何卻到了你手上?這裡面有什麼故事,能向無心說說嗎?」
李正南還沒有開口,突然愚忠寺外有人大叫:「沒有,我們這裡沒有這個人,什麼李正南李正北的,去吧!」
李正南聽了一驚,似乎是什麼人找到了這裡,他看了看無心大師:「大師,我出去看看,如果來人有什麼惡意,你們也不必阻攔,就讓李某一人承擔好了。」
無心大師笑了笑:「不要怕,我最近收了兩個徒弟,一個叫覺情,一個叫覺智,兩人是雙胞胎,都是天生神力,有多少人都能給你擋回去,走,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李正南這才注意到無心大師身後果然站在兩個小徒弟,二十歲上下,已經淨了頭,眼睛清澈無塵,一個用雙錘,一個用雙斧,看上去就沉重無比,不是天生神力,想提起那麼重的傢伙都難。
李正南隨無心大師出了寺門,卻見門外站著一個公差,正在和守門的小和尚交涉,看到有人出來,卻認出了李正南,急忙對李正南叫:「李先生,我是登封縣劉大人派來給您送信的。」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隻信封,交給李正南,也不多說,起手告辭下山去了。
李正南想不到劉權會派人找到這裡來,拆開信封一看,正寫著杜秀城被捉,請李正南速回太陽教。一看完信,李正南忽然覺得心中一震,立時把玉葉帶來的傷痛扔到了九霄雲外。他回屋後把信交給無心大師:「大師,你幫我收拾一點東西,我明天就回嵩山。」
無心大師把信看完,不理解信中所言何意,李正南就把太陽教和光明教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又把鐵柏的話講給無心大師聽。無心大師這才點頭:「原來是這樣,我說鐵大人的青玉扳指怎麼會到了你的手上,從此看來,鐵大人對李施主很是信任,看來李施主已有騰翅yu飛之象啊。」
男人天生就是一種權謀動物,男女之情只可擾其心志於一時。
李正南此時的心事,已完全回到了太陽教上,無心大師的話,正中他的下懷,再一聯想起看爐生對他說過的話,心裡更是有一種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的感覺,心情為之一朗,卻對無心大師道:「讀書之人,總是以金榜題名為己任,至於此江湖亂局,本不關讀書人的事。」
無心大師卻道:「江湖即是天下,心懷江湖,也就是心擁天下啊,李施主何以出此言。」
李正南對著燈光,沉思了一下,不禁一笑:「你看我一介書生,不消那些人一舉手一抬足,就可以把我打入地獄,哪裡還談什麼心擁天下啊。」
無心大師卻笑道:「這有何難,我這兩個徒弟就可以保施主縱橫江湖,再無刀劍創傷之虞。」
李正南抬頭看了看覺情和覺智,只是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無心大師:「我這兩個徒弟,心思純淨,只要做了你的徒弟,就專情一意,只聽你一個人的話,絕無二心,李施主不信麼?」
李正南笑了笑:「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兩個小師傅就是天生心智不足。」
無心大師微微點了點頭:「正是這樣,但心智不足,有時比那些心靈手巧的人要有用的多啊。」
李正南:「只是他們是你的徒弟,怎麼會聽我的話呢。」
無心大師:「這有何難,覺情覺智,過來。」
兩個小和尚果然聞言走了過來,手裡還提著沉重的斧頭鐵錘,靜等無心大師吩咐。
無心大師手指李正南:「從今以後,他就是你們的師父,他的名字叫李正南,他說什麼,你們就聽什麼,他讓你們做什麼,你們就一心一意去做好,聽明白了嗎?」
兩個小和尚齊聲道:「明白了。」說完竟真的轉身到李正南面前,脆生生的齊聲叫一聲:「師父!」
李正南第一次聽人叫自己師父,心裡覺得怪怪的,但還是抬頭認真看了看覺情和覺智,問:「你們真的只聽我一個人的話?」
覺情和覺智齊聲道:「是,師父。」
李正南又問:「真的我讓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
覺情和覺智齊聲道:「是,師父。」
李正南指著無心大師,笑道:「那好,我要你們殺了無心大師。」
李正南話音一落,覺情和覺智齊聲道了聲:「是,師父!」已突然出手,一人提錘,一人舉斧,一左一右,如一人兩手,風聲一起,只聽「呯」的一聲巨響,無心大師的光頭已被覺情和覺智千鈞之力夾擊之下,裂成碎片。
腦漿和血水頓時塗滿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