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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二十五章 轉機 文 / 虛風

    張素元在邵武驚世駭俗的作為,顧忠信是擊賞之極的,但在擊賞之餘,他卻越來越為此事憂心,因為這件事極有可能標誌著張素元仕途的終結。兄弟惹怒的人太多,就是西林黨內和他政見相近的同仁讚賞的也少之又少。

    入朝兩月有餘,時間雖不算長,但也足以使顧忠信清楚地認識到西林黨的現實,認識到所謂「西林事盛,眾正盈朝」的本質是什麼。西林黨中如他一般真正秉持為國為民理念的人其實少之又少,因此西林黨和權貴豪門之間的爭鬥就純粹是利益之爭,是既得利益者和後進者之爭。

    西林黨和權貴豪門間的鬥爭雖然在客觀上於國於民有利,雖然能多少緩解一些帝國日趨激烈的各種矛盾,但這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矛盾,並不能實現他振廢起弊,廓清天下的志願。

    西林黨和權貴豪門的利益在本質是一致的,所以他們認為張素元的作為已經遠遠超出了應有的尺度,也就是說,這也同樣威脅到了他們自己的利益,所以他們絕不能接受這樣的行為。

    對張素元和方中徇的關係,顧忠信雖感到奇怪,但卻沒有絲毫不滿。對方中徇,他雖不齒其為人,但老人對他的恩惠,他永遠銘感於心。對於當年背棄對他有著知遇之恩和救母大恩的老人,雖說道不同不相為謀,雖說他對當年的抉擇毫不後悔,但他也無法不對方中徇深感歉疚。

    內心深處,顧忠信對方中徇一直是極為尊重的,但這絕不僅僅是因為感恩的關係。對方中徇的所為,他雖很不以為然,但在某些方面卻仍不能不深感佩服。老奸巨滑,八面玲瓏這些就不用說了,顧忠信對此雖望塵莫及,但他還不至於佩服這些東西。方中徇讓他感到由衷欽佩和羨慕的,是對人的態度和看人的眼光。

    方中徇只要想籠絡某人,那就會做到極處,對其體貼入微,周到之至,即使讓人明知是怎麼回事,也不由得不對其感念之至,而方中徇看人的眼光,更是精準之極,由不得他不佩服。至於他,可也算不得方中徇走眼,因為他這種層次的選擇已經超脫了世間一般意義上的恩仇利害。

    方中徇對張素元,對一個普普通通山民子弟的態度,再一次印證了老人有一雙識人的慧眼。方中徇讓兒子跟隨張素元去邵武的舉動,就更讓他歎為觀止,望塵莫及。在他看來,給方中徇的這個決定冠以『智慧』兩字絕對恰如其分。

    數日之前,顧忠信偶然見過方林雨一次,雖沒來得及交談,僅僅點頭示意而已,但他已吃驚非小。他發現方林雨變了,方林雨從一個異常孤傲,不知天高地厚的豪門子弟變成了一個沉穩練達的男子漢大丈夫。

    顧忠信清楚,方林雨身上之所以會有這樣驚人的變化,原因自然只有一個,那就是張素元的影響。據他自己的觀察,再加之以方中徇父子的佐證,兩相印證之下,顧忠信相信他不會看錯,張素元必將成為朝廷難得的棟樑之材。

    因邵武的事,張素元的名字最近一年來時常縈繞在耳畔,不過卻多是詆毀謾罵之辭。在野之時,他不知如何幫助張素元,及至立身廟堂,位尊爵顯之後,他發覺他仍是束手無策。

    顧忠信知道張素元這個時候應該在京城裡,但這些天忙得焦頭爛額,實在無暇顧及,及至看到方林雨的變化後,他才猛然驚覺,他必須得處理好張素元這件事。等到廣寧兵敗失地的消息傳來,他也有意接掌兵部後,張素元就成了他心頭第一件要解決的頭等大事。

    西林黨掌權二月有餘,他也已從入京時的滿腔熱忱,以為可以立掃天下污,轉變到現在明白世事非易,張素元的事當然更在此列。

    西林黨的黨見和排斥異己的勁頭猶甚於齊、閩、江、浙四黨,也就可以想見他們對張素元會是個什麼態度,而猶可慮者,除西林黨外,朝堂上的其他重臣也必然不會因為西林黨的不容就對張素元青眼有加。

    敵人反對的,我們就支持,這本是帝國黨爭的綱領xing原則,但如今卻用不到張素元身上的,因為他的行為雖不違法,但卻觸犯了朝堂上幾乎所有人的禁忌。

    埋沒張素元這樣的人才實在太過可惜,何況如此人物未必甘於雌伏,勁使不到這裡,就會使到別處,這對如今處於風雨飄搖中的帝國而言就更不是什麼好事。

    見過方林雨後,顧忠信曾打發人去館驛找過張素元,但卻沒找到,下人回來說張素元只在館驛住了一宿就走了,之後就沒誰知道去哪兒了。

    三天前,廣寧兵敗的消息傳來後,顧忠信覺得這是讓張素元出頭的絕好機會。國難當頭,既然大老爺們都不願出頭,那還不許別人挺身而出嗎?大家都是飽讀詩書,通達事理的仁人志士,不會這麼胡攪蠻纏不講道理的。

    這是多好的機會,可他卻找不著張素元,兄弟到底去哪兒了?顧忠信心急似火,方中徇父子肯定知道,可他又不好去問。就在顧忠信心情煩躁的當兒,差人進來呈上一張帖子。

    看著書案上的拜帖,顧忠信心頭一陣厭煩。剛進京的那些日子,來拜訪的人真是川流不息,其中雖不乏朋友同道,但更多的卻是那些趨炎附勢的勢利小人,搞得他不勝其煩。

    開始時,礙於面子,還多少應酬應酬,但如此一來,勢頭就一直有增無減,沒辦法,最後實在沒轍了,於是就管它什麼面子不面子,眼皮一耷拉,全免了。此後,來給他添堵的仁人君子明顯減少,但還是有些擇善固執到了極點的聖人門徒,時不時會來看看吏部的門縫是不是寬了些。

    打開拜帖,顧忠信瞟了瞟,但隨著「張素元」三個劍氣飛揚又圓潤通達的隸書大字映入眼簾,他的目光立時就定在了上面。真是太好了,素元你來得不早不晚,真是太及時了,人人都爭當縮頭烏龜之際,正是兄弟一飛沖天之時。

    瞬間的驚喜過後,顧忠信隨即輕輕拍拍額頭,心中罵道:「糊塗,素元他這哪是來得及時,他分明就是掐著時間來的。」

    想通了其間關節,顧忠信渾身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原本他就擔心方中徇可能迫於皖黨內外方方面面的壓力,會放棄張素元,要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那素元暫時就絕無可能出頭。

    如果方中徇一旦選擇放棄,那他就不可能在一旁看著張素元冒起,他一定會全力打壓。方中徇如今雖事事退讓,但顧忠信清楚方中徇的實力,齊、閩、江、浙四黨的大老紛紛去職,而他卻依然穩如泰山,其中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劉安的支持。

    顧忠信從未聽說過方中徇和劉安有什麼關係,但劉安在關鍵時刻明顯支持方中徇,如果方中徇動用劉安的關係,那兄弟就不會有任何機會。

    以兄弟的聰慧,不會到現在還不明白自身的處境,如果覺得前途無望,那即便就是因為禮貌,素元也早該來拜訪他。兄弟早沒來晚沒來,恰恰是今天來拜訪他,這說明素元是在挑選拜訪他的時機。

    為什麼要挑選拜訪他的時機,這說明兄弟有信心一搏。兄弟的信心來自何處?方中徇當然是第一塊基石,至於他,顧忠信相信兄弟早就把他算計好了。

    他是關心則亂,因為事情明擺著,他就是沒看明白,一直也沒想透其中的關節奧妙。前些日子,都察院報上來的考評中,唯一沒有素元的名字,當時他還在心裡畫魂,不明白方中徇到底什麼意思。現在看來,一切都再清楚不過。

    方中徇一定早已預見到王禎化會在近期大敗,而且很篤定,否則報上來的考評中不會沒有張素元的名字。方中徇連該走的過場都懶得走,可見他的信心到了什麼程度。方中徇有這樣的能力嗎?顧忠信很是懷疑,他覺得方中徇如果預見到遼東局勢不妙,這很正常,但如此篤定就很不正常。

    不問可知,能給方中徇如此信心的一定是兄弟,而素元這時候來找他,也一定是他們商量好的。兄弟少時即有志於軍旅,值此遼東局勢一潰千里之時,朝廷急需能挽狂瀾於既倒的幹才,兄弟命不當絕,正逢其時,所以想去遼東是必然的。

    素元想去遼東,他所面臨的困難即使兄弟自己想不到,方中徇也一定想得到的。一個是青年才俊,一個是成了jing的老狐狸,兩人在一起必定把所有有利和不利的因素統統都考慮清楚了。

    顧忠信心裡微微歎了口氣,說到做人,他還是比不上方中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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