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載,明嘉靖四年秋,自秦漢而來歷代相傳,至靖康之變宋室大亂,已經遺失了幾百年的傳國玉璽,驟然重現人間。世人皆道,傳世奇寶重現,乃是上天恩賜,預示土木之變後日漸衰微的明朝王室又出中興之聖主。
幾乎與此同時,京城,護國寺內香煙繚繞,一個絕美的**,挺著肚子,正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身子。
「你說,她真的死了嗎?」早有小沙彌等候在一旁,見**起身,忙垂了頭,在前面帶路,大殿後面,自有一排幽靜的禪房。
很多丫鬟已經將禪房佈置一新,**揮退跟隨的丫鬟,坐在鋪了厚厚的波斯羊毛墊子的椅中,狀似自問。
「應該吧,除非她有九條命。」身後的氣流微微變化,有人自房樑上輕飄飄的落地,一個含混的聲音答了一句。
「九條命,那不成了貓了?」**嗤的一笑,半天卻說,「她還說不准真是隻貓,就有九條命呢,你親眼看見她死了嗎?」
「如果我親眼看到她如何被炸成碎片,我豈不也是個死人了。」身後的人哼了聲,「不過當時的爆炸太強烈了,等平靜下來一看,山崖整個下去了半邊,他們當時呆的石洞連影子都沒有了,只是可惜了那些金銀珠寶,只來得及運上來一箱。」
「運上來多少也不可能是你的,如今誰也沒得到,全都炸個粉碎,也不壞。」**冷冷的說,「我聽說。楚俊風不知去向,他去了什麼地方?」
「楚俊風?」身後的男人冷笑連連,「我都不知道。他還是這樣一個癡情種子,莫西北死時。他剛剛上了山崖,居然為了個女人的死後悔得什麼似地,硬帶著人用繩子吊著,在山崖上,上上下下的來回找那個什麼山洞口。結果怎樣,根本就沒處找去。就這樣也不死心,所有人回京交差,唯獨他還要留下,多傻.^^^.」
「他留下,難道是想找到她的屍骨?」**似是一愣,終究沉默不語,直到身後地男人又如他來時一樣,悄無聲息的消失。才喃喃地低聲說「莫西北,你為什麼永遠要比別人活得幸福?活著的時候是這樣,死了也不肯讓人心裡安靜。無論生死,都讓人忍不住羨慕你。」
就這樣又靜坐了一會。**才用手支撐著桌子。艱難的站起身,桌子上有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油紙包。在這一個支撐的動作之下,悄悄地滑進了她的袖中。
紫琅山的秋天,天空高遠,林木蒼翠,楚俊風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在濃密的林中穿行,搜索這裡可能存在的某處秘密機關。
人生對什麼東西太過執著,結果常常會追悔莫及,這是他新近才徹底明白的道理。
慕容松濤的那把舊刀中,隱藏著他身世的秘密,楚俊風曾經以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會覺得釋懷,就會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存在地,然而,到了最後,卻只讓他覺得更加的迷茫。
他的先祖是陳友諒手下第一得意地謀士,當年陳友諒雄踞漢中,他的先祖卻已經預期到了陳友諒性格上地缺點,必然有後日地兵敗如山倒,於是諫言陳友諒,早做打算。石洞的地點是先祖選定地,從秘密開鑿到後來機關的佈置,再到寶藏秘密運抵後的妥善埋藏,幾乎都是他的先祖一手完成的。甚至為了保守寶藏的秘密,他的先祖還利用機關,毒殺了所有參與的工匠和軍卒。
「殺戮太多,必遭天譴。」慕容松濤的舊刀中,先祖留下了這樣的字句,可見他的先祖當日就知道,自己為了保守寶藏的秘密,殺戮太多,必然會遭到報應,所以早早秘密將妻兒送走,只是,任憑他神機妙算,也沒有想到,報應來得那樣的快。
他視為兄弟手足的主公,他為之甘冒天譴的主公,在他秘密回到漢中,交代了寶藏的一切事宜後,為他準備了一桌酒菜,酒是毒,菜也是毒,「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舊刀中,也有這樣的血淚流盡。
愚忠吧,先祖直到被毒殺,也沒有留下寶藏機關的破解方法,而陳友諒卻信不過他沒有將秘密洩露給妻兒,多少年了,他留下的心腹死士世世代代的追殺他的後人,一心斬草除根。
「你的先祖做事一貫謹慎,凡事都會留有餘地。」師傅當年告訴楚俊風一句聽起來不明不白的話,說是他父母臨死時,一定要轉告給他的,他一直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直到莫西北誤打誤撞之下搬動了先祖留下開啟寶藏的後手輕鬆的打開寶藏。
也許還是該感謝,如果不是先祖做事總要留下餘地,只怕最終他們按照正當的方法開啟大門,最後卻都會死在白玉門開啟的瞬間。而也正是先祖會留下餘地的習慣,讓他總相信,那寶藏除了懸崖上的入口之外,在這山中的某處,一定還有另一條通道可以進
他一定要進去,哪怕等待他的是注定的絕望。
這些日子以來,楚俊風始終想不通,最後慕容松濤是如何引爆了那些已經濕掉的霹靂雷火彈的,他只能猜想,以慕非難的狠絕,莫西北的精明,發生這樣的失誤,是他們本質上太善良了,很多時候,常常不自覺的推己及人。
只是,再追究這些,又能有什麼意義呢?
爆炸還是發生了,那瞬間的威力,將懸崖炸去了大片,石洞也被亂石封死。
無數金銀財寶灰飛煙滅的同時,慕非難、莫西北,還有當時那些黑衣人,也全都消失不見了。
他嘗試著帶人去找石洞的入口,只是,在差不多的位置上挖掘多日,卻始終沒有找到那條狹長的通道。後來所有的人都灰心了,錦衣衛歸黃錦轄制,黃錦也下落不明,他們自然不肯再找,只一心想要回京。
臨分別的時候,他拿出玉璽,請錦衣衛中穩妥的人帶回京城,那一刻,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著什麼,只覺得自己過去半生追求的東西,都不過是鏡花水月。傳國玉璽也許真的可以令天下歸心,明朝朝廷也許真的已經腐朽到需要有人振臂一呼,取而代之,但是這些,都和他沒有關係了。
無論是武林第一人,還是天下第一人,沒有了可以分享這份榮耀的人,得到還有什麼意義?
田心氣得幾乎發瘋,用劍指著他,問他為什麼為了一個不愛他的女人,放棄這麼多年辛苦經營的一切直到那一刻,他居然發現,眼前的田心,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那個總站在他身後,乖順少語甚至有些調皮的少年,是什麼時候開始,眼角眉梢,全是戾氣?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少年比他更在乎起名利聲望?
「你不明白我做什麼,是因為你從來沒有真正愛過。」他當時說,「你真正的愛了,就知道,哪怕你愛的人不愛你,只要看到她平安幸福,那也是一種快樂;哪怕她不愛你,你也希望知道,她仍然在這個世上的某個角落生活著。因為,只要她活著,你的一切成就,她都可能看到,但是如果她死了,你做什麼,她都看不到聽不到了,那麼,做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女人不過是工具,傳宗接代,能利用就要利用,如果每個男人愛一個女人都像你這樣,那我寧願終此一生,也不愛任何一個女人!」當時,田心暴怒的轉身離去,再也沒有回頭,楚俊風才想起莫西北珍而重之托付的紅綠,也許他們都錯了,錯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