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以吾血祭神魔。」赤足老者雙手合攏向天連連指點,雙眼中泛起腥紅血光:「諸天諸地,不入輪迴,血肉精魄,盡化絕咒,此身既滅,萬世永殤。」
一個個古怪形狀的字符混著血霧從他體內飛出,赤足老者氣勢暴漲,身周黑霧驟然擴開。三名白袍老者合力將他死死壓住:「隗老鬼,你這樣又是何苦?沒有用的。」
赤足老者雙手綻開了一道道細口,血水剛一淌下就成霧氣。他一言不發凌空直上,一團黑霧升騰而起。只是這數息間,他赤著的雙足已然不見,光禿禿的腳踝上黑氣噴湧,似乎也正在一點點消失。
三名白袍老者神色平靜隨著他飛起。一團白氣托著一蓬黑光冉冉上升,眾人抬頭上望,見這四人竟然都不停下,眨眼間空中只餘三個白點,赤足老者被隔在上面看不清狀況。
站在白玉車輦前的黑袍青年踏步向前行去,幾十名銀衣甲士環護在車輦後方沒有動彈,車上那名身裹熊皮的瘦小漢子一聲低吼,八頭巨熊霍然站起,周圍人群頓時發出一片驚叫聲。
這八頭白色巨熊身上威勢比起小刀化出的妖獸雖然要差許多,不過也足以匹敵陰陽境界修者。肩扛巨錘的光頭大漢站在車旁面帶輕蔑連動都沒動,顯然沒把黑袍青年放在眼裡。
見黑袍青年還不止步,瘦小漢子口中「喝啊」一聲,前排中間的一頭巨熊左掌伸出,重重扇在黑袍青年的肩頭,將他整個人斜著擊飛出去,還在地上連連翻滾了幾下。
黑袍青年爬起身繼續向車輦行去,瘦小漢子呼喝聲中最左邊的一頭巨熊伸掌將他攔腰兜起拋出十餘丈外,這次黑袍青年摔得更重,額頭上也青紫了一大塊。
連著七八次拋摔之後,黑袍青年已是踉蹌欲倒,卻還固執的向著白玉車輦靠近:「我知道你在裡面,求求你,見我一面吧。」
一柄黑色方稜巨錘從旁伸出頂在他的胸前:「池震,若不是顧及過世的池宗主與玄水宮的交情,憑你的所作所為,我早就一錘要了你的命。你再如何惺惺作態也沒用,快點滾開。」
光頭大漢手臂輕輕送出,黑袍青年池震被一股大力推得向後倒退十幾步。他站在原地對著白玉車輦瘋狂叫道:「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求你念著咱們相識一場見我一面,然後就算是讓我去死,池震也無怨無悔。」
他涕淚橫流,混著臉上泥土更是狼狽不甚,見車輦內還是沒有動靜,池震雙膝一軟跪在地上:「見我一面吧,我就這最後一個要求。」
又哭又鬧折騰了好久,白玉車輦中還是靜悄悄沒有動靜。池震臉上神情突然變得猙獰起來:「就算是他們殺了我,我也要見到你。」
他形若瘋狂朝著車輦衝去,瘦小漢子眼中光芒大盛,一聲厲喝,兩頭白色巨熊雙掌齊出將池震提起,一左一右發力拉扯,眼看就要將他撕成兩半。
「嗷嗚……」這時周圍人群中突然傳出幾聲低吼,兩頭巨熊呼嚕著應和,隨後將池震緩緩放下。車上瘦小漢子面帶驚詫望了過去:「是什麼人在這兒搗亂?」
人群分開,小刀緩步走了出來:「前輩,這位大哥不過想見人一面,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何必要如此折辱他?因為這事傷人性命就更加沒有道理。」
瘦小漢子雙眼一瞪:「多管閒事。」他口中呼喝兩聲,一頭巨熊伸掌正要拍擊池震,小刀口中嗚嗚低叫,八頭巨熊聽見後搖頭擺尾十分溫順,緊跟著前足落地整齊趴在地上。
額上青筋直跳,瘦小漢子口中大叫用力抖動白熊頸上鎖鏈,可是無論怎麼折騰,平時對他言聽計從的八頭巨熊都是一動不動。他急得面紅耳赤:「哎呀,這小子還真有些古怪。」
光頭大漢橫執手中巨錘攔在前面:「不管你是什麼人,我勸你少在這裡充英雄。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快快離去吧。」
小刀見他們兩個沒有動手之意,回身看著一臉沮喪的池震勸道:「這位大哥,你還是走吧,既然人家不想見你,何苦如此作賤自己。」
池震根本沒理會,繞過小刀的身子就向車輦衝去。光頭大漢執錘一記輕掃,將他推出數丈之外,稜角閃光的巨錘餘勢未消掃向小刀胸前。
小刀輕輕後躍讓開重錘,聽到池震又從後面大呼著衝來,光頭大漢臉色一沉:「再要糾纏不去,別怪我手下無情。」
他手中巨錘挾著呼嘯舉起迎上,小刀見這一下就要把池震砸得腦漿迸裂只得迎上一步攔在前面,不爭破仙交叉胸前。「鐺」的一聲大響,錘上那股沛莫可御的力量讓小刀連退數步,池震也被撞開數尺。
光頭大漢踏前一步,手中巨錘再次揮出想要驅開兩人,白玉車輦中突然傳出一個輕柔聲音:「忠叔,請您手下留情。」光頭大漢收錘歎息後退:「小姐你就是太心軟,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可見的。」
車輦上鑽出兩名侍女一左一右輕輕佻起帷幕,隨後走出一位披著雪白皮氅的少女。她彎眉如畫星眸閃光,瓊鼻櫻口粉面如玉,烏雲般的長髮輕垂兩肩,容貌端莊雅致如仙子一般。一現身就讓周圍所有人都屏住了氣息。
「你終於肯見我了。」池震聲音中充滿了狂熱:「靈兒,只要你能原諒我,就算讓我立刻粉身粉骨……」
「張小刀,你怎麼會和這種人混在一起?」白玉車輦上的美貌少女看都沒看池震,一雙秀目顧盼生輝盯著小刀的臉:「你到玄水城來幹什麼?」
小刀看到車輦上容光四射的白衣少女頓時呆住,這張俏臉在夢裡不知出現了多少次。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渡過萬里重洋之後,能在此地遇到百牧賽會上讓他怦然心動的牧人少女。
三年未見,面前的牧人少女眉眼依舊,只是比起當年多了幾分成熟,添了幾分高貴。小刀心中思潮翻滾,如臨幻境看著她從車輦上走了過來,整個人直挺挺站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哎?你傻了?」一隻白玉凝脂般的纖纖玉手伸到他面前晃動幾下,這讓小刀感覺自己又回到了百牧賽會與她初遇的那個時刻,他手忙腳亂收起不爭破仙,結結巴巴說道:「這裡……你……」
白衣少女嘴角微微上翹,頰旁現出讓小刀一直難以忘懷的淺淺梨渦:「你問我怎麼在這裡?玄水宮是我的家,我一直就住在這裡。」小刀還是沒能接受這個事實:「那時候……你……」
「那時候我是去順路看看金叔叔的比賽。」白衣少女像當年離開時那樣背手對著小刀:「你問完了嗎?該我問了吧。你怎麼會來這裡?為什麼會和這種人在一起?」
小刀覺得腦袋裡亂七八糟:「我來是想買些玉床……不是,其實是想歷練一下,我剛剛才過來兩天,真不認識他。」
「靈兒,這是我家祖傳的皂玉珠。」被光頭大漢擋在後面的池震幾次衝上都被攔回,他雙膝跪地猛扇著自己耳光,血沫飛濺中從懷裡取出一顆烏黑發亮的珍珠:「只要你收下這份心意,從此以後我再也不來煩你。」
白衣少女理也沒理他,看著小刀輕聲問道:「你在玄水城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嗎?」小刀傻乎乎的搖了搖頭:「也沒什麼,我要的玉床還沒湊全,多等幾天就行了。」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好吧,那我走了。」見她轉身就要回到車輦之上,小刀情急之下大聲叫道:「你等等。」可是白衣少女站住回身他又想不起來說什麼才好。
耳邊聽到池震的哀求聲,小刀順嘴說了一句:「這位大哥都求了你半天,你就收了他的東西,讓他安心離開吧。」白衣少女明顯有些失望:「你叫住我,就是為了別人的事兒?」
小刀明明有一肚子的話,偏偏就是卡在喉中不知道該說哪句。白衣少女見他沉默不語便點了點頭:「好,那我就要了他的珠子。忠叔,讓他過來吧。」
光頭大漢無奈退後,池震剛走近兩步卻腳下一軟坐倒在地,白衣少女見他爬了半天也沒起身,緩緩從小刀身旁走過,伸手要接那顆黑色的珍珠。
在這一瞬間,小刀突兀生出一陣強烈的悚然感覺,就像有什麼最心愛的東西要被人奪走。他識海金光霍然散開,身週一切清清楚楚映入眼簾。
八頭巨熊老老實實伏在地上,瘦小漢子著過來的目光中滿是敵意。光頭大漢站在自己身後虎視眈眈盯著滿頭大汗的池震,幾十名銀衣甲士守在車輦側後。周圍靜悄悄的人群也被百來名銀衣衛士擋住沒有什麼危險。
小刀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幅幅畫面,突然記起一件刻骨難忘的舊事。他迅捷無比反手一把扯住了白衣少女用力拖回:「你碰到他沒有?你碰到他沒有?」
白衣少女嚇了一跳失聲低呼,看到眼前黑光閃動連忙驚叫:「忠叔住手。」小刀不顧襲來的巨錘繼續喝問:「到底碰到沒有?」他聲音中充滿了驚懼,連拉著白衣少女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你幹什麼?剛才不是你讓我要他的東西?」白衣少女掙了幾下,見小刀還是緊拉不放沒好氣的叫道:「沒碰到,你快放手。」
小刀將她拉到自己身後,盯著頭上汗水涔涔流淌的池震厲聲大叫:「你心腸怎麼如此歹毒,居然服了恨斷陰陽想要謀害她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