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都說,入土為安。
當在南山的陵園裡,為父母挑了一個很好的坐北朝南的位置之後,梅卉和童心把父母合葬在了一起。
因為位置很好,所以價錢也很昂貴。可是姐弟倆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定下了這個位置。
獎學金加上投資金融業賺來的錢,幾年積攢下來,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姐弟倆個人全考了soa,並且已經通過了全部的考試。
更何況,因為價錢昂貴,這一片墓地,都還是空的。爸爸媽媽都是喜歡安靜的人,山高水秀,林木蔥鬱,這樣的地方,他們一定會喜歡吧?
「姐,我有個想法。」
「什麼?」童心的話打斷了梅卉的沉思。
「我們把周圍的墓地也定下來好不好?」
「弟?!」梅卉驚訝的看著弟弟。
「沒有人陪,爸媽也是會寂寞的吧?我想等我們老了、死了,我們可以來這裡陪爸媽——不管我們在哪裡生活,都要回來。」
看著弟弟一臉的認真,梅卉的臉上露出了七天來第一抹微笑:「好是好。」
「那我現在……」
「不過……」
「不過什麼?」
「你要定幾個位置呢?」
眨眨眼睛,童心明白了梅卉的意思。
「對哦。」童心輕輕擦了擦墓碑上的浮塵,「那怎麼辦?」
「傻弟弟。不管我們在哪裡,我們的心,都在一起。」
不管我們身在何方,那顆思念的心,永遠在一起。
「姥姥……」外婆已經出院了,在家裡休養。這幾天下來,所有人都瘦了一圈,看得心疼。
「……」躺在床上,一手拉著童心,一手拉著梅卉,外婆還沒有開口,淚水就唰唰地往外流。
「姥姥,別這樣。」強忍住淚,擦去姥姥眼角的淚,梅卉和童心一起給了外婆一個溫暖的微笑,「我們……準備要走了。」
「什麼?!你們要走?」
一屋子的人,全都被嚇了一跳。
「我要期末考,姐姐要準備去美國學習,機票都訂好了……」童心小聲地說。
「學習回來,我就要準備論文,年前就要畢業了。」梅卉的聲音輕輕,「如果繼續待在家裡,守著……」
梅卉的話沒有說完,可是所有人都明白她要說的是什麼。
勉強一笑,梅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正常點:「官司還沒有判。但是我們也不稀罕那些錢。我們要的,是對犯錯的人的懲罰。」
「所以,不如早點讓自己回復到正常的軌跡裡。忙一點,好。」
「這是房子的鑰匙……」梅卉把爸爸媽媽的鑰匙輕輕放在電視機旁的櫃子上,「我們在外面讀書,估計我工作以後,也不太可能回市裡,所以……」
「拜託了。」
「那……」一陣難堪的沉默,「房子……你們還準備留著嗎?還是……賣掉?」
房子,是三年前童心剛上大一的時候買的。
梅卉和童心互相看了一眼,童心低低的說:
「不要……那,是我們的家。永遠……不賣。我們還要回來住的,對不對?姐?」
梅卉輕輕點頭。
「爸媽不在了,但是你們都在啊。」梅卉垂下眼瞼,「你們……也是我們的家人啊。所以節假ri,我們還會回來,回來看你們,看姥姥姥爺,看……爸爸媽媽。」
「心,小卉,」一直沉默的外公開口了,「你們爸媽這一輩子有你們倆……也是他們走得安心了……好好工作,好好學習,不要給你們父母丟臉。你們不在的時候,我們會為你們照顧房子,照顧……他們。」
梅卉和童心沒有說話,他們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
在大家的目光裡,兩個人走到了房子的中央,跪下,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姨和舅媽剛要去扶,卻被外公用眼神制止了。
等兩人磕完頭,外公輕輕點頭:「你們……去吧。」
兩個人低頭走了出去,再也沒有回頭。
「爸,你放心讓他們……」
外公沒有說話,他有些昏花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姐弟倆剛才跪下的地方。
這時大家才看見,地面上,有兩灘水跡。
在剛才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姐弟倆,究竟流了多少淚水?!
回來的時候,是午夜的飛機。
回去的時候,是一夜的火車。
寂靜的臥鋪車廂裡,所有人都沉沉睡去。
車窗外,偶爾有燈光閃過。
期望嗎?
期望濃重的黑暗裡,有那麼一抹亮光,照亮周圍的一切?
拿出手機,發出一條短信:
明天早上七點,火車到站。
一分鐘後,手機嘩嘩響起,有條短信,是他。
「好好休息,注意安全。明天睜開眼,你就會看見我。晚安,好夢^_^」
收起手機,梅卉翻了個身,睡吧。明天……又是嶄新的開始。
洗刷,換票。
做好一切,等待火車進站的時候,才注意到今天的天氣很好。
陽光燦爛,還有陣陣的微風吹過。
「姐……」
「什麼?」
「待會我們直接進地鐵嗎?」
「他……來接我。」
「姐……你沒有告訴他嗎?」
梅卉躲開童心的眼睛,輕輕搖頭。
「那你準備……」
「等我生日的時候吧。生日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看爸媽。」
「帶他……一起?」
「帶他……一起。」
「姐,你終於想通了。」童心微微一笑,只是紅腫的雙眼,略微有些礙眼,「那我不出站,直接乘地鐵了。我會小心,不告訴他。」
「那,小心點。回去之後,洗個澡,好好睡一覺。然後,準備考試。」
「嗯。」
剛到出站口,還在排隊驗票出站,不經意的瞟了一眼,梅卉愣在那裡。
一個熟悉的身影,直直的站在那裡。
人群中,那麼的耀眼,那麼的……安全。就像一個避風的港灣,不管什麼時候,都昂然屹立。
兩人的視線死死交錯。
溫柔的、憐憫的、關心的。
梅卉突然很想哭。
她知道,她不再孤單。
從此有一個人,會守著她、愛著她。不長,就一輩子。
驗了票,在蘇朗炙熱的視線裡,梅卉提著手袋走向他。
「什麼時候到的?」
「十分鐘前。」
「傻瓜。」
梅卉突然輕輕環住蘇朗的腰,蘇朗反而嚇了一跳。
「梅……」
「我想你。」
蘇朗一愣,右手輕輕環住梅卉的腰:「累了,是嗎?走吧,我們回去休息。」
「你要上班啊……」梅卉驚訝的抬頭。
蘇朗輕輕笑了,拿出手機:「林總,是我。蘇朗。有些事情,所以……」
「知道啦,准你一天假。」林黛懶懶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蘇朗反手把電話放在兩人的耳邊,所以梅卉也聽得清清楚楚,「不過,明天你要準時到哦。還有……」
「假單補給你。」
「女朋友回來了?」蘇朗的開心,隔著電話也聽得出,不知道為什麼,林黛突然覺得心口有些悶,「好好陪你女朋友吧。明天見。」
「明天見。」
「你老闆?」
「對啊,一個女孩子,和你有些像。」
「和我有些像?」
「對。該說話的時候不會安靜下來,該安靜的時候,不會很吵。而且,很有主見,但是不強勢。」
「是我在你眼中那麼好,還是她在你眼中那麼好?」梅卉輕輕一笑。一直沒有在意,蘇朗在林氏企業,老闆姓林,這聲音,分明就是林黛啊。
「當然是你好。」蘇朗不假思索的回答。攔下一輛出租車,蘇朗微微一笑,「走吧,回去先好好的補一覺。」
「嗯。」
陽光灑滿房間,躺在蘇朗的房子裡,聽著他在外面忙碌的聲音,想像著蘇朗修長的十指在鍵盤上飛躍的樣子,梅卉覺得暖暖的。
「蘇朗,我知道,你對我,一直很好很好。很抱歉,我要瞞著你家裡發生的事情。是因為現在的我,實在沒有力氣,再去接受安慰或是憐憫。什麼都不要做,這樣就好。」
「等到……24歲生日的時候,如果你還要我,我會當著爸爸媽媽的面,答應做你的……」
「妻。」
看著梅卉在房間睡下,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梅卉有些和往常不一樣。有些擔心。
所以,把梅卉的房間,留下了一條縫。
看著梅卉在床上沉沉的睡去,長長的發,散在枕頭上,陽光在長髮上跳躍,很美。
梅子……一向在有光的地方睡不著的。
不知不覺,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停止了跳動。
梅子,你做了什麼決定嗎?為什麼,在我感到一種很濃的悲傷的同時,又感受一股新生的力量?
關了文檔,打開網頁。蘇朗打開了自己的網絡日誌。
2006年6月24號。
晴。
陽光很好,天氣很好。
微風輕輕地吹,像你的發飛在我的臉上。
昨夜一條短信,今早你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就像你突然消失一樣的突然。
我以為我很瞭解你,至少在今天之前是。
可是現在,我卻不那麼確定了。
你甜美的睡顏就像一個孩子般單純、乾淨。我卻再也看不懂這份單純。
為什麼你可以讓我感受到沉重、感受到悲傷的同時又覺得輕鬆、覺得充滿了出發的力量和勇氣?
一直以來,都覺得你是我見過得最優秀、最好的女孩。你的美麗、你的聰明、你的善良、你的理性……
你的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吸引著我,讓我迷醉。
你就睡在陽光裡。
距離我,只有一扇半掩的門的距離。
可是我為什麼,我卻覺得,我從來就沒有得到過你;而你,卻也好像隨時會失去一般?
一直都對你說,我離不開你。
從1997年的那年深秋,你接住我的試卷開始,已經整整八年還多的時間。
我希望,我們可以一直走下去。
九年。
十九年。
二十九年。
……
10月26號。是你24歲生日。
我會在那一天,對你說我愛你。
我會在那一天,對你說:
嫁給我,做我一輩子的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