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噠,咯噠,咯噠。
閉著眼睛坐在高級的軟墊上,我隨著馬車的車廂一起微微地左右搖晃,持續不斷而又單調的馬蹄聲像是安眠曲一樣催人入夢。
塞西莉亞小妹妹是在皇家法師學院就讀沒錯吧?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利用你學生家屬的身份到我那裡去辦點事情,完全沒有半點危險,簡單的很!
安潔莉絲塔跟我說的就只有這麼多,至於我要去辦的到底是什麼事情她卻沒有跟我說明,問起她來也只是給我說出到了那邊自然就會清楚這種如同官僚所擅長的官方回應一樣含糊的答案,說了跟沒說根本沒有多少分別。
好吧,既然安潔莉絲塔不給我說明清楚也就算了,反正她自己也說到了便自然知道,我只需要把這次行動當作一個到法師學院度假的機會,在順利地完成安潔莉絲塔的任務之後順便探望一下塞西莉亞,然後安全回家……
當然,以上的想法得建立在一切順利的前提之上,但目前的問題是我現在已經覺得自己十分不順了。讓我感到不順的原因並不是這趟旅程的本身,而是出在與我一同前往學院的人員身上。
雖然我這陣子的身體狀況十分良好,就連今天一大早起床的時侯也是精神飽滿,但我卻在登上馬車之後為了避免尷尬而露出一副累壞了的樣子閉起雙眼假裝睡覺。
對方不知道是懷恨在心還是被我的演技騙倒,一路上都沒有向我搭話,只是一直安份地坐在我的對面……或者說像是固定了的石像那樣一動也不動。
雖然我閉著眼睛,但我仍能感覺到對方投到我身上那幾乎沒有間斷過的灼熱視線,那種被人注視著的感覺讓我即使坐著不動也渾身的不自在。
梅斯菲爾德與皇家法師學院的距離之遠可不是坐上數小時的馬車便能到達,我總不能一直裝睡裝上一整天吧,而且即使我真的想要睡覺也實在沒辦法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下入睡。
即使對方不打算開口,又或是等著我開口也好,我也不能繼續保持沉默下去,不然我早晚會被這裡的氣氛弄得窒息死掉。
用最小的動作微微睜開一邊的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名穿著侍從便服、有如巨熊一般的壯漢以不動如山的氣勢坐在我的正前方,而他臉上以茂密的暗金色鬍子所編成的無數辮子則隨著馬車行駛的震動在他胸前搖來晃去──以這人的外貌和架勢,要是他拿著斧頭穿著獸皮鬼吼鬼叫著的話,根本就跟一個攔路搶劫的野蠻人強盜沒有兩樣。
雖然外表跟野蠻人並無二致,但是曾經跟眼前這位巨熊接觸過好一段時間的我完全可以拍著胸脯保證,此人跟那種魯莽衝動的角色可說是差天共地。
由於只是偷偷的睜眼,加上巨熊身材高大,我根本就沒辦法看到對方到底是醒著還是睡著,只可惜在我能進一步確認之前,他便已經用行動來把答案告訴我了。
大小姐,終於醒了嗎?
……啊?嗯、嗯,是的,我、我醒了。
我忸怩地回答道,同時抬頭望向凱寧斯頓,視線就這樣與他對上。
是的,眼前的巨熊便是我的貼身護衛之一,凱寧斯頓騎士。自從我離開監獄回到池田的大宅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聽過凱寧斯頓與托馬斯二人的消息,而作為騎士團團員的他們也沒有在我面前出現過。
要不是我任性地要跑到那個拍賣會去也不會害他們陷入生命危險之中,想必凱寧和托馬斯一定會對我懷恨在心吧,但我卻萬萬沒有想到池田會讓他們兩人繼續當我的護衛……這大概是對我的某種懲罰吧。
我從大團長那裡聽說過了,凱寧把身體傾前,一本正經地向我緩緩說著:這不完全是你的責任,當初沒有阻止大小姐的我們也同樣負有責任,所以請你不必過份自責。
我現在已經沒有再……呃,那個……你會不會……還在氣我?我是說,我把你們帶到那種危險的地方,還差點害你和托馬斯把命都丟了……既然凱寧先把話匣子打開,那我也趁著這個機會豁出去了。
生氣?我們怎麼會生氣呢,凱寧斯頓騎士重新把背脊靠在椅背上,對我瞇起了眼睛,誰也不會知道那個拍賣會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情,而且要不是你把那條腐龍重新封印的話,我們沒有一個人能活到現在,更別說沒被你封印的腐龍很有可能會帶給週遭地圖更嚴重的傷害。要是愛蕾娜小姐真的覺得對我和托馬斯有所虧欠的話,那我現在告訴你──你也救了我們一命,所以我們算是扯平了。
但、但是……
不要再但是了。愛蕾娜小姐只需要知道現在你活著,我和托馬斯也活著,這便是最好的結果……對了,要是再糾結下去的話就不漂亮了喔?
前面的話還說得有模有樣的,但是聽到他後面的那句補充我就沒好氣地白了凱寧一眼:你當我還是小孩子嗎?
當然,在我的眼中你的確是個小孩子,凱寧看我的眼神逐漸變得凝重,以這個年紀來說,你真的太辛苦了……
也不知凱寧所指的到底是我的身體狀況還是我的經歷,對他的說法我只是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誰知道呢?
我所經歷過的可是比你所能想像到的還要更多──我在心裡如是說道。
托馬斯呢?他怎麼沒跟你一起來?我不願話題繼續停留在自己身上,便利用托馬斯來轉移話題……當然我在某程度上也對於托馬斯的狀況感到好奇就是了。
凱寧斯頓摸了摸他下巴的鬍子辮,搖搖頭道:那個孩子似乎覺得自己的能力不夠,沒有面目再見到愛蕾娜小姐你,所以推托掉這次的任務了。
是嗎……我轉頭望向窗外一直沒有機會看到的景色,輕輕歎了一口氣。那等回到梅斯菲爾德的時侯你再幫我告訴他……嗯,就跟他說一遍你剛剛向我說過的那些話好了。
我會的,大小姐。
皇家法師學院雖然離前線還是有著一定的距離,但現在畢竟是戰爭時期,所以我和凱寧仍然做足了路上遇到各種危險的預防措施,但是帝國內部的治安似乎仍然十分良好,馬車沿著大道一路途經兩個小鄉鎮也沒有碰上什麼麻煩,除了偶會遇到小隊巡邏的士兵與及旅人經過,蜥蝪人的威脅對於這個看似平靜的地區來說似乎十分遙遠。
馬車外面那一成不變的田園風景沒看多久我就看得膩了。由於我和凱寧都說不上幾句說話,再加上又沒有任何的消遣活動給我消磨時間,每天除了吃午飯和晚上宿營的時間以外,我都只是隨著馬車輕輕搖晃所製造的催眠效果而懶洋洋地呼呼大睡。
就這樣經過了兩天的時間,我這兩天的生活就跟豬沒有兩樣──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我的身體似乎對休息有著無窮盡的渴求,即使睡上多長的時間也好,疲累的感覺仍然無法消去。
在第三天的下午吃過午飯之後,我便像之前兩天一樣側臥在車廂裡睡起午覺來,可是我還沒有進入夢鄉多久的時間就被凱寧搖醒了……那沒多久的時間其實只是我的主觀概念而已,因為外面的天色在我醒來時早已漆黑一片了。
怎麼了?我們到了嗎?
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的我打著呵欠,睡眼惺忪地向凱寧問道。
很抱歉把大小姐你吵醒……我們是快到了,只是有點小問題而已,凱寧斯頓用姆指指了指窗外,可以看到馬車外除了月亮和星星的光芒外還有閃亮的火把在遠處晃動著。我現在下去處理一下,我沒叫你的話請你不要離開馬車,明白嗎?
我還沒完全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不過還是對著凱寧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不過你說的小問題是……
等我回來再告訴你吧,不用替我擔心,沒有危險的。丟下這句說話,凱寧斯頓便縱身打開車門,以不符合他體型的敏捷動作跳下車廂並俐落地把車門順手關上。
既然凱寧說沒危險那便真的沒有危險了,這個大塊頭護衛對於騎士的戒條什麼的十分在意,即使是善意的謊言在他眼中也跟惡意的謊言沒有兩樣,至於騎士這種高貴的生物可是絕對不能說謊的,所以他完全沒有騙我的可能。
大概過了十分鐘左右,當我無聊得不停地捲弄著自己的頭髮時,凱寧如他所說的毫髮未傷地回到了車廂內,而馬車也在車伕的吆喝聲之下重新行進。
剛剛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離開了火把的亮光之後,我盯著回歸闇暗的窗外向凱寧問道。
我們被學院過來的士兵攔住了,好像是說學院有學生失蹤了,不過在跟他們解釋過之後已經沒有問題了。
學生失蹤?這是怎麼回事?
那所學院可是寄宿制的,雖然說所謂的失蹤其實可能只是學生逃課而已,但是學院的四周全都被森林所包圍著,並不像地球現代的學校那樣有著各種各樣的娛樂場所,這樣的話逃課的可能性應該很低。
當然校方肯定有想過各種的原因了,不然也不會這樣貿然地公開宣佈有學生失蹤,這種事情跟我也沒有多少關係……慢著,塞西莉亞也是學院的學生耶?
凱、凱寧,那個失蹤的學生會不會是……
瞧著我那副著急的模樣,凱寧倒是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剛剛聽搜索隊的士兵說失蹤的是個男學生,所以大小姐不必為塞西莉亞小姐擔心。
啊……是個男的……我按著胸口鬆了口氣,然後認真的說:不管怎樣,希望他們能夠盡快找回那個學生吧,畢竟現在不是和平時期,而且又已經這麼晚了。
這時侯,駕著馬車的敲了兩下車廂前的窗子著凱寧把窗子打開。
大小姐,騎士先生,我們快要進入了法師學校的校區了!車伕用手指指向前方的黑暗,看到那裡嗎?那兩個尖塔的中間就是學校的大門,沒多久我們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