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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五十七章 濛濛殘雲攏清秋 文 / 七月飛凰

    「彎彎,陪我去買東西。」很語塞,霍大少爺居然要親自去買東西,「買什麼?」

    「四色糕點,四卷布匹,嗯……」左右看看,「差不多了。」

    金城在目前不算一座多大的城市。不過,它北扼西北通道,兩岸夾山,地勢險要,歷來既是兵家爭奪之地,也是古代中西商貿流通的必經港口。

    這裡的貨物市場集合了來自姑墨、浦類、龜茲、樓蘭、大宛、戎盧、烏貪訾等等許多國家的各色商品,自然也有大量漢民族的絲綢、布匹、飲食用品等貨物。

    去病帶著我,不去看出自崑崙山的玉石、不去看出自姑墨國的孔雀石,不去看戎盧國波斯纏花紋的羊毛毯……

    我們行走的是一些平民百姓常用物品的貨攤。去病看了許久,買了一些粗米粉做的笨重糕點,被風乾了,硬邦邦的;還有幾匹漢人家常穿衣的布料,染了素青、米白、黃宣等家常的顏色。

    他將東西捲起來,綁成一個結實的包裹。看看天色尚明「走,後天就要大軍開拔了,陪我去見一個人。」

    我不知道金城能夠有什麼人讓他這麼隆重地對待,跟著他一起走上了一條山路。

    金城背後的就是莽山,上面有五道泉眼,此時正是盛水期,清澈的泉水順著石壁流淌下來,去病拉著我的手攀過那沾著濕滑苔蘚的石面。

    他的神色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只覺得他對於這一次地拜訪非常重視。

    我們爬上莽山,看到腳下是一處兩山夾峙的山谷,裡面鬱鬱蔥蔥的樹木層林霜染。朱紅,玫紅,橙色。艷紫,層層疊疊地顏色將那山林熏染出初秋的色彩。

    山谷上方兩邊都是很高地山峰。一側山峰緊貼黃河,那黃河波浪日日夜夜在山峰邊流淌。

    我們來到一間茅屋前。

    茅屋上新鋪了乾草,看上去金燦燦的。去病說「前幾天讓郭元帶人過來加的茅頂,看起來這個冬天是不會漏了。」

    黃河水在山峰邊流淌,似乎能夠聽到那汩汩流水日夜不停地歌唱。

    我問「這裡面住的是什麼人?」

    去病沒有回答我。輕叩柴門,那乾淨整潔的小道上,飄落數片黃葉。

    一聲乾澀地,彷彿多年沒有浸潤過清水的聲音從茅屋中傳出來「什麼人?」

    「大娘,我是去病。」

    屋子裡的聲音安靜了一會兒,才說「進來吧.,.」

    柴門被去病推開,我的眼睛也隨著一起進入了那茅屋。灰暗如蒙塵的夕陽晚光照在屋子裡,一切都是陰暗而不見天日的。只有那歪坐在榻上的老婦人,一頭白髮如同一片耀白的蘆花。帶著枯死的氣息,漂浮在空氣中。

    我看不清她地臉,只能感到晦暗的膚色掩蓋去了她所有的光彩。天還未涼透。她已經裹在了一件厚厚地棉衣中,看起來人似乎瘦弱乾枯得沒有了形狀。

    去病的神情彷彿一隻被馴服地鷹。他小心地收斂著高傲地翅膀。靜靜地垂首注目著那老婦。他手中拿著不昂貴的禮物,其實每一件都挑選得很精心。這些是一個獨居老婦人可以使用地家常物品那硬邦邦的糕點放在水中煮爛。可以化作一碗甜味的粉粥;那些粗布經過了裁剪,可以成為今冬御寒的新衣。

    秋日的夕陽很匆忙,那一點點餘暉很快便暗啞了下去。

    我們幾乎站在黑暗裡,身上不知不覺寫滿哀傷。我不知道這個哀傷何處而來,我抓住去病的手,希望他溫暖的手指能夠給我帶來一些答案。

    去病的手竟是涼的。

    這是一種走入深淵回頭無路的冰涼。我不知道面前這嬴弱的老婦為何能夠給他這樣的感覺?他一直都是如同一支在風中烈燒的紅燭,風越大,他的光芒就越跳脫。

    「霍將軍。」平靜的聲音傳來,那平靜是多時慟哭之後,氣力衰竭的平靜;是問天天不語,唯有低頭歎殘生的平靜。

    去病似乎被這一聲平靜的稱呼凝住了,過了許久才慢慢回答「大娘,我路過,看您。」

    他的每一個字都沉重如山,一個字一個字砸在地上,卻大地無言,空山無語,只有遠遠的黃河水在茅屋外流淌……

    「好孩子,難為你了。」老婦似乎已經無力再說什麼了,說完就將頭沉沉靠在手上。她的白髮在黑暗中一掀,如一隻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白鶴,憂傷地垂下翅翼。

    「我……出去了。」

    沒有回答。

    從來就眸中無人的驃騎將軍,拉起我,轉身走出了茅屋。

    我們沿著石階向下走,走過清流不止的五泉莽山,我們站在了黃河岸邊。

    滿月在寥廓的天空緩緩移動,星斗在深色的天幕中此升彼落。

    我以為我們在茅屋的時間很短,原來卻很長。就像我們以為人生很長,其實卻很短。

    我們在山崖下解馬韁繩,初秋的晚風吹得我們滿身飄搖。我問「那個大娘……是誰?」

    「陳大娘。」

    「陳大娘?」疑惑從我心間滾過,我知道他不過說了天底下最最平凡最最普通的三個字,我不知道這三個字能夠和我有什麼樣的淵源。

    「還記得陳天鷹嗎?」去病以為我記不住,提醒我,「就是河西一戰,將你收到鐵螭騎中的那個人。陳大娘是他的母親。」

    「什麼?」

    從chun到夏,再到此時的初秋,長安城、河西大漠……

    太多太多的故事在我面前演繹,太多太多地生命在我面前消隕。我……卻始終無法忘記那個在我來到漢朝以後,第一個說會娶我的男孩子。他爽朗地笑,他真誠地生。他豪邁地死!

    黝黑的皮膚,雪白地牙齒。燦爛如陽光的笑容彷彿從記憶地深潭中一點點浮現出來,化作一絲揪痛,纏在心口悶在胸中……

    「天鷹是我在建章營裡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們一起練箭、一起騎馬、一起出定襄,羅姑比是我們一起擒住的。」去病的聲音裡不帶絲毫感情,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用一種歡愉地表情說起他,「還有他的娘,空的時候,我們常去他們家吃點心。大娘的蒸糕,很甜。」

    「那……她,怎麼會在這裡?」

    「天鷹死了,她就住在這裡了。」

    「一個人?」

    「皇上贈她忠節烈孝的匾額,她的丈夫陳凱元死於元朔二年的歟yin堡之戰,她的長子陳天冉死於元朔三年的長平關之戰。」

    我記得陳天鷹說過。他也出身頗為尊貴,雖然不像去病那樣以王侯之家而顯赫加身,但是也是軍功累世地將門子弟。

    我停住了腳步。回頭看那山壁深處已經看不見的茅屋。

    茅屋中那個乾瘦無神,話音蒼老的老婦。真地就是陳天鷹的娘嗎?陳天鷹曾經以他那繪聲繪色地表演。向我形容過他地娘。

    ……「我娘一定喜歡你的……我娘就喜歡你這種脾氣地女孩子。」

    ……恍惚神思中,我似乎又看到陳天鷹學著老婦人的樣子。憋緊了嗓子的可愛模樣……

    ……「她說,給老娘帶個爽快的媳婦回來,磨磨蜇蜇的我可不要!」

    ……似乎還記得,當初灰心失落的我,還非常希望有這樣一位開朗健爽的母親……

    這……就是……那個說話如刀子一般尖快的婦人嗎?

    此時此地,我明白了什麼叫失去!我明白了失去的痛,失去的苦,我明白了,人原來是經不起多少失去的。

    大娘失去了她最心愛的兒子,去病失去了他親密的童年舊友。

    如果我是去病,也一定不能原諒自己戰鬥指揮的失誤。

    去病說「在山崖上見你的時候你這麼囂張,如果不是因為你是他部隊裡唯一的倖存者,我早已將你拖下去軍法處置了。」他的聲音怎麼可以這樣平靜?他說,「彎彎你看,天鷹死了,他還在天上成全著我。」

    是的!我記起來了。

    在河西一戰那場遭受到覆滅之戰的時候,我記得是去病遠遠地叫陳天鷹去「頂住他們的陣腳」。

    陳天鷹明知道此去無回,去病也知道是在將自己的兄弟推上死路,可是,當危險來臨的時候,能夠站在危險的深淵旁為他擋下一切,重新掌握戰機的仍然是從小一起騎馬射箭的好兄弟。

    去病現在和當初陳天鷹戰死的晚上一樣,看起來似乎很平常,可是,他的心一定很痛很痛吧?

    他的頭高高仰起,他的眼睛睜得很大,彷彿要用他那雙絕黑的雙眸,去映出今晚的星光萬點。我記得去病那天一個人坐在土崖上,也是這樣抬眸向天,久久凝望著那根本看不見的遠方……

    那時候,我一直以為他是在策劃休屠王部落的偷襲之戰。現在我知道我錯了,那天的他根本就是一片空白,悲傷和自責如同潮水將他淹沒,不讓他有呼吸的空間。

    我聽說,當人傷心的時候,不願意有淚水流出來,就應該像他現在這樣,把眼睛睜大仰望天空。這樣,淚水就會從眼眶中倒流回去,一直流到心裡,流到旁人看不見的深處……

    我哀歎自己當時太不懂事,我的無知與莽撞一定讓當時的他感到非常失望。

    「去病,天鷹不會怪你,陳大娘也不會怪你。」我很想讓他寬慰一點。

    去病說「我知道。」

    是的,沒有人會怪他,戰場上的生生死死本就很平常。相比其他人,他已經做得夠好了。

    可是,內心有一個聲音在輕輕叩問生死,真的很平常嗎?

    是否已經平常到了,我們有權力去忘記那些曾經的笑靨?

    本周只加十二個jing,不是大家評論不好,是只有這些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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