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塵站在韓霽身側,一手捋著袖子,一手磨墨。漆黑的墨與手臂的雪白形成鮮明的對比,皓雪腕上,一對碧澄澄的玉鐲。
韓霽時不時看看她,「塵兒辛苦了,歇息歇息吧。」
冰塵搖頭,「不過為皇上磨磨墨,怎麼會辛苦呢。」
韓霽點點頭,露出笑意,心情卻還有些不爽。看到冰塵,難免會想起雲舒,和那天晚上的事。低頭批閱奏章,這時太監一聲「皇后晉見——」打破了他的思緒。
抬頭看了看冰塵,冰塵望著明鏡殿的大門口。韓霽對旁邊的太監道,「傳。」
於是太監通傳,皇后隨後風姿綽約地進來了,鵝黃的長裙曳地,眉間一抹菱形花黃,紅艷艷的,甚是好看。她似乎沒有想到冰塵在這裡,先看了她一眼,才對韓霽行禮。
韓霽道,「勿需多禮。不知皇后此時來到,有什麼事情?」
「臣妾只是來看看皇上。」皇后溫雅地道。
韓霽點頭,「甚好。就到了午膳的時間,不如一起吧。」
「是。」皇后似有所指地看了看冰塵。韓霽接著說道,「塵兒今天和我們一起用膳。」
皇后點頭不語。她看著冰塵給韓霽磨墨,那一雙雪白細膩的雙手,讓她讚歎,「冰才人真是生得仙人一般,讓人歎服。」
冰塵羞道,「皇后過獎了。冰塵哪裡比得上皇后呢。」
兩人寒暄一番,韓霽便說回永樂宮用膳。三人一同走著,韓霽在前,皇后與冰塵在後。後面皆跟著一大批太監宮女。
皇后慢悠悠地看著冰塵的肚子,「妹妹好福氣,不多久就有了身孕,當真好!可要多多的為皇上添加子嗣呢。」
冰塵柔順地答:「是……」
皇后收回目光,眼神裡有憤恨也有嫉妒。倘若她生下一個皇子,自己的敵人便又多了一個了!自己無所出,皇上又對她並無特殊感情,沒有子女可以依傍,萬一將來……她蹙了蹙眉。今兒裙子又繁冗,腳下不妨,幾欲跌倒!
冰塵忙扶住她,突的好似來自皇后那兒的一股力量順勢將她一推,她本yu抓住皇后的手,卻抓之不著,跌倒在地。
頓時一夥人大驚!
韓霽亦嚇了一跳,忙回身扶她起來,「塵兒,你可還好?」
冰塵也被自己的摔跤嚇了一跳,此時被他問起,又是羞又是臊,忙道:「冰塵沒事。」
「現下是有身孕的人了,還是謹慎點。」韓霽叫身後的一個太監,「你去傳太醫來,到永樂宮。究竟是怎麼著,竟摔倒了?」
那個太監道,「冰才人是為了扶皇后才摔倒的呢。」
韓霽看了看皇后,皇后忙點頭,「是啊,臣妾剛才差點摔倒,還好妹妹出手扶住了。妹妹,你要不要緊?」
「沒事的。」冰塵如沐春風般笑道,暗地裡卻有些憤怒。她好心去扶皇后,而她竟然敢推懷有身孕的她——好在沒什麼事!不然的話,她絕對不會姑息。看來,在後宮之中太善良是不行的,只會遭遇今天這樣的結果!
韓霽見她如此,不禁點頭讚道:「冰塵真是為人謙和,寬容大度。」
冰塵臉紅,「皇上謬讚了。」
皇后的眼中閃過一抹嫉恨,便很快便又收回眼神,隨著皇上大大地誇了冰塵一番。韓霽轉頭對皇后道:「塵兒公主身份,原進宮來冊封侍御就虧待了她。如今懷了皇兒,位份自然要晉一晉。朕本要晉她為婕妤的,但是從國夫人一下就晉為婕妤的先例幾乎沒有,所以不得不先封才人。眼下時機也成熟了,不如就晉為婕妤吧。」
皇后點頭,「皇上做主便好。」
冰塵忙yu行跪禮,韓霽拉住她道,「以後不消行這麼大的禮。」
「謝皇上。」
當天下午,便有諭旨下來,晉冰塵為婕妤,賜住長春宮飛柳院,增太監宮女兩倍。瑞雪閣上下歡呼不已,雲舒在高興的同時,又隱約的有點難過。
再過不久,她就不能與冰塵同歡同樂了。深長地呼了口氣,她到正屋中,冰塵倚著窗,不知在想些什麼。單薄的身子上薄薄的衣衫,分外沁涼。雲舒拿一件衣服披到她身上,「主子好生保養吧,在這裡吹了風,要是著涼可就不好了。」
冰塵回頭見是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在臉上浮現。見雲舒一如既往地對她,她心裡又有點愧疚起來。自己似乎太善妒了些。若不是雲舒,她可能一輩子都見不著皇帝一面,更別提現在的恩寵,以及婕妤的身份了。
雲舒彷彿猜透她的心思般,笑笑:「恭喜主子晉了婕妤。」
冰塵便道,「沒有你我不會走到今天。」
「這是哪裡的話,主子冰雪聰明,風姿卓越,本身的條件就優異啊。而且雲舒又未曾為你做過什麼。」
冰塵不語了。雲舒侍候她用膳,嘴裡輕聲地道:「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這樣侍候你……」
冰塵的心驚了一驚,看她,她卻飛快地道:「今兒的菜做得不錯,一定會合你的胃口。吃罷。」
冰塵看她臉上神情無異,便漸漸忘了這事,仔細開始吃起眼下精緻的菜餚來。
韓霽今兒心情大佳,但又事務纏身,不能告假到深山之中打獵,只好在宮中綠竹苑過過癮。
這綠竹苑是先帝所建,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種著參天綠竹和其他大樹,綠油油涼yinyin。裡面養了一些對人無害的小動物。這綠竹苑鮮少有人來,一是因為在皇宮偏僻處,二來有關這裡有怪物,鬧鬼的傳聞也不少。
韓霽是個帶兵打過仗,根本不信邪的人,哪裡忌諱這些。到了綠竹苑,自己拿了弓箭,就往林子裡走去。
綠葉落了一地,走上去,發出撲朔撲朔的聲音。間歇有動物跳落的聲音,韓霽豎著耳朵循聲而去,只見一隻白兔一蹦一蹦地往某個角落而去。韓霽拉上弓,瞧準,隨著白兔的前行也往前走了幾步。可是這幾步,卻讓視野變得極其開闊起來。
正yu射箭,突的看到一抹白影,朝那只蹦蹦跳跳的小兔走來,彷彿不知這裡有人般,蹲了下來,尤自逗弄那隻兔子。兔子在她手下溫溫順順地,蹲在那兒靜悄悄地一動不動。
韓霽好奇地看著那個白衣女子。
她是誰?怎麼會來綠竹苑。這裡平時幾乎沒有人來的。他收起弓箭,朝那個女子走去。
直到走近了,那女子才抬起頭來看他。朦朧的黑白分明的,惹人憐愛的眸子裡,閃過驚惶驚訝,頓時站了起來。白兔因為她的動作和生人的靠近,急忙忙地逃跑了。
韓霽好奇地看著她。她長得——很美!在這一片竹林盛木之中,她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般,出塵脫俗,清麗消瘦。她渾身素白,唯有腰間的一塊青玉給她的一身素色添了點靈氣。
她是後宮裡的一員麼?他沒有印象。彷彿從未見過。
兩個人就這麼四目相對,好半晌,她才欠了欠身:「參見皇上。」
韓霽抬了抬手,「你是?」
姬無雙無奈地笑了笑。果然她沒有被皇上記住,不,不是沒記住,而是,皇上根本覺得他們是第一次見面。「婢妾姬無雙。」
韓霽一雙眼灼灼有神地望著她,彷彿想把她看穿般。「你在這兒做什麼?」
「婢妾在宮中時常無事可做,便來這裡散散心。」姬無雙恭敬地回,「擾了皇上營獵的雅興,真是抱歉。」
「哦,你知道我來這裡是營獵的?」眸中閃過質疑。
姬無雙微微地笑,「對皇上來綠竹苑she獵之事偶有耳聞。今兒卻是不知皇上降臨,不然怎麼還敢來叨擾。」
韓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你是哪個宮的?」
「祥瑞宮。」姬無雙淡淡地道。
韓霽點點頭。祥瑞宮其實沒有妃嬪住在裡面,大部分都是宮娥宮女,裡面因有藏書典藉,所以派她們去打掃看管。這個女子,想必就是其中一員吧。韓霽倒是對她的美貌相當驚艷,這麼美的人兒,他竟不曾見過,遺憾遺憾!「這個綠竹苑裡傳說可是相當多,你竟不怕麼?」
「無雙向來不信邪。」姬無雙仍然淡淡地,「叨擾皇上真是罪過,婢妾這就告辭了。」
韓霽箭步上前,「且慢。這景致,有你這個美人在此,倒更顯愜意。你就留下吧。」
姬無雙眼眸裡看不出神情變化,只溫順地道:「是。」
韓霽最後射了一隻灰兔,方才攜了姬無雙的手回永樂宮中。這韓霽身邊,可是有各個妃嬪安排的眼線的,轉眼間合宮上下都知道了皇上在綠竹苑帶回了一個宛如仙子,四年前曾與皇帝失之交臂,曾經不入皇帝眼的姬無雙!
皇后大驚,「怎麼會這樣?」
眼線一一把具體事情告知,皇后坐在寶座,素手緊握成拳。「可恨!冰塵未除,又添姬無雙。」還想著曾經不入皇帝的眼,四年過去都未曾受到青睞,如今更是沒有指望了,哪裡想得到有今日!
當下就是恨也無用,姬無雙都被帶到永樂宮中了。
韓霽倒不急於兒女情事,只是看著姬無雙的容貌,便有縷縷暖意,湧入懷中。「你入宮多久了?」
「四年。」姬無雙仍是那麼淡如止水的模樣。
「四年,」韓霽驚訝,「竟然四年,而朕不曾見過你。」
姬無雙嘴角微揚,「皇上見過的,只是忘記了。」
「哦?」偏著頭,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後宮內命婦如此之多,他哪裡盡數都記得呢。雖然也知道辜負了無數女子的青春,但是進了宮之後再送出宮去,只怕她們的命運還不如深鎖幽宮。
姬無雙也不多語,見宮女送上茶來,便自己接手,洗了素手,細細泡茶。韓霽看她嫻熟地甚至優雅地泡茶,心中不禁感歎。這般好樣貌,竟在深宮之內幽閉了四年而不見天日。
姬無雙奉上茶來,韓霽正yu飲杯,聽得外頭太監高聲道:「傳膳——」
不知不覺,已到午時了。
福祥光進來侍候,「陛下,午膳已經備好,請到正殿。」
韓霽站起來,對姬無雙道:「不如一起用膳。」
姬無雙欠身,「婢妾豈敢。」
「朕邀你一同用膳,又有什麼不敢的?」說罷攜著她的手到正殿來。滿滿一長桌子,各色菜系皆有,色香味俱全。
在空氣中,唯一股茶香混著細膩、淡雅的香氣,與眾不同。韓霽便問福祥光道,「這是什麼味道?朕從未曾聞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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