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兄弟說的是什麼話?就算我自己去死,也不會傷害你一分一毫。」池震坐在地上舉著黑色珍珠,滿臉無辜望向小刀身後的白衣少女:「靈兒,你也見過這顆珠子,哪有什麼不對?」
小刀魂法精進可辨別各人身上細微變化。池震現身後一直面帶痛楚,突然間滿頭淋漓汗水無法行動,從一開始就想方設法接近白衣少女,這一切表現都與他昔日途經赤柏城時那名服下恨斷陰陽的少婦極為相似。
雖然池震言談不露破綻,小刀卻從他身上清晰感到一股強烈的怨毒之意,他緊緊盯著池震的動作:「不管他怎麼說,絕對不要沾到他身上任何東西。」
光頭大漢忠叔明白了小刀剛才沒有惡意,沉聲問道:「他服了厲害毒藥?」小刀搖了搖頭:「我也說不清楚,再過一會兒就能知道了。」
白衣少女被小刀擋在背後,看到他身體還在微微發抖:「張小刀,你也不至於怕成這樣吧。」小刀顧不得解釋太多,低聲勸道:「你先回車上去吧,他會變得很難看。」
他們等了一會兒,坐在地上的池震還是沒有什麼變化。光頭大漢和白衣少女看向小刀的目光中都包含了幾分疑惑,車上的瘦小漢子也不耐煩起來:「我看你這小子就是危言聳聽。」
池震掙扎著抬起手:「靈兒,這回你總該相……」還沒等這句話說完,他伸出的那隻手上突然裂開數條血口,緊接著幾塊鮮紅皮肉翻捲綻開脫落地面。
場中一片寂靜,所有人看著半空中血肉模糊的手掌都覺一陣冷意。池震呆呆將自己那隻手掌舉到眼前輕聲問道:「為什麼?你就不能再多等一會兒?」
接著他做出了更加出人意料的舉動,用力將手掌塞入口中大嚼起來。咯吱咯吱聲中啃得筋斷骨離,連那顆黑色珍珠也一起咬碎嚥了下去。他吃到一半已經有人忍不住嘔吐,其餘的人也覺喉中苦澀。
「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池震將散落身前的血肉殘肢用另一隻手抓起塞入口中,含糊叫道:「靈兒,就算是死,我也要帶著你一起。」
光頭大漢和小刀並肩擋住白衣少女緩緩退後,池震面帶詭異笑容將身上一條條耷拉著的皮肉扯落大口吃下:「要不是這小子多管閒事,你就會變成我這個樣子,我多想嘗嘗你的滋味。」
想到如果不是小刀及時拉住,自己就要變成這等可怖模樣,心中震憾的白衣少女充滿了恨意:「池震,你真是個該死的瘋子。」聽到她的聲音,池震更是加快了啖食血肉的速度。
「生生世世,永結同心。天涯海角,誓死相伴。」池震身上露出白骨,口中響起一連串的呢喃聲,似是誦著什麼古怪咒文。數息後他目視白衣少女厲聲斷喝:「己血化咒,盡如吾願。死,死,死……」
他臉上皮肉塊塊脫落,舉起化為森森骨棒的手臂指點著白衣少女方向,聲音淒厲如鬼不停重複嚎叫:「死,死,死……」,
「嘩啦」連聲輕響,兩條白骨從池震肩頭折斷掉落,他的瘋狂叫聲戛然而止,連皮帶骨漸漸消融不見,一股濃濃的血腥氣味散發出來,地面卻連一點印跡也沒留下。
這樣驚心動魄的場面看得眾人心中冰冷,直到身前空無一物,忠叔才長出一口氣:「修行咒法的傢伙個個都是妖邪狠毒,難怪被人滅了滿門。」
他回頭勸道:「這樣的人死光了也是世間之福,小姐還是……」這時忠叔聲音突然變了腔調:「小姐,你的臉怎麼了?」
小刀聽見連忙轉身,看到白衣少女剛才還瑩白如玉的俏臉上多了一片烏黑。她自己還茫然不覺,聽忠叔說完伸手摸了摸才驚呼一聲:「這是什麼東西?」
一塊比巴掌還大的黑色斑癬由白衣少女額頭延展而下,覆蓋住她大半張臉。這塊斑癬看上去不但厚重粗糙,表面還有無數紫色斑點,原本俏美無方的白衣少女已是形如鬼魅。
看出小刀和忠叔臉色有異,白衣少女轉身快步跑回車輦之內。兩名侍女和瘦小漢子瞥見她的臉也是失聲低呼。片刻後車輦中響起一聲驚叫,隨後傳來一陣壓抑著的哭聲。
白影晃動,三位老者從空而降,身挾黑霧的赤足老者已經不見蹤影。忠叔急忙上前將剛剛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三名老者冷冷看了小刀一眼:「速速回宮。」
瘦小漢子厲聲呼喝,八頭白熊猶豫一下紛紛站起。小刀看到車輦前行正要緊緊跟上。數十名銀衣甲士長刀嗆然出鞘將他團團圍住。
忠叔目帶怨恨盯著小刀:「你還嫌害得我家小姐不夠?要不是你,小姐怎麼會下車?」他緊握手中方稜巨錘:「再跟來搗亂,就將你格殺當場。」
數十名銀衣甲士和忠叔見小刀站立不動紛紛轉身追著白玉車輦而去,周圍人群也漸漸散開,留下小刀獨自一人失魂落魄站在道中。
無論身邊人車經過,小刀腦中一片空白始終凝立原地。只有忠叔那句話驚雷般在他耳中一遍遍迴盪著:「要不是你,小姐怎麼會下車?要不是你……」
臉頰上隱約感到一絲涼意,接著頭上似有什麼東西落下,直到連脖頸中也有水珠流淌,小刀才發覺不知何時空中已經飄起了片片雪花。
木然挪動腳步,小刀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路走回了三桅黑船停泊的地方。老鹹魚見他神色不對問了幾句,小刀只是木然不語站在船頭,任憑越來越密的雪片落在身上。
被嘗到甜頭的海鬍子一夥人叫到還香樓的水手們個個滿意歸來,從頭頂團團白氣升騰的小刀身後悄悄溜回艙內。直到深夜,他們見小刀還是矗立不動才發覺事有蹊蹺。
老鹹魚問過海鬍子這天發生的事情,大家都覺得小刀不能為了幾顆中品仙晶變成如此模樣。第二天天亮以後,老鹹魚又試著叫了幾次,小刀還是沒有半點反應。
雖然周圍發生的事情都清楚知道,小刀心中卻一直在回想著遇到白衣少女之後的事情,越想他越覺得忠叔臨走時說的話沒錯,白衣少女確是因為自己的出現才落得那般下場。
車輦中傳來的哭聲一直在耳邊縈繞,小刀怎麼也不能原諒自己的過失,可是他回憶了無數次當時的情景,怎麼也沒能想出白衣少女是何時中了池震的陰招。
見小刀不吃不動已經站了一天一夜,老鹹魚和一群水手都是暗暗著急,他們見到小刀臉色陰鬱不敢再去打擾,偷偷商量著明天去城中尋位診病的先生來船上看看。
次日晌午,見到十幾名派出的水手悻悻而歸,老鹹魚按捺不住心火低聲喝罵:「連這麼一點小事兒都辦不了?真是些沒用的東西。」
「鹹魚叔,這事兒真不能怪我們。聽說玄水宮的少宮主得了急病,到外都貼了榜文出來,只要誰能治得好那病就賞什麼仙元。城裡所有的先生都去了那邊,我們跑斷了腿還是找不到人。」
老鹹魚長歎一聲:「可是……算了,你們先去休息吧。讓鬍子再多派幾個人和我……」他正說著突然看見小刀轉身走來,不由得滿面帶笑:「東家,你沒事了?」
小刀走到剛才說話的水手面前:「他們在哪兒?」那名水手被問得暈頭轉向:「東家,您找誰?鬍子哥他們都在艙下呢。」小刀提高了一些聲音:「我是問那些看病的先生。」
那名水手茫然搖頭:「我也不知道,街上到處都在議論這事兒,聽說他們都去了玄水宮……哎,東家人呢?」他眨了下眼的功夫,面前已沒了小刀人影。
一路迎著冷風向玄水城中狂奔,小刀接連問了十幾名路人,總算找到一處幾百人圍成一團的所在。他雙膀用力分開眾人,橫衝直撞擠到了前面,只見一張閃著銀光的榜文貼在牆上。
「玄水宮曉於天下。如有通醫術,識巫咒之賢士能化解少宮主怪恙,玄水宮必以仙元相謝。望諸位廣傳四方,引得名醫來者亦同禮之。」
小刀反覆讀了幾次回身大聲問道:「煩請哪位告訴我,玄水宮在哪兒?」周圍眾人一齊哄笑起來:「小兄弟,你也去試試運氣?沿著那條大路一直向西幾百里,最高的地方就是玄水宮,不過你怕是擠不進去,宮門前得有上萬人排著了。」
道了聲謝,小刀騰身沿著那條大道奔去。所經之處耳中聽到路人都在提及此事,不到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一座高聳入雲的壯麗冰宮,走近後人山人海,果然足有幾萬人等在長長冰階之下。
小刀四下打量,凡是看到似乎有些本領的人就湊過去聽他們談論什麼。連換了十幾處地方之後,見幾個儒生打扮的人正圍著一名身穿麻衣的老年道士談笑:「都說少宮主中的是咒毒,有陶前輩在,這仙元一定是輪不到我等了。
麻衣老道手撫花白鬍鬚面帶謙遜:「咒毒變化萬千,若是不知何種咒法所致,縱是藥神親臨也無能為力。貧道不敢托大……」小刀連忙湊了過去:「這位前輩,當時我就在旁邊,那人的咒法我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