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金子要我和他一起去看海上黃昏。我向來不是一個浪漫的人,是沒有心情去看那東西的。況且,人家去看海上黃昏的人都是一對對的情侶,我和金子卻是好朋友,不太像話。
金子知道我是一個說出話來就沒有更改餘地的人,自然不會傻瓜似的勸我陪他去。他頗為無聊的躺在床上看雜誌,看了沒有一會,大約是困了,就自己攤開被子睡覺——他跟我是從來不講什麼客氣的。
本來我以為我們兩個還會沒有時間概念的聊,可是畢竟沒有。他大約是累了——一夜的火車,上午去海邊,下午打球,他又不是鐵打的,怎麼會不累呢?
他的呼嚕聲很大——對此我早已經習慣了。我並不反感他的呼嚕,相反還覺得有一點老朋友似的熟悉。我笑著看他的睡相,真是難看死了。也不知道我當初找朋友那會怎麼挑中的他?
與他相比,墨松的呼嚕簡直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可是,我為什麼只討厭墨松的呼嚕而對他卻沒有什麼反感呢?
我本是一個相當講究原則的人,容不得別人模模糊糊。可是,現在,我就扮演著一個混亂且沒有原則的人。既然我也是這個樣子,那麼我討厭我自己麼?
我總是在一些古怪的時間裡思索這樣一些古怪的問題——這大約就是他們所說的古怪的我吧。
夜色漸漸降臨,天就這樣黑了。今夜,我是否將和我的好朋友畢子衿擠一張床呢?大約會吧,我們在我家裡的時候,不是經常在一張床上睡麼?雖然那是一張雙人床,可是這又有什麼不同呢?最多不過是擠一點罷了。
再說,我不是對墨松就這樣說的麼?我若是不和他擠,我又要睡在哪裡呢?
時間漸漸耗去,我就一直在床邊坐著。我是不可能坐一夜的。
往常的時候,因為他們是那樣的煩,我總覺得晚上的時間是那樣的長。今晚,因為是五一,樓裡邊更加的混亂,可是我卻沒有覺出時間長來。
寢室的人開始提醒我睡覺——該睡了麼?時間不是尚早麼?外邊恐怕還是混亂的吧,我怎麼可能睡著呢?
可是我去聽的時候,外邊分明是一片寂靜——怎麼會靜的這麼快?今天不是五一麼?
我看手錶,已經12點了。
我站起來,看著金子睡的那樣熟,沒心沒肺的樣子,他倒是不用想那麼多,可是難為我了。寢室的人看我總是沒有睡的意思,疑問起來,小丁,你怎麼還不睡?
睡?和這個胖豬擠在一起,怎麼睡?
那麼你看看對門寢室有沒有空閒的床鋪?他們寢室的人不是經常出去刷夜麼?
我去看看。
幸好,對門寢室的人有出去做不良少年的。我慶幸自己的身體可以不被擠到,可是又為另一件事情開始發愁了。
我是從來不在別人床上睡的,或許是和墨松在一起久了,連別人碰我的杯子也變的敏感起來,更不要說睡別人的床了。
大哥們,你們誰行行好,去他們寢室的睡,讓我在咱們寢室睡?
反正是得在別人的床上睡,那麼在自己寢室總比在別人寢室能夠讓人接受一點。
你過去和我們過去有什麼不一樣的?
就是不一樣呀。
你在這裡也是睡,在那裡也是睡,有什麼不一樣?
我在別人的寢室沒有辦法睡。
你不過去就別睡。
大哥們,你們就可憐可憐小弟一次吧。
我們可憐你,誰可憐我們?
大哥,你們就這麼沒有同情心?
不管你了,我們睡了。
拜託,我睡不著,你們還能睡得著?
小丁,你想幹什麼?
沒想怎麼著?就是想你們幫我這個可憐人一把。
服你了,小馬哥,你過去?
拜託,你怎麼不過去——那位反響出奇的大。
林子,要不你過去?
不,我和他們寢室的人關係不怎麼樣。
老大,你過去?你可不能白當老大呀。
好,現在這個老大你來當。
小帥,只有你了。
誰說的,還有你呀。
對呀,還有你呀。
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是呀,你提議的,你過去。
我看這種情況,也只好落井下石了——你就慈悲一次吧——過去吧你。
我將我們可愛的寢室長一把推出門外,然後立即插上門。再見了,我們可愛的寢室長,你在外邊是被野狼叼走,還是被恐龍強姦,那就不是我的責任了。再見了,我們慈悲的寢室長。
雖然寢室長平時很講究衛生,可是睡在別人的床上,總是感覺那麼彆扭。
我並不像墨松那樣神經質的講究,可是為何也是這樣呢?
金子還在我的床上睡的沒心沒肺。
不知什麼時候,有人叫醒我了——小丁,小丁,起來啦。
我睜開眼睛,是金子,那個沒心沒肺的金子。
幹什麼呀?
出去玩呀。
才什麼時候,你就出去玩?
我看手錶,這一看可倒好,一看我的火氣就上來了——你個王八蛋,這才三點你叫我出去玩?你他*的成心找揍是不是?
小丁,你聲音小點,你們寢室的人還在睡覺,別吵醒他們。
因為怕觸犯眾怒,我不由得聲音小了三個八度,可是還是那樣怒火沖天,你這個時候出去玩,玩你個頭呀?
不是呀,你昨天沒有答應我去看海邊黃昏,那麼今天就只有看海上日出了。
我靠,你真有情調。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你一個人去吧,我不去。
小丁,你就這麼不給面子呀?真不去?
不去就是不去。
那麼我就吵醒你們寢室的人了。反正他們不好意思對我生氣,到時候對不對你生氣,那不是我考慮範圍內的事情了。
我靠,算你狠。
我本是一個性格倔強的人,從來都沒有什麼可以使我改變主意,可是我為什麼要答應金子去海邊呢?莫非我已經變了?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鋒芒畢露,目中無人的小丁了?還是我本來就想和金子一起去海邊呢?
早上的海邊,海風是出奇的大。
我的頭髮全部都飛了起來,衣服也獵獵做響。
東方已經有一點發白了。
金子衝著大海喊叫,聲音傳出了好遠。
以前的我就和現在的金子一樣,也是那麼的有激情,可是,現在,連說話都被金子取笑為女生氣。
我們看著太陽從海平面上升起,從柔和溫暖到陽光萬丈。
金子又大聲喊叫。
他在海邊奔跑,還和海浪追逐,彷彿一個孩子一樣。
金子,你不覺得你現在特幼稚麼?你沒有見過大海也不用這樣呀。
你不覺得現在的大海很有朝氣麼?我看到之後就很是高興。只這裡實在是一個最好的地方。這種好東西,我雖然就在你面前和你一起面對,可是我心裡仍然有這樣的想法——我要和你一起分享,我最好的朋友。
要是在平時,我早就罵他肉麻了,可是,現在,霧氣漸漸消散,陽光溫暖,海浪乾淨,空氣清新——這果真是一個最美好的地方呀。
你記得樸樹的歌麼?時間尚早,快和我擁抱。我現在就有這樣的心思。
雖然明知道他的話裡邊沒有別的意思,可是我仍然臉紅了。
我清楚的很,現在的他,單純的很,完全是我最樸素單純的朋友——可是我,已經做不到他那樣單純了。
只想和你們一起分享baby,一起度過這的每一天,只想和你們一起愛戀baby……他輕輕的唱,雖然不是很好聽,我卻很喜歡聽——大概人對於自己沒有的都是那麼喜歡吧。
我遠遠的注視著他,我看著這個單純如孩子一般的人,清爽更甚初來之時的笑容。我忽然是那樣的懷疑現在的一切——現在這麼美好的一切可是我的麼?是不是上天騙我的?我配擁有這麼美好的一切麼?
那個如此單純的人——我可配與他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