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浴室走到飯廳的時間頂多也才花上一分鐘多一點點,眨眼間的功夫我就已經站在飯廳的大門前面了,我沒有任何的猶豫就抬起右腳以一點也不淑女的動作花上全身的力氣踢向它。
咚。
大門被我輕易地踢開……才怪。準備地說,大門紋風不動。
我再在同一個位置上踢上兩腳。
咚。咚。
大門依然不為所動,反倒是我的腳跟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
我就不信區區一道小小的木門可以阻止我前進的腳步!
蓄積好力量之後我準備用上決勝負的一腳把大門踢開,可是才剛把右腿抬起大門就在意料之外從內推開,在踢腿也不是收腿也不是的兩難局面之下我一個不穩就失去重心,以單腳的狀態往後彈跳了兩下之後就摔了個四腳朝天。
是你啊,真理?我還以為是誰在踢門。池田從門裡走了出來,說話的語氣平靜的很,就好像我在之前對他耍脾氣的那件事情完全沒發生過一樣。你怎麼穿成這樣?而且你的臉色……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又來了,這個多管閒事的大叔,我發生什麼事情跟你有關係嗎?
你……你給我聽著!剛剛的一摔讓我的意識又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我一手捂著屁股,一手扶著牆壁搖搖晃晃地重新站起,我今天就要給你說清楚!
我……
我什麼我!我重重地吐了一口難聞的酒氣,以令人不愉快的語氣打斷池田的說話,整天就只會多管閒事……你以為你是誰啊?我爸嗎?我哥嗎?不,你誰也不是,就只是一個討厭的大叔而已!
池田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不過並沒有作出任何的反駁,而我也不留情面地繼續說下去。
你以為是保護我,實際上我根本不需要這種過度的保護!你可以不把所有的事情都藏起來不告訴我嗎?把事實的實相告訴我會死啊?即使真的會死,也比什麼也不知道就死掉來得更好!
我在這裡真是受夠了!不要以為你因為比我年長就得照顧我,我可以很好地照顧我自己,完全不需要勞煩到大人你!整天擺出那副臭臉是要給誰看?還一直對我囉囉唆唆的念個有完沒完,派那兩個所謂的貼身護衛來監視著我,那跟囚犯有什麼分別啊?
你做那麼多也是想我感謝你對吧?那我現在就跟你說──十。分。感。謝!好了,我向你道過謝了,下次再有什麼事情麻煩就由得我自己死掉或是什麼都好。總之我不要再承受你更多的恩惠了,你對我做出的一切我亦無以為報,我甚至很想挖個洞給自己鑽進去,就連被你們看到也讓我羞愧得想要死掉……滿意了嗎?我全都說出來了,你現在滿意了沒有!!
我要的不是漂亮的衣服,也不是住在這樣的大宅之中,這裡的所有東西我都憧憬,但卻不是我現在所真正需要的!要是……回不了去……給我再多又有什麼用……
其實說到一半的時侯我已經逐漸脫離酒精的影響了,不過趁著這個勁頭剛好可以把我平時不敢說出來的真心話全盤說出──本來我是這麼想的,結果到了最後還是沒辦法把想說的話全部說完。
嗚……我……我只是想……想回、回家……回到地球……回到……爸爸那裡……
雖然努力想要忍住淚水,但眼淚仍然不住地從淚腺分泌,將眼睛浸濕後再從眼角緩緩流下,原本清晰的字句也因為混入了哽咽的聲音而難以分辨。
我……池田朝我跨前了一步,在一陣短暫的猶豫過後伸出了手輕輕地搭在我的右肩上,對不起。
我向後退了兩步,池田搭在我右肩上沒有幾秒的手也自然地滑落下來。
你幹嘛跟我道歉?像個孩子一樣哭得一塌糊塗的我,一邊以雙手徒勞無功地抹去不停湧出的淚水一邊嗚咽地說道:你我也很清楚……你根本就沒有錯,至今為至所有的事情都是……
是的,全部都是我的錯,但是這要我自己說出來實在是做不到。
我不太懂得說什麼安慰的說話,我知道你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和很多不必要的痛苦……我只能跟你說事情並不像你所想的那樣,而我和理香向你有所隱瞞也是有著我們的苦衷。雖然我現在沒辦法告訴你到底是什麼苦衷,但是我仍然希望、並覺得你能夠明白我們──以及原諒我們。
池田當然有著他的苦衷,而我一直以來的行動卻從未考慮過這一點,甚至還妄圖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池田身上──卑劣二字真是再適合我不過了。
不,我不會原諒你的。我摸了摸哭得紅腫的鼻子,把視線別到池田旁邊的牆上,深深地吸了口氣之後試著用上比較平靜的語氣說道:需要得到原諒的人是我才對,你……根本就沒有做錯,我知道所有的問題都是因我的任性而起的,所以……所以……
我的聲音漸漸變小,到最後聲音幾乎小得像蚊子似的,即使是在這種沒有多餘雜音的室內也好,要是沒有仔細地豎耳傾聽也實在難以察覺。
……對不起。
我可以確定池田一定有聽到我說的話,但他卻刻意擺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假裝沒有聽到我的說話:什麼?你剛剛說什麼?
我、我什麼也沒說!就是這樣!
不只哭腫了的眼睛和鼻子,現在就連兩邊的臉頰以及耳根也一併變得通紅,可以說我現在的樣子已經跟一顆大紅蘋果沒什麼兩樣了。
沒等池田說話,我便急步繞過池田來到餐廳的大門前面,卻在踏入餐廳之前轉過頭來向池田問道:那個……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什麼?
像我之前說的那樣,你跟我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你大可以放任我自生自滅,為什麼還要這麼義無反顧地幫助我、包容我的錯誤?
這個問題已經藏在我心底裡好一段時間了,現在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向池田說出來。我認為每個人做每件事情都有他自己的目的……當然我並不是相信池田如此幫助我是懷著什麼不好的目的,只是我對於他幫助我的目的十分感興趣罷了。
你想知道我的目的嗎?
池田一語中的,不過臉上的表情依然沒有任何的變化,讓我難以猜測他到底有沒有因為我的問題而動起怒來。
哎……我不是那種意思啦,不過也、也可以這樣說吧?我當然不能因為被說穿了而乖乖地承認說出對我就是想要知道你有什麼目的這種不禮貌的話來,所以只好含糊帶過,並暗暗希望池田不要繼續追問下去。
那是因為我曾經答應過一個人……
池田說話的時侯雖然看著我,但是我感覺得到他的思緒似乎早已飄到遙遠的地方去了。
我心裡想著會不會是爸爸或是小藍,便問道:我認識的嗎?
不,你不可能認識她。提到那人,池田的好心情立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並重新把臉繃起來,我要說的就只有這麼多,時間已經不早了,趕快把衣服換一換再來吃晚飯吧。
既然池田不願說,我也沒打算繼續糾纏下去,只是他說什麼換衣服的……
我低了低頭檢查自己的衣服到底有什麼問題,看到的卻不是平常在家裡穿的普通便服,而是一件長及大腿的白色大襯衣,然後再下面的是大腿……
大、大腿?
我稍稍掀起襯衣的衣擺,我的下半身除了一條樸素的白色棉內褲以外便什麼也沒有──沒有褲子,沒有裙子,連鞋襪也沒有。
啊啊啊啊啊!!我失聲慘叫,一手緊緊地拉扯著襯衣的衣擺意圖遮擋暖露的下半身,一手指著池田叫道:我、我怎麼會穿成這樣?慢著!你剛剛一直在看嗎!?
是啊。
那你為什麼不提醒我!?
因為你看起來完全不在意啊,我還以為是你自己喜歡穿這樣。
我怎麼可能會喜歡穿成這樣啊,更何況我根本就不……餵你別看啦!!
我對於自己現在為什麼會是這副模樣完全沒有任何的記憶,更別說我剛剛一直還以這副姿態跟池田說話……活脫脫就是一個變態暴露狂。
啊啊,抱歉。池田慵懶地抓了抓頭,不過你放心,我對小鬼那種未發育的身體沒有興趣。出來吧,快帶小姐回去把衣服換上。
池田說罷拍了兩下手,數個女僕好像早有準備一樣馬上從剛剛還是緊閉的房門魚貫而出,其中二人更以一左一右的架勢直接將我往自己的房間裡架去。
等到我以全副裝備的姿態坐在餐廳裡的時侯,已經是快要半個小時之後了,現在的時間與其說是吃晚飯,說是夜宵還來得正確的多。
沒等池田宣佈晚餐開始,我就自個兒埋頭吃起已經沒有剩餘多少熱度的晚飯來,縱然飯菜已經變涼,但是在吃過監獄提供的那些石頭麵包之後,要是連這些食物我也挑剔來挑剔去的話一定會被老天五雷轟頂的。
儘管廚司長滿面歉意地在旁邊說著飯菜變涼都是因為我的不謹慎這種沒來由的自責說話,我卻沒有閒功夫來理會他,現在的我只想趕快把晚飯吃完再逃離這個尷尬的現場。
池田大概是知道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吃上一頓正常的晚飯了,雖然一直以讓人不舒服的視線看著我吃東西,但卻竟然出奇地沒有批評我的吃相,倒是在我狼吞虎嚥地吃了一半的時侯突然向我問道:對了,你有看到理香嗎?現在都什麼時間了,她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尼箱?我嘴巴塞滿食物,口齒不清地說道,鵝不豬……啊!餓倒黃技他鳥!
你先把東西吞下去再說吧,我完全聽不懂。
骨碌一聲把滿嘴的食物吞嚥下去,我雙手用力往桌子一推,讓反作用力將椅子朝相反方向推開的同時站了起來。
我都忘記理香了,她在浴室啦!
丟下這句話,沒等上池田我就朝浴室跑去。
接下來的事情我只隱約記得當我跑到浴室看到被我的冰柱凍得臉青唇白的理香時,她對我說了一些讓我幾乎失眠了一整個星期的說話,至於其他的事情我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倒也不是我的記憶力太差,而是因為一些過於恐怖的東西讓我的大腦自動把那些不好的記憶忘掉。
總而言之,回到大宅的這一天總算是告一段落了,而我跟池田的緊張關係也算是得到了暫時的解決,儘管在之後我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再把自己捲進危險之中,不過即使我不去找麻煩,麻煩會不會自己找上我仍然十分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