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我跑回寢室的時候,已經五點五十六了,還好,沒有遲到,否則墨松還得等我。
我躺在床上,看著手錶,看著秒針一點點的動,耳朵處於緊急待命狀態—就等著墨松的推門聲呢。
然而,我看著分針掠過了12,又過了1,過了2,推門聲卻一直沒有響起。墨松怎麼了?失約了?
我忽然又笑了起來——他們四點鐘考完,以他那個慢慢騰騰的樣子,出了考場起碼得四點十分,再爬到五樓來,沒有十分鐘怎麼行?我太著急了。
可是,我沒有辦法不著急,我眼睜睜的看著分針掠過了六,推門聲一直沒有響起。他是怎麼了?為什麼一直不來找我?
我從來都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我等不下去了,我得去307看看他在不在。
我剛要出門,門就開了——我的火氣立即就上來了,張口就要大罵。
可是我一個字也沒有罵出來。
不是墨松,是櫻花。
他一看見我就站在門口,嚇了一大跳,說,小丁,你幹嗎?
沒什麼,不幹嗎。
他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遞給我。我聞到了一股薄荷味,以為是口香糖,就接了。剛要咬下去,才發現竟然是一隻煙。
還是還給你吧,我不會抽。
薄荷煙,清涼敗火的。
不會。
那算了。
他從我手中接過那只煙,銜在嘴裡,點著之後就有一股煙柱升了上去。或許是寢室裡光線的問題,又或許是薄荷煙本來就是這個樣子,那煙竟是淡綠色的。他精緻的臉在煙的映襯下,略帶了一點邪氣,可是,吸引人的緊。
我使勁的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了,說,櫻花,我要出去了,你還在我們寢室麼?
那麼我也出去吧。
我飛快的鎖上門,匆匆的往下跑。
才到307門口,我就聽到了墨松的聲音。我想發脾氣,可是這畢竟不是我們寢室,我不能由著性子胡亂來。我強制著將火氣壓下去,然後面無表情的進去了。
大部分人都在。他們看了我一下,繼續聊他們剛剛考完的工程化學。
連墨松也是如此,他連一句話也沒有對我說。
郭磊躺在床上,謝寒冬坐在一張椅子的椅背上,腳放在椅子上。明緒在擦吉他,小豬在打gba。墨松站著,正聊在興頭上。
我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就一直靜靜的看者墨松與他們聊天,看著看著,竟然笑了起來,那麼自然。我想,我當時一定漂亮極了。
小豬忽然叫了起來,說,墨松,你趕緊幫我殺了這個骨頭老怪。我快要死了。說話的時候就猛按整備鍵。暫時停止了進度。
墨松頭也不回一下,說,沒有看見正在說話呢麼?沒空,找別人。
小豬一臉可憐像,說,別人還不如我呢。
墨松有些煩躁了,說,找小丁,他在醫院裡練的好著呢。
小豬就拿著gba過了來,可憐兮兮的說,小丁,救我一命。
我笑了起來,說,我不救你誰救你?
我先補充了大量hp,然後換了一下技能,用死神之鐮進行遠程攻擊,然後時不時的用暫時無敵偷襲一下對手,主要還是得靜止不動,恢復mp。
雖然在玩gba,可是我的耳朵一直在聽墨松說話。他總是提郭磊對他的幫助,說要是沒有郭磊,他的工程化學准掛。並且對謝寒冬的抄襲技巧頗有微詞。
雖然是一心二用,可是仍然可以毫無懸念的殺死骨頭老怪。
完了之後我將gba還給小豬。
小豬是一臉敬佩之情,還不忘說兩句,小丁,你太牛了,你簡直是我的親人呀。那話說的真叫情真意切,深情無限。
連明緒也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可是墨松仍然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小豬繼續打gba,明緒收拾自己的背包。郭磊大約困了,閉上眼睛。墨松仍然和謝寒冬聊。
我看看表,已經五點十分了。我輕輕起身,出了去,又輕輕帶上門。
我慢慢的爬上五樓,慢慢的開門。
櫻花就在樓道裡光著背玩雙節棍。
我慢慢的關上門,躺在床上,照鏡子,看自己臉上的沒一寸皮膚。
我本是很漂亮的,固然及不上丁歡,可是相差也是有限。以前的我對自己充滿了自信,可是自從見了櫻花起,我竟然有一點自卑了起來。以我的心性本是不應該自卑的。
更何況,我一入學就認識了櫻花,,為什麼現在才自卑呢?
若是我以前沒有注意過他,那也不對。我們兩個不是經常作為打牌的搭檔麼?還經常一打就是一整夜。我們不還彼此吹噓過,說我們是機械系黃金搭檔麼?
可是我為什麼現在自卑呢?
櫻花也未必比丁歡漂亮呀。
我在迷亂之中睡著了。
恍惚之中有人叫我——小丁,小丁,醒醒。
我睜開眼,寢室裡光很暗,天大約快黑了吧。過了一會我才看清他是誰。
墨松。
你幹什麼?
咱們回醫院吧。
我坐起來不說話。
他大約覺得無聊,就拿了一張報紙看了起來。可是光線不足,他只好去開燈。然後還坐在我身邊看報。
墨松,我還有一些自己的事情要辦,你先回去吧。
我起身出寢室,他也連忙出了來,手裡還拿著報紙。
我將燈關了,鎖上門,然後就朝與他相反的方向走。雖然走的很慢,可是一下也沒有回頭。
我在下面轉了一圈,無聊的很,就又回了去,相信墨松也應該走了吧。
我從離我們寢室最遠的樓梯上了來,上到五樓的時候,穿過長長的樓道,看到我們寢室前面確實沒有人,這才放心的往寢室走。
當我到達寢室門口的時候,那邊的樓梯上轉出一個人來,不用猜都知道是誰——墨松。手裡還拿著那張報紙。
他說,咱們回醫院吧。給,你們寢室的報紙。
我忽然失控了似的一把將報紙撕掉,然後非常恐怖的喊了起來——滾,滾開我們寢室。然後就飛似的從來的路跑了回去。
我跑到樓下的時候,情緒漸漸平靜。我看見路燈都亮了。y大的夜景其實也是蠻不錯的。
我看到許多人進了餐廳,意識到該吃飯了。可是我一點都不想吃。
那許多的菜,我看都沒有看一眼。
我買了一杯可樂,冰冰的,喝起來爽極了。
喝完之後,一腳將紙杯踢的遠遠的。
然後我就不緊不慢的回寢室。
天都這麼晚了,他們去祖山還沒有回來。
我一個人呆在寢室裡,也不開燈。
電話響了,我伸手去接。
喂,你好,請問你找誰?
哥,是我。丁歡。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怎麼都沒有人接?
小歡呀,你幹嗎?
哥,你五一回來麼?
問這個幹嗎?
我想你了。
哥也想你。
你肯定沒有想我。
胡說。
那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我不是一直在給你寫信麼?一個星期兩封,別人寫信哪有這麼頻繁的?而且我每封信最後不都寫著哥想你呢嗎。還說我不想你?沒有良心。
嘻嘻,哥,你五一到底回來不回來?
要我回來幹嗎?
咱梁叔說要帶著咱們去西安玩,你要是回來正好……
誰跟你咱?我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是你梁叔不是我梁叔。就因為這個,我有時候就覺得自己特別神經質。
哥,我又怎麼你了?你衝我發這麼大的脾氣?
以後別跟我提什麼梁叔。是你一個人的梁叔,不是我梁叔。
哥,你就這麼討厭他麼?
以後別跟我提這人。
哥,你就是這樣,經常不為什麼事情就亂發脾氣。
你別說了好不好?
你衝我發脾氣呢,不管我怎麼生氣,我始終是你弟弟,始終要和你在一起。可是你要是對別人也這樣——別人相對你來講,什麼也不是,你不高興,人家也不高興,然後一走了之。還怎麼相處?
小歡,是你是哥哥還是我是哥哥?
當然是你是哥哥了。
那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我沒有教訓你呀。
那麼以後就別這樣和我說話。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該怎麼辦。
哥,你別這麼任性好不好?
小歡,你還有別的事情麼?沒有就掛電話吧,別浪費錢。
哥,你別。哥,你五一回不回來?
不回來。
為什麼?
金子說要來,我得招呼他。
可惜了好好的一趟西安之旅了。
沒有我你們又不是去不成。
你不去,我也不去。
小歡,你就一輩子也離不開哥哥麼?
恩,怎麼了?
沒什麼——我本來想說,你以後要有自己的家的,你得結婚,然後有小孩,然後……可是,我忽然不想說了。
哥,這個月我又收到五封情書。
有男生的麼?
哥,看你緊張的。全是女孩子給的,而且全是美女呀。
你這麼小就學的這麼se,真夠可以的。
還不是跟你學的?
我什麼時候se了?
你還沒有se?見了美女就走不動路,沒有出息。
我笑了一下,沒有說話——見了美女就走不動路?那是我麼?若是美少年,我或許是這樣——看來丁歡還是不知道我的底細的。
哥,你們什麼時候放假?
不知道,怎麼也得七月吧。
你去年答應過我的,我高考完了之後帶我出去玩。
可是我沒有錢了。
你少騙人了。我前天拿你的存折看了看,還有六千八。沒有錢?沒有很少錢才是真的。
好小子,查我的帳。
怎麼了?我就查你的帳了,你有什麼法子?
回家之後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等著你扒我的皮呢。
你就犯賤吧你。
你才犯賤呢。
好了,不胡鬧了。沒有別的事情就掛了吧,長途電話蠻貴的。
哥,可是我想和你多說一會兒話。
小歡,你聽不聽話?
聽話。
那就掛電話。
哦。
我聽到那邊的電話掛斷了,我心裡彷彿有根弦也隨之斷了。我的弟弟丁歡,那個單純的少年,那麼的喜歡他的哥哥。可是我,對他一直不像一個哥哥的樣子。
忽然有一個想法湧了出來——我對墨松像一個朋友的樣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