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青,虎爺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和你同時來到這裡。」靈逍長息林前,孫虎從一片墓碑上沒有名字的連綿土墳前站起身來,抹去了臉上淚水:「小刀是看我可憐才收留我,你別為難他。」
長清子緩緩抬頭站直身子:「孫師兄何出此言,長清本來也沒想過為難誰。」聽懂了他的話,孫虎臉上卻帶著疑惑:「什麼意思,你也不殺虎爺?」
「幾十年來,孫師兄帶人四處劫擊靈逍弟子,無奈之下我們才設了那個圈套。」長清子轉頭看著孫虎:「也許你不相信,長清早就想和孫師兄好好談談,卻一直沒有這個機會。」
他長歎了一聲:「雖說當年那場自相殘殺的慘劇出於無奈,但我們也有過激之處。每當回首往事,長清都覺得愧對靈逍先祖。」
「執事堂弟子貪圖享樂毫無作為非一朝一夕,那些同門中大半都是隨波逐流並無大惡,如果我們當時換個平和一些的方法,也許就不會死傷這麼多人。」
「後來將你們全部趕出靈逍更是欠妥,吳師兄封師兄幾家人在後山受了幾十年苦,想必孫師兄你們在外面的日子也一樣不好過。」
「吳師兄封師兄幾人可不計前嫌重回靈逍,連孫師兄你都能放開仇怨,長清除了心中愧疚,實在沒有任何處置誰的理由。」
孫虎眼中淚水再次落下:「顧長青,你們不怪我這些年殺傷了不少同門弟子?」長清子慨然長歎:「怪是怪的,但是我的手又何嘗沒有沾過同門的血?」
「靈逍今非昔比,長清有一事相求,還有不少昔日執事堂的同門家人隱姓埋名在外飄零,望孫師兄能代為尋找,能回來當然最好,不願返回門派的就以財物補償,縱然積怨不能盡消,總要求個心安。」
孫虎沉默了片刻:「好,既然你有此心,虎爺不妨直說,那些人住在哪裡我都知道個七七八八。」他望向長清子面帶苦澀:「虎爺曾經挨家勸說他們出來報仇,結果……」
「許多同門見了我避如蛇蠍,跟我出來那些最後也沒能回去。虎爺想過給他們的家人一些錢財,可是那些年整天顧著報仇花錢如流水,連自己有時都吃不飽肚子。」
「怎麼說都是我連累了他們,既然你沒殺我,他們想必也能明白你的一番誠意,有了這個承諾,虎爺總算有臉再登他們的門……」
「孫師兄,殿上已經擺好酒席,不如你……」孫虎擺擺手盤膝坐下:「算了,我在這裡再陪他們呆一會兒,你讓小刀下山前過來叫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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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這次的事情就拜託你了。」盧晚臣親自走到小刀桌前雙手執杯相敬:「我聽素顏說了煉藥之事,天一聖水珍貴無比,如果太為難也不要強求,以免傷了和氣。」
小刀連忙起身舉杯喝下:「咱們兩派早是聯商結姻之盟,盧宗主千萬不必客氣。小刀一定盡力而為,讓俊傑兄早日痊癒。」
「小刀啊,你還得跟老夫喝上一杯。」墨風遙遙舉起酒杯,帶著欣慰笑意拍拍身旁袁伯的肩膀:「諸位同道有所不知,多虧了這小子,我才找到失散了幾十年的三弟墨元。」
「恭喜墨長老……」眾人一片道賀聲中,盛金臉上通紅扶著桌子站起身來:「小刀,我今天能與錦芳在此重逢,也是托了你的福。」
他藉著酒勁兒對長清子拱手一揖:「這回當著大家的面,請掌門師兄為盛金向寸金城趙家提媒下聘,我一定要娶趙錦芳過門。」
長清子哈哈大笑:「當然可以,不過盛師弟,你可曾問過趙師妹了?這事兒也要她願意才行吧。」殿上眾人頓時跟著起哄:「就是啊,趙長老,你願意不願意?」
趙錦芳滿臉紅暈拉著盛金坐下:「口無遮攔的混人,怎麼突然提起這事兒?」盛金強掙著又站了起來:「老盛已經後悔晚了幾十年,這回再也不能錯過機會。」
「趙師妹,你快說啊,願不願意?」在殿上眾人此起彼伏的叫喊聲中,趙錦芳用力捶了盛金的後背一下輕輕點頭。殿上眾人哄堂大笑:「她答應了,大夥兒給盛長老道喜吧。」
數年前靈逍與寸金城還是地位相差懸殊,可經過獸潮一役,所有人都已看出靈逍有了躋身玄木域幾大宗派的實力,因此這樁婚事在眾人眼中完全稱得上門當戶對。
酒宴散去,小刀辭別了靈逍諸老,隨著墨家和荒族眾人叫上孫虎一道離開,他打算直接到黑松港口出海去玄水宮,為身負重創的盧俊傑求得天一聖水。
到了山下,小刀與墨風兄弟拱手作別,又跟荒族幾位大巫者一一道謝。可是大巫融並沒有急著跟隨其餘人一同離開,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
見小刀有些不解,大巫融微笑出聲:「還記得我在鴻福城中說過的話嗎?現在看來,你這顆星辰已經開始綻放出光芒,影響到身邊的人。」
「世人皆奉日月為神,因日月照亮天下萬物,澤被眾生又不求回報。吾輩自然無法與日月爭輝,你能做到讓身邊一切發生好的改變,那就已經足夠了。」
小刀聽了有些不懂:「我身邊有什麼改變嗎?我沒覺得啊。」大巫融伸手指向他身後呆立不動的蠍龍獸,又指了指滿臉好奇正圍著蠍龍獸打量的孫虎。
「你現在還不明白,包括我族在內許多人都因為你正發生著變化。我也不知道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兒,只是想請你到荒原上多走一走,也許會給我族帶來更好的契機。」
小刀茫然點頭答應,直到大巫融消失在眼前,他也沒明白為何這位荒族長者會對自己有這麼高的評價。
「小子,咱們走吧,虎爺勸你還是把這傢伙留在山上,雖然咱們的大船能裝得下,但是多了這上萬斤的東西,難免也有些麻煩。」
「你以為我想帶著它,我不在的話,它萬一出事怎麼辦?再說也沒法吃東西啊?」孫虎一聽更是驚訝:「不是死的嗎?死的也能吃東西?」
「哎喲,這麼大個兒,它一天得吃多少啊?船上可裝不下那麼多吃的吧?」小刀無奈歎氣看向蠍龍獸:「也是啊,但願你喜歡吃魚,要不然真得餓肚子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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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貴馬車走到一個岔路口,潘掌櫃挑開車簾招呼正在四處打量的圓明:「大師,您要去哪裡?不如上車來,潘某載您一程?」
「多謝潘掌櫃好意,天下尚有萬人行路,貧僧怎能乘車。」圓明合什一禮:「聽聞青木城遇到獸襲,貧僧還是先去那邊看看,潘掌櫃請便。」
見他身形飄飄直奔西南方向行去,潘掌櫃放下車簾輕歎一聲,轉頭吩咐道:「咱們走吧。」他過了許久也沒覺馬車挪動,正在疑惑時聽到前面傳來一個沙啞聲音:「馮志達。」
「閣下認錯人了,咱們掌櫃叫潘大富。」車上兩名僕從見到這名突然出現攔住去路的黑衣人不似善類,連忙賠笑解釋:「您好好看看,這可是千波號潘家的馬車。」
「馮志達,你以為拒不承認就可以將舊事一筆勾銷?」車前那名黑衣人平平舉起一柄巨大黑傘指向車內:「出來吧,你是躲不了的。」
車門打開,潘掌櫃滿面春風拱手做揖:「閣下真的認錯了人,潘某從未聽過您叫的那個名字,如果閣下缺少花用,潘某倒是可以送上一些仙晶……」
傘魔呵呵低笑如同鬼泣:「黃永死了,梁金保死了,豐屹山和裴士興也死了。他們臨死時都留下了這個名字,你以為當年用的是假名就沒人知道嗎?」
「不管你和他們如何改頭換面,早晚也會被我一個個挖出來。」撐開巨傘橫在肩上緩步向前,傘魔口中傳出喀嚓咬牙聲:「讓我猜猜蓮花鼓在哪兒,掛在腰間還是藏在胸衣下……」
潘掌櫃右手臂下意識輕輕一動被他看在眼裡:「原來是放在背後,你們這些歹人不惜痛下殺手搶來的東西果然沒捨得離身……」
見他越行越近,潘掌櫃額上開始冒出豆大汗珠,他厲聲叫道:「為什麼你一定要趕盡殺絕?我這些年一直在不停的做善事,為什麼你還是不肯放過我?」
「善事?哈哈哈……善事?」傘魔喉中發出擦擦刺耳的怪笑:「你以為做了一些好事,就能把從前的所有事情都抵消嗎?不可能的……」
他邁出的左足重重頓地,一團氣浪滾滾擴散,八匹駿馬齊齊癱倒在地,馬車剛剛前傾,傘魔口中發出厲嘯,騰空而起,單臂輪傘當頭劈向潘掌櫃。
「喝啊……」車前兩名僕從齊聲長呼,一人揮起手中長鞭化為道道虛影纏向空中黑傘,另一人雙手環在胸口聚氣連連推出,發出一個個青色光球直射傘魔前胸。
這兩名看似平常的僕從出手就是硬碰硬,居然都是陰陽大成的境界,但傘魔手中黑傘霍然張開,旋成一團黑氣將長鞭割得寸寸斷裂,左手五指伸開放出一個黑色氣渦輕鬆將青色光球全部吸入。
這下連從側面衝來援手的兩位僕從也變了臉色,傘魔輕描淡寫就化解了同伴的凌厲攻擊,修為明顯距離化生境界已經不遠,絕非已方四人所能敵住。
「掌櫃的快走……」車上僕從叫聲未落,傘魔已經凌空落下,黑傘餘勢未消將那名執鞭修者斜肩兜中,左掌氣渦霍然反轉噴出十餘個已經變成黑色的光球,近距離打在另一名修者胸前。
兩名陰陽大成修者翻身跌下馬車,傘魔輕輕落在潘掌櫃面前。他不顧兩側還在衝上的僕從,收攏黑傘自下而上插向潘掌櫃小腹,口中陰狠低喝:「去死吧。」
「掌櫃的……」兩名修者厲聲尖叫手中發出燦爛光芒拚命來救。就在潘掌櫃快要被鋒銳傘尖自腹至胸透過之際,兩人看到一團柔和光亮從他與傘魔中間閃起,驟然閃耀映得雙眼刺痛難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