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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四章 龍榻 文 / 傾霜如海

    第二日,我照例早早到尚儀局辦公處點卯時,一個宦官正站在屋內,見我來了,尖著嗓子鼻孔朝天道:「聖上有旨,宣宋掌籍乾清宮西苑御書房見駕。」

    羅尚儀在屋裡,看了我一眼:「還不快去。」

    我便隨著宦官走到乾清宮西苑,他拂塵一卷,站定在門外,又對著天報:「宋掌籍到。」

    我實在是受不了他的嗓子了,強力壓制下自己想摀住耳朵的衝動。

    屋內走出另一宦官:「宋掌籍宣進。」

    我便走進去,稽首拜道:「臣妾叩見萬歲。」

    「平身。」他這次回得倒是利索。

    我站起來,看見他站在書案旁邊,手裡拿著一支笛子。這人不會又讓我吹笛子吧?我可就會那麼兩首,吹完就沒了。

    「宋掌籍近日勤於學習大明女子訓誡,聽說大有長進。」他把玩手裡笛子,「可有心得說與朕聽?」

    他還真有閒心啊。我滿腦袋黑線地回:「臣妾愚鈍,進步遲緩,嗯……《女訓》,《女訓》中是……」

    「上次見駕那般鎮定,這次反倒結巴了,是什麼緣故啊?」他踱到我面前,含義不明地說。

    「皇上威儀,臣妾惶恐罷了。」我不喜歡他這諷刺巴拉的口吻,懷疑他是想貓玩耗子般玩死我,所以才什麼都不點破。

    「你對朕有怨氣?」他聽了我的話,冷冷一笑,「文榜眼去了湖廣近一月,想來宋掌籍是怪朕拆散鴛鴦,不然你二人正是新婚燕爾之時,對麼?」

    「臣妾不敢,臣妾惶恐。」我懷疑他是不是每件事都要找出恩怨來,分析揣摩,這樣費腦細胞居然還能不謝頂,真是難得。

    「宋掌籍不必惶恐,無他人在,盡可吐真言。」他轉身回到書案後。

    我才發現,剛才通知我進來的宦官沒有跟進來,現在屋裡不但沒有別人,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連外門都關上了。

    「陛下……」

    「過來。」他命令道。

    我走過去站在他側面。他伸手指指案上分為三摞的奏折:「右邊這一摞,念與朕聽。」說罷自己走到湘黃垂紗帳後面去了。

    我拿起右邊最上面的一折,黃絹底落雙鸞紋的封皮打開,慢慢讀起來。

    這是給事中吳甘來請發粟賑饑的奏折。說時山西、陝西自去年八月至於是月不雨,赤地千里,民大饑,人相食。民饑而亂興,而明將多殺良冒功。中州諸郡,畏官兵甚於「賊」。

    我念了一大半時,就聽皇上在帳內慵懶地說:「宋掌籍,依你看,如何辦?」

    我回身跪拜:「陛下,臣妾是宮內尚儀局掌籍,不論朝政。陛下讓臣妾修習女訓,中間便有此中戒則,臣妾不敢僭越。」

    「說的好。」他似乎是躺下了,「你過來。」

    我放下奏折,慢慢穿過紗帳走進去,看見他果然半躺在龍榻上。搭拉著眼瞼似睡非睡一般。

    「脫靴。」他把腳丫子往我身前一伸。

    我心裡一邊問候朱由檢的婆婆,一邊恭順地脫下兩隻皮靴。他把腳又縮回榻上。

    我把皮靴放地上擺好,故意說:「皇上要寬衣麼?」

    他把眼皮一撩,含笑看著我:「你想為朕寬衣麼?」

    這傢伙想裝登徒子呢。我不動聲色答:「皇上若是困乏了,臣妾可以去叫宮女侍奉。」

    他斜睨眼睛上下看了我一番,慢慢坐起身,說:「朕要讓滄符回來了。」

    我心頭一動,抬眼看著他。

    他接著說:「文士不乏武才,盧撫治與滄符皆是。盧撫治言『鄖事之難、之苦,海內所無。』,但硬是扛過了,他二人率兵與流寇激戰黃龍灘,險中取勝,朕心甚慰。可見滄符也非紙上談兵之徒,朕想讓他回來,另加重用了。「

    他叫文禾的表字,而不是官名,他這種故意親近的目的是什麼?只是因為文禾在外功勞獲得了他賞識麼?我恭敬回道:「臣妾叩謝陛下。」

    「你又為何謝朕?」他挑起一邊眉毛,「你還不是文夫人,便要代夫謝恩了麼?」

    我自知失言,便叩拜道:「臣妾情之所至,望陛下恕罪。」

    「好一個情之所至,那麼下一個旨意,你便要恨死朕了。」他淡淡笑著低頭看著我,「宋掌籍,朕不打算放你出宮了。」

    我驚駭地仰起臉望著他。

    「你剛學了女訓諸本,還沒來得及跟朕講你的四海遊歷呢,朕還等著聽的。看來,朕也只好委屈宋掌籍再把婚事緩一緩了。」他居高臨下看著我,眼底陰鬱流散。

    「皇上……」不讓我出宮,這怎麼行?

    「朕知你心有不願,不可強求,所以給你二者選一:其一,讓滄符繼續同盧撫治同仇敵愾出謀劃策,奮勇殺敵,鄖陽事過還可轉戰他處,直至四方流寇平定,還可再轉而北擊後金韃虜,你也可安心等待他回朝,名正言順繼續當女官,朕會提拔你的;」他看著我的臉,似乎在觀察,「其二,讓滄符回來任職,你獲旨仍可出宮,但你們婚期要推遲,直至朕將你腦中活典籍一一覽過,有人可替代於你為止,當然,朕也會念你二人情意,不會耽誤你青春。你意欲哪般呢?」

    我直直瞪著他,很想把靴子砸他腦袋上。文禾,我離開他一月,並不覺得無可忍受。但是,讓他轉戰天下,不能回京,常年不得相見,我想不出我如何受得。我在昨天信中告訴他我過得不難,讓他儘管放心在外。可是現在,我後悔那麼寫了。

    「臣妾,選第二個。」我抖著嘴唇,說。

    「朕明白了。朕會下旨的,不ri你便可以看見他了。」他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彷彿十分滿意。

    我絕望地垂下頭。以前逼我結婚我不爽,現在不讓我嫁給他了,居然覺得心裡像堵了一塊大石頭,一塊無比堅硬沉重、冰冷的大石頭。我眼前的皇上慢慢模糊,是因為我的眼淚開始不由自主旋轉,於是緩緩伏下身去:「臣妾,叩謝聖恩。」

    他說:「平身吧。」

    我起身站立,低著臉不看他。

    他瞅了我一晌,又自顧躺下,用手指輕輕敲擊龍榻的木邊:「宋掌籍,你出去,叫王承恩進來為朕寬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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