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密麻麻的人堆裡,終於伸出了一隻親切的手:「小子,來我們鐵螭隊。」
我定睛一看,正是方纔那位提醒我「右轉」的鐵騎隊老兄,雪白的牙齒像陽光下的發光體。我如獲大赦地向他走過去,排在他的背後。
戰場上減員很多,士兵們往往由各自的什長、百夫長臨時調度。只要有人要我,這麼一個小兵的位置,應該跟那位親愛的驃騎將軍沒有任何關係吧?將軍又冒出聲音來:「陳天鷹,他能行嗎?」
陳天鷹笑著抱拳:「啟稟將軍,方纔這小子已經跟上了羽林軍的戰鬥隊形。我正需要這樣的人手。」
我在馬隊中間走出這個戰場數百米後,終於找到了韓昭和秦代山的人,他們一個平躺在遠處,身上插了五六支長箭;一個歪坐在一塊大石邊,頭和肩膀已經分離了。難怪韓老哥年紀不大,話卻很多,他是想在死前把一輩子的話都說完。
陳天鷹身材高大,筆挺的脊背端坐在馬上十分威風。他是鐵螭隊的百夫長,根據梟翼的職業規範,從此以後我要誓死追隨這個人了。
聽說,今日一戰,我們殺盡了匈奴屬下剌崮國的全部生力軍六千多人。剌崮王烏察爾組織精銳親兵試圖逃脫,被驃騎將軍追斃於馬下。
剛打完仗的我們繼續急行軍。
馬蹄沉重,騎士靜默。我們的速度如利箭,我們的奔馳如飛鳥,在將軍的不斷催促下,我們一路乘風踏沙,破雲開霧,彷彿誇父追ri,彷彿彗星逐月,我們用全部熱血馳騁在大漠深處,似乎要一口氣直奔到天之盡頭,雲之彼岸。
等到荒原上一片漆黑寂靜,我們才得到了下馬過夜的命令。此時的我們已經汗透鎧甲,呵氣成霜,疲憊的身體依靠年輕倔強的不屈服,在寥廓的荒原上化作烏亮蜿蜒的長河,奔騰的力量掩藏在漠漠的蕭瑟冷風中,安靜地守候著這片注定成為華夏民族版圖的土地。
露營的時候,陳天鷹告訴我,他的這支百人鐵螭隊屬於將軍親率的羽林軍。羽林軍共五千人馬,與我原先所在的邊民招募而成的騎兵隊不同,他們是驃騎將軍訓練了兩年的職業軍人。他們的政治水準和職業素養都非常高,可以說是大漢朝最精銳的騎兵隊伍。
可能是為了鼓勵我,他還一臉自豪地告訴我:能夠進入羽林軍,普通士兵的級別相當於一般軍隊的什長,伍長相當於一般軍隊的百夫長。他們立軍功最多,將來得到的賞賜也最多。
聽他花言巧語地說得比唱得還好聽,我暗道:「死起來也是最多的吧?」就衝他們今天這麼捨生忘死衝擊敵軍的做法,我就敢斷定,這根本就是一支死士隊伍。我打斷他:「把你們的隊形變化和信號說給我聽聽。」
他笑了,說我用不著這麼性急,吃飽了再教我。編在鐵螭隊,好像也沒有什麼糧餉上的待遇提高,他跟我一樣吃著澀炒米,舔著苦鹽塊。
我失望地看著他的晚餐,道,快點開始學習吧,我還想多一點活下來的機會。於是我們就在地上點點畫畫開始學習,一口氣學到後半夜,他的眼皮都耷拉下來了。
我卻明白我這次真是進了狼窩,將鐵螭隊的所有配備兵器一件件操作熟練才敢去睡覺。別的倒還罷了,弓箭我徹底放棄,這玩藝,我總不能半夜三更地拉弓射箭吧?
我的馬與陳天鷹的馬在一處,我醒來的時候天還黑,一睜開眼睛卻看到他在對面瞅著我笑,他見我醒了,道:「你別是個丫頭吧?沒見過這麼秀氣的男伢子。」
我哧了一聲沒有說話。這種當兵的,常年不見女人,見個老母豬都覺得清秀。
他悄悄靠過來,將一隻粗大的手伸到我的雙腿之間,攪得我很不舒服。「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也迅速伸出一隻手抓住他兩腿之間。
不出所料,他兩腿之間是有內容的。
我好奇地捏了兩把,他一臉綿軟陶醉的樣子……難道,他喜歡這樣?
「真沒想到,你也懂得房中之術?」他樂呵呵的。
房中之術?這個什麼意思……不懂也要裝懂!否則豈不是太沒有面子了?我咳嗽了一聲,鄭重點頭。
「別的姑娘提起這個都是扭扭捏捏的,你倒是豪爽又大方。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他把臉再湊近一點。
扭扭捏捏?我有了靈感,問他:「房中之術是不是男的女的……那個?」
他笑得牙床都要掉出來了:「不錯,不錯,那個!」
切!我將他一把推開。
「你別這樣,董仲舒董大人還在他的《春秋繁露》《求雨》篇中說道,凡求雨之大體,丈夫yu藏匿,女子yu和而樂。令吏民夫婦皆偶處。」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大懂,他解釋:「就是說要求雨的時候,讓全國百姓男女一起同房。」
啊?
我雖然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位董老爺子就是中國歷史上「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始作俑者,雖然不知道他的那部《春秋繁露》幾乎成為當時漢朝思想界的權威著作,但是,當我想到全國上下,掀開屋頂一看,每家每戶都同時在嘿咻嘿咻做「那個」事情的時候,我發現古代人的狂野豪放,以及惡搞的本領,現代人是萬萬不能望其項背的。
我嘲諷他:「原來,陳大百夫長還是一個文武兼通的全才。」
此人大言不慚:「不錯,我們這些羽林軍都是皇上精挑細選的良家弟子。」
良家子弟就是他這付德性?那紈褲子弟們應該怎麼辦?
「哼,」我看他把嘲諷當成大補藥吃了下去,繼續譏諷他,「那種事情能做到嗎?那種事情是人家房間裡的密事。」
「如何不能做到?求雨在我們大漢國可是關係民生社稷的頭等大事,有皇上撐腰呢。」
「皇上也起勁這種房中之術?」
「皇上最喜歡的就是這種事情。」
「哦!」我恍然大悟,「皇上一聲令下,身先士卒地衝入後宮,跳上龍床,為了求雨這種國家大事捨生忘己展開肉搏,然後大家群情激奮一轟而散,鑽入各自的被窩,集體肉搏?」
「你說得真難聽。」他se兮兮地捏捏我的臉頰,被我打開。
「怪不得打仗的時候,驃騎將軍也好,你們當官的也好,都是一聲令下,身先士卒,為了國家大事捨生忘己展開肉搏。原來是上行下效,整個國家的良好風氣之所在。」
「……嗯?」他終於體會到了我的諷刺,道:「這是兩碼事,你別侮辱霍將軍。」
「有區別嗎?我覺得是一碼事。」
他抓住我的手,不跟我糾纏那些無稽之談:「丫頭,等仗打完了,我娶你如何?」
他看我不作聲,又道:「我娘一定喜歡你的。我爹以前是李廣將軍的陴將,戰死在歟yin堡。我也可以算是將門子弟,我娘就喜歡你這種脾氣的女孩子。她還常常跟我說,」陳天鷹學著老婦人的樣子,憋緊了嗓子道:「給老娘帶個爽快的媳婦回來,磨磨蜇蜇的我可不要!」
哈哈哈!這個樣子好可愛。
「真的?」我對此有了興趣,問道,「你娘脾氣好不好?待人凶不凶?」
「她最喜歡的就是我,我喜歡的,她當然也會當成寶貝的。」陳天鷹信心滿滿道,「還有,你別看我表面只是個百夫長,兩年前就跟著霍將軍一起出征過定襄,我跟他是一個校場上滾大的好兄弟。我的真正軍職是標越校尉,只不過我不捨得跟了我幾年的鐵螭騎兄弟們,還混在他們裡面。將軍答應我,這次出戰他會派給我立功的機會,讓我也像他一樣,一戰之後,以軍功封侯,光宗耀祖!」他低下眉毛,衝我夾夾眼睛,「怎麼樣?抓緊時機哦。」
「嗯……」我假裝撥弄著手指,他長相不錯,身材很好,看起來學歷也不差,又會哄人開心,還是個績優潛力股,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個相當不錯的結婚對象。就是稍微好色了一點。
不好色就不是男人了,不正說明本人美麗動人嗎?我把手指點在唇邊:「那,我們先談談戀愛。」
「談……戀愛?」他不理解我的現代用語。我道:「就是先熟悉熟悉。」
整隊鼓聲敲響了,我們急忙起身上馬。
我手拉高橋馬鞍,盡量以最快速度上馬。耳邊聽見「嘩」的一聲重響,回頭一看,只見連鐵螭隊在內的五千羽林軍已經全部上馬了,動作整齊規範得好像是一個人。
我還在那裡拉著馬鞍用力向上爬,顯得特別不協調。我明白將軍為什麼要問我能不能勝任當這支隊伍的士兵了,單單一個上馬動作就證明,他們真的不是一般的騎兵。
「丫頭,昨天學得很認真嘛。」一隻手拍拍我,拍在我的腰部,還捏了一下。我反手一拳,陳天鷹閃身讓過,鼻子還是被我擦中。他擦著鼻血道:「粉拳還挺厲害。」
又一陣戰鼓擂響,我們的大隊伍徐徐開動,陳天鷹也到了前面的位置。
在路上苦奔半天後,將軍在一個大中午,吩咐下馬休息。估計他與他的高級軍官們在策劃下一個戰局。
「我來看看我的俊媳婦。」陳天鷹又挨到我的身邊,自從我鬆了口,現在一休息他就這樣膩過來。堂堂一個校尉,光天化日之下、萬名將士眼前,跟我這個小兵勾三搭四的成何體統?
我顧全大局地扭頭避開。
「喂,我越看你越漂亮,我想……讓我……」他眼珠轉動,不懷好意,「親一口!」我的手及時擋在了自己的臉上。
我的眼睛裡看著那位驃騎將軍,他從遠處的草地上站起來,好似已經結束了討論。
我對陳天鷹勾勾手,輕聲逗他道:「馬上要開戰了,此戰結束,我給你來個比武招親。你贏了我,我們什麼都好說。」
他耍賴不依:「還是想先親一個。」我也笑:「好啊。」他的臉又迅速湊過來,我疾然一閃,將拿在手中的馬糞塊抹在他的臉上,他也趁機在我手上捏了一把。
正在此時,傳令兵傳令上馬。
我立刻翻身彈起,學著羽林軍的動作「嘩」的一聲上了馬。陳天鷹也早就上了馬,擦著臉上的穢物:「你學東西倒快?」
我皺起鼻子衝他哼一聲:「殺起人來——更快!」
他笑了笑:「自己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