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孔耀庸起床後發現,窗外的屋頂上一片白茫茫的,昨天晚上下了一大雪,這年的天氣真奇怪,現在已是五月底了,還在下大雪。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福禍」。
他洗完臉,刷了牙,出門一看來今天是不能晨煉了。城牆上和樹葉枝幹上,還有厚厚的積雪,還沒有來得及完全融化掉。現在雖然下雪了,但畢竟現在已是初夏的季節了,地氣還是熱的,昨晚上不知什麼時候下的雪,到現在已經完全融化了,全部滲透到了土地裡面,這時外面的土路上和花園裡的土壤變成了稀泥,土地上面的雪水還沒有滲透下去或蒸發掉。
他踏著泥濘的地面,從宿舍左面的小路上往前走,左拐穿過學校閱覽室與老城牆之間的小路,來到了東校園的大操場上,這時大操場上很少有人,他看到大操場中間東西向由學校閱覽室後面通往學校後門的小路上,小路靠南面的一行,有兩株五六米高的白楊樹,一株大點的白楊樹傾斜成了四十五度,倒向南面的大操場,另一株小點的白楊樹,幾乎倒地了,向東南方倒在了大操場上,還有幾株白楊樹的枝幹,從白楊樹上折斷後,掉在了樹下,樹下到處是散落著綠綠的白楊樹葉。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他完全明白了,原來,現在正是白楊樹等樹木經過一冬天的休眠後,春天開始萌動生長,到了初夏現在這個季節,正還加速生長,現在已進入枝繁葉茂的時期。昨天晚上,突然天氣變化,寒流襲來,急劇降溫,下了一場大雪,大雪落到枝葉茂盛的樹上,綠色的樹葉上承接了許多從天空落下來的雪片,沒有空隙掉下來,厚厚的積雪也是水做的,重量也不會輕的,樹枝承受不了許多積雪這樣的重量,就會被壓折斷裂,從樹上掉下來,如果樹根基部被雪水泡軟了,樹根又生長的很淺,那麼整個樹就會被壓傾斜,壓倒在地。
這種奇怪的天氣現象,聽人們說是非常罕見的,恐怕是幾十年不遇的,現在他們給遇上了,整得他們是措不著頭腦,措手不及。
他們今天一整天都幾乎呆在教室和宿舍裡,不能外出,不能到操場上去活動,參加體育鍛煉了。
自習課上,他坐在教室裡想,也許這就是一種徵兆,還可能是一種吉祥的預兆吧。自從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以來,共和國在鄧小平同志為首的第二代中央集體的領導下,撥亂反正,果斷的結束了十年浩劫把國家經濟帶入瀕臨崩潰邊緣的「文化大革命」,把黨和國家的工作重點,從以階級鬥爭為綱,轉移到了以經常建設為中心的正確軌道上來,正在進行著史無前例的改革開放,這也是中國**領導的第二次革命,國家的各項工作恢復了正常,各項事業正在全面發展。這是國家的大局。
他又想,就拿他自己來說吧,如果不是小平同志果斷的恢復了高考制度,他恐怕也上不了這個中專。恢復了高考制度以前雖然國家也在辦大學和中專教育,可那時學校很少,能上學的人也很少,許多大中專院校被擠占,不是停辦就是處於半停辦的狀態。他們村上一年沒有幾個上大中專院校的名額,上學要村上推薦,政審工作特別嚴格,不但要成分好,而且還要村上推薦才行,像自己這樣的人家,沒有什麼後門和關係,家庭成分是下中農,你就是學得再好,也上不了學的。村上能上學的也只有那些村上和隊裡領導家的娃娃,還有家裡大人與村上領導關係不一般的人家的孩子,其他人根本就沒有那個機會去上學,想上學那等於是白日做夢。
晚上上晚自習課,他從課桌倉裡取出了課本和筆記本,看了一陣,又接著今天白天的思緒,胡思亂想了起來,沒有一點的心思去看書了。
在家的時候,原來嗎,隊裡的人們是看不起他們家的人的,說什麼「龍生龍,鳳生鳳,老鼠養的會打洞」,還有「老子英雄兒好漢」啦,「虎父無犬子」,你爹是個羊戶長的,更要命的是你爹還有那個時常要犯的精神病,你將來也不會有多大出息,頂多也是個放羊的,本小隊的人看不起,本大隊的人也看不起,不但是外姓外族的人們看不起你,就連東家親房的人們也看不起你的,不但大人們看不起你,就連小孩子們受大人們的耳濡目染也看不起。
在他們生產隊裡勞動,他給一個本姓的孕爸搡架子車拉土肥,往地頭上拉土肥,架子車過路上一個沆窪不平的地方,在路上顛簸了一下,把架子車後閘板給抖落了下來,架子車上的土肥灑下來了一些,架子車停下了,他趕緊去拾掉落到地上的架子車後閘板,撿起來了又慌慌張張的閘到了架子車上,結果忙中出亂,沒有看清楚架子車後閘板的裡面,給閘反面了,他又取下來轉了一下,重新往好裡去閘。忽然,「你真是一點沒出使」,原來是拉車的那個本姓本家叫孔秀的孕爸,這時生氣的發話了。他這時被羞辱的滿臉通紅,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覺得這是對他人格的極大侮辱,他實在是難於忍受的,但他還是一聲沒有吭。他心裡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給所有看不起他的人們瞧一瞧。
還有一次在隊裡勞動,在他們村莊中間的插花地裡背土肥。在莊子中間路邊的糞場上,由大人們將砸細的土肥,用鐵掀裝到他們小孩子背著的背斗裡,由他們小孩子們背到田地裡倒下,大人們堆起的小糞堆,一堆一堆的一樣大小,一排一排,都在一條直線上。他和小夥伴們一個跟一個來回的背著,正幹得熱火朝天。這時,他緊走幾步,和一塊背土肥的孔祖寶湊在一齊,說了兩句話,正好被路過這裡的隊長趙望勤給看見了,趙望勤指著他們兩個人罵道:「你們兩個還不趕快幹活」,他們兩個人趕忙緊走去幹活,隊長趙望勤還是不依不饒的罵著:「你們兩個是蒸不熟煮不爛」,孔祖寶的爹也是個十分勤勞節儉的老實人,他們兩個小夥伴感到很委屈,也很生氣,不知誰說了一句,「你隊長也不能盡欺侮老實人的孩子呀」。
再就是他經常受到學校裡學生們的欺侮,在放學和上學路上被身高馬大的壞學生攔截,到他面前叫他的綽號,甚至動手動腳打他。還有就是放學時,路過他們家院外時,往他們家裡扔石頭和土塊,砸爛了他們家廁所裡的尿鍋子。
如今他考上學去上中專了,他們隊上的人們又有了新的說法了,說他們家的祖墳埋得好,他們能考上學是有「先根」的,因為他孕爹是大學生。人們的嘴可都是扁的呀,怎麼說他們都是對,都是有理,白的能說成黑的,黑的也能說成是白的。
他想到這裡,晚自習下課的鈴聲響了,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回過神來,把課本和筆記本收拾進了課桌,和同學們出了教室門,看見有兩三個男同學向左前方城牆南頭的路坡上上去,去上廁所,他也跟了過去,後面好像也跟來了兩三個男同學。
外面的天空比較黑,他憑著熟悉的小路,和幾個男同學一齊摸進了東校園西南角高台上的廁所裡,廁所裡的燈壞了,裡面就更加漆黑一片了,他對著一個坑口,解開褲子的前岔口小便時,後面又進來了男同學,忽然一個男同學全身頂到了他的後面,「你是誰?」那個男同學後退了一步,用一口濃重的黃支地區東北地方的口音問他,他聽出來是那個同學了,「是我呀,你是時懷明吧」,那個同學也聽出來他是誰了說道,「是孔耀庸你這個傢伙,也不吭一聲」,他回答說,「上廁所也要喊嗎」,說這些話時他都在好笑哩,不知時懷明同學和他一樣在暗自發笑哩,還是在生氣。這時,可能時懷明同學又已經移到另外一個坑口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