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西北並不勉強慕容連雲接受自己的生活,她每天獨自在春風如意樓醉生夢死,然後命人將這裡與後宅相通的大門關得緊緊的,她如今能給慕容連雲的,也只能是一個在東廠眼皮底下,相對安穩的住處,她不敢說這是一個家,因為她本人也不知道這裡是什麼,不過,是什麼都好,她就是不希望這是個籠子。
這一ri,莫西北興致很好,請了如今春風如意樓裡最好的琴師休問來給自己彈奏,她遇到休問的過程很……該怎麼說呢,很偶然,或是很必然,誰知道呢。
休問的名字有趣,休問、休問,說白了就是休想詢問,用莫西北的話來說,他取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什麼都別想從他嘴裡問出來的意思,因為她確實什麼都沒有從休問的嘴裡問出來。休問是自薦而來的,春風如意樓開張的前一天,因為人手招聘得差不多了,莫西北已經吩咐人把貼在門前的招聘廣告撕下來,結果他就來了。懷裡抱著琴,穿一身洗得薄到一戳就會破洞的粗布衣衫,踩著一雙草鞋,就這樣翩然而來,也不問人家請不請自己,開口就要先預支一千兩黃金的工錢。
門口的夥計當休問是瘋子,拿起掃把就要趕人,可巧莫西北這一天起得比平時早大半個時辰,正來到門口看新做的匾額。雖然就看了個背影,不過她還是覺得此人雖然一身粗布衣衫,但是難掩風骨傲然,就留了心,叫人請進來一看,莫西北就首先對自己的眼光暗暗得意了一回。
眼前的男子。居然是個眉目俊美,再優雅不過的青年,二十多歲的年紀。舉手投足,都看得出良好地教養。眉目之間,自然的流露出遺世duli的風華,這樣地男人要出處江湖之遠,要麼就該居廟堂之高,莫西北想。他唯獨就不該流落風塵,不過人生各有際遇,在傾聽了休問彈奏的一曲之後,她當即就拿出一千兩黃金,算是預支了工錢,在眾人地驚愕、艷羨之下,請下了這位天價琴師。休問的琴同他的人一樣,優雅高華,不過莫西北覺得自己眼前最適宜的。卻是略有頹廢的放縱,所以,休問一起手。就被她制止了,「我不要聽高山流水、陽chun白雪。今天來點俗地。對了,將進酒就不錯.,電腦站.適合喝酒的心情。」她滿飲了杯中酒後,如是說。
如果這是在一樓大堂,如果有人在休問準備彈琴時如是說,得到的答覆就是,休問會拂袖而去,絕不多停留一秒鐘,但是,此時此地,休問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手指在琴弦上輕輕劃過,琴聲錚然。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莫西北聽到盡興處,隨手抓起筷子敲著眼前的杯盤,輕聲吟誦。
只是,琴聲卻忽然停在了高潮部分。
對此,莫西北略顯錯愕,而休問只是停了手,曼聲道,「此曲只為知己而奏,閣下若是想停什麼曲子,還請到樓下大廳稍坐。」
「打擾了先生的雅興,實在是在下的過錯。」門外果然有人接道,「昔年人常說曲有誤周郎顧,想不到如今先生的技藝居然更勝先人,在下稍一駐足,先生的琴音便有異響,實在是讓人佩服。」
這個聲音莫西北並不陌生,此時也不過略搖搖頭道,「楚大俠今天這麼清閒,何不進來坐坐。」
門外的人,正是楚俊風,一身月白色地長衫,整潔如故,眉眼中的笑容也同往日一樣,只是臉色略顯蒼白,人似乎瘦了幾分。同平時一樣,來訪莫西北的客人,休問一概懶得理會,只是抱起琴,連莫西北也不知會,轉身就出去了。
「打擾了你聽琴。」楚俊風笑笑,似乎略有歉意,瞧著休問地背影道,「這位先生的琴藝,當世怕是找不出能出其左右地人物了,你是怎麼請到地?」
「不是我請的,是他自己出現地。」莫西北拍拍手,早有夥計另外送上了一壺好酒並幾個下酒的小菜,「倒是你,不去找寶藏,怎麼這麼閒來我這裡消遣?」
「我是離開了京城幾日,卻不是在找寶藏了,早和你說了,我要的不是寶藏而是鑰匙。」楚俊風苦笑道,西北,我要怎樣說,你才肯信我。」
「我只知道行重於言,你總是讓我信你,可是,你做的事情,讓我怎麼信你呢?」莫西北舉起象牙酒壺,徐徐的向酒杯中倒酒,這酒是江南遠道送來的桂花陳釀,還是她初開四樓時,請師傅專門蒸釀了存在酒窖中的,如今隔了幾年取出來,桂花的清甜與酒的濃香早已完美融合,聞一聞,人也似乎要醉倒了。楚俊風似乎也被芬芳的酒香所引,並不說話,只是自己舉壺也斟滿了一杯,仰頭飲下。桂花酒性子溫和,然而,不知怎的,不過一杯酒下肚,楚俊風就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整個身子都微微的顫抖,臉色一瞬間變得更加蒼白。
「你這是怎麼了?」莫西北放下杯,站起身想過去看他。
「喝得急了點,沒事。」楚俊風卻立時伸手,阻住了莫西北的動作,斟酌了片刻才說「自從慕容松濤被東廠通緝消失無蹤後,最近幾個月江湖上群龍無首,很出了幾宗大事,先是南少林遭人血洗,繼而武當、峨嵋幾派的多位弟子先後遇害,我這幾個月,就是為了這個往返奔走。」
「哦!」莫西北不大有興趣,只是隨口應承道「那你查出什麼來了?」
「確實是有些發現,」楚俊風點點頭道「南少林地處沿海,這幾年倭寇在海上時有滋擾,海盜船常在他們那邊的沿海停泊,南少林的不少俗家弟子,都分別組織當地的漁民,守望互助,抗擊倭寇,狠殺了倭寇的氣焰。」停了停又道,「只是南少林一派之力,終究微薄,我在查探中偶爾聽聞,南少林主持在出事之前,曾發出了一批英雄貼,邀請了些其他門派的弟子前去相助。」
「這也是平常事,難道中間還有曲折?」莫西北皺眉,目光在楚俊風身上一轉,最後落在他緊緊握著的拳上。
「這回出事的幾派弟子,都曾經接到英雄帖。」楚俊風說,「我開始時懷疑是倭寇得到了消息,暗中潛伏進中原,偷下殺手,可是,後來又覺得,這事情很蹊蹺。」
「怎麼個蹊蹺法?」莫西北見他神情有異,不由自主的問道。
「我找到了峨嵋派其中一名被害弟子的家,在他書房的一個角落中意外的發現了這個,」楚俊風自懷中拿出一隻荷包,遞到莫西北手中,示意她打開。
荷包裡是一封燒掉大半的信,信紙上只有南少林的印鑒清晰可辨,而所剩餘的聊聊數字中,奸細兩個字,讓人只覺得心驚。
「難道南少林的這封信,是說,有人是奸細?」莫西北按照正常邏輯推理,得出結論。只是一想又覺得,這個結論得出得太容易,心裡想著事情,手就不自覺的給自己倒了酒,順便也給楚俊風倒滿,然後舉起杯子,一口飲下。
「咳……」楚俊風也沒拒絕莫西北的酒,只是一喝下去,就又咳了起來。
「你怎麼了?」莫西北覺得奇怪,伸手去按楚俊風的手腕,這回楚俊風並沒有閃開,他單肘支在桌上,另一隻手用力按在嘴上,咳得厲害,莫西北於醫術上沒什麼知識和常識,但是,楚俊風凌亂的脈象,還是讓她大吃一驚,「你到底怎麼了?」
「也沒怎樣,就是從那個峨嵋弟子家出來,遇到了點麻煩。」楚俊風終於止住了咳嗽,坐直身子,臉上有不正常的潮紅色,說的卻很平淡。
「受傷了?」莫西北的手指輕輕敲著桌子,「傷在哪裡,我看看。」
「皮肉傷,沒事了。」楚俊風搖頭。
「沒事了還咳成這樣?」莫西北一挑眉毛,「給你兩條路選,要麼痛快的讓我看看傷成什麼樣,要麼馬上在我眼前消失,這麼彆扭,我看著心煩。」
「呵呵……」楚俊風搖頭笑道「你就不能對人溫柔一點,好了,我不惹你心煩了,我來就是提醒你一聲,江湖最近多事,你這裡雖然能在東廠的監視下,不過反而可能更安全一些,只是慕容姑娘,她和江湖羈絆太深,怕有人會來找麻煩,你得多留點神。好了,我話說完了,就此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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