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流程,都和往年一樣。
高考的結束,只是另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的開始。
看著思晗和梅坤疲憊不堪、無精打采的樣子,估分、填報志願、等成績、等分數線……再看看梅卉每天輕鬆的晃來晃去直叫人恨得牙癢癢,童心突然大叫:
「我決定了!」
一家人全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一跳,梅卉最先反應過來:「你決定什麼了?」她問。
「我決定要向你學習,爭取保送。天啊,高考太恐怖了。」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最終全都笑了起來。
「還以為什麼事呢。」童爸爸笑著搖了搖頭,「沒問題。我們全家雙手雙腳支持你。」
「所以你就加油吧!」梅媽媽也笑著說。
「怎麼,你們不相信嗎?」童心不服氣地說道。
「怎敢啊?我們家的……『小男子漢』。」梅卉竊笑。
「男子漢就男子漢,幹嗎還要加個『小』?」童心抱怨。
「呵呵,就你現在的樣子,還不是小男子漢?」梅卉故意在「小」這個字上加了重音。
「媽!姐姐她欺負我!你還管不管你女兒了?」童心抱著梅媽媽的胳膊抱怨。
梅卉一愣,立刻抱著爸爸的手臂撒嬌:「爸,你兒子欺負人!」
「……」
梅媽媽和童爸爸互相看了一眼,突然一起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你們究竟——誰是姐姐、誰是弟弟啊?」
梅卉吐了吐舌頭,不說話。
他真得很慶幸當初的選擇——選擇這個家。反手把妻兒全都攬進懷裡,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們是一家人。」
我們是一家人。
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快樂幸福的一家人。
梅卉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包括嚴宇和思晗,他們都不知道梅卉曾經說過得狠話。可是,有人一直記得。
因為從十一號大家到學校拿答案估分開始,就不斷有意外發生。
真正的……意外。
先是某個曾經說過梅卉很難聽得謠言的一個女孩子,在晚上遊蕩太晚的時候,遇見了流氓——如果不是剛好有過路人經過,說不定她就被強暴了。這件事之後,她再也不說別的女孩子是什麼了——她明白了對女孩子來說,究竟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然後是其他說過梅卉流言的人,接二連三的發生意外。
到二十號大家到學校拿成績單的時候,只有三個人——不,四個人沒有發生意外:馬力,盛劍,夏松,還有……常林。
誰也不知道他們遇到的究竟是不是意外。
說是意外嗎?那樣的事情,怎麼可能故意安排得出來?
說不是意外嗎?短短的十天時間裡,意外發生的頻率超過了三年。
剩下的四個人,都有些害怕了。
問題是,他們全都找不到梅卉。常林打過電話,梅卉回老家看奶奶去了,已經走了一個多星期了——奶奶家沒有電話,所以常林聯繫不到,然後二十號她會直接回自己的學校——拿畢業照,吃散伙飯。
而且,常林其實非常肯定,這些事情,不是梅卉做的。因為即使她有那份心機,以她的懶散,她也不會願意做這樣的事情。高傲如梅卉,更願意憑借自己的實力讓對手輸得心服口服。
那麼,是思晗嗎?站在她身後保護她的人?還是那天和梅卉一起從四米高的圍牆上一躍而下的男生?
那個男生身上陰冷的氣質,遠遠超過了思晗;但他的身上,還有一種氣質——儒雅的。讓狡猾如常林,也分不清了。
當第一個意外發生的時候,盛劍其實有些害怕。
當接二連三的意外發生,而自己依然安然無事的時候,他就放下心來了。
他不是本地人。他是隔壁縣的,屬於另外一個市。他的父親,是他們縣裡鼎鼎有名的……老流氓,欺男霸女,沒有他不做的。
所以,除了高考前和馬力同流合污玩了那麼一手,他其實根本不怕馬力這個地頭蛇。他參與,只是因為他覺得好玩而已。
很多的話,都是他傳出去的。
他喜歡這種遊戲。他喜歡……毀滅。
二十號。
早上九點半。
盛劍坐著爸爸的車——只需要半個小時多一些,他們就到了學校。
路口處,他的爸爸小心的打著方向燈,向右拐進通向學校的水泥路面。
突然,有很亮的白光刺進他的眼睛裡,他下意識的瞇起眼,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向路右邊的房子撞去!
盛劍沒有系安全帶,本來他還在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意外,意外,就發生了。
「爸!」他的聲音已經完全走樣,眼睜睜的看著車子向右邊一家房子的大門撞去,大門口有個身影走出,是馬力!這是馬力的家!他突然想起!
兒子的尖叫讓這個老流氓感到不妙,慌忙中他想踩剎車,卻錯踩了油門!
車子瘋了一般開足馬力向馬力撞去,馬力愣在那裡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車子頂住,一直擠到大門裡面,卡在那裡,車子方才停下。
他瞪大了眼睛,鮮血不停的從他的口裡、鼻子裡、眼睛裡流出。
他的頭慢慢低了下來。
周圍所有的人都呆了。
這場車禍,從開始發生到現在,最多幾秒鐘的時間。
車子停在那裡,可是車裡卻始終沒有人打開車門出來。
「快打電話報警啊!」終於有人反應過來,尖叫!
人群,開始慌亂起來。
警察打開車門,所有圍觀的人齊吸了一口冷氣。
車子不是有安全氣囊的那種,兩個人都沒有系安全帶,車子向前向右衝的慣性,雖然沒有把他們甩出車子,卻也已經把他們撞的面目全非。是的,面目全非。圍觀的人裡,很多都是高三年級來拿成績單的學生,可是,他們沒有一個人認出,這個被鮮血模糊了整個頭臉的人,就是他們同窗共處了三年的同學。
馬力的家人,在一旁失聲痛哭。飛來的橫禍。
沒有人知道他們還有沒有救。
常林的臉色煞白,她緊緊咬住唇站在那裡,什麼也沒有說。
人群的最後,夏松打了一個冷戰,不是梅卉,這樣血腥的報復手法,絕對不是意外,那麼,會是誰?會是誰?
「看見了嗎?」尖銳、沙啞的聲音像是被石頭磨過聲帶,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呼吸聲——貼著自己的脖子,溫熱的氣息噴在脖子裡,說不出得難受。
「你……」他剛想回頭,想讓說話的人離自己遠一點,一隻強有力的大手,輕輕叩住自己的脖子,大拇指虛放在椎骨上,夏松立刻不敢再有絲毫的動作,整個人僵在那裡。
「看見了嗎?回答我。」真的很難聽,夏松從沒聽過一個人的聲音可以這樣刺耳,他甚至連拜託他不要再說話的心思都有了,只是,自己脖子上的手,卻讓他小心翼翼。
「看見了……什麼?」他小心的問。
「你明知道我再問什麼,又何必再裝?」身後的人嘎嘎的笑了起來,夏松恨不得找點東西把他的嘴堵上,「老老實實的回答我,你也可以早點擺脫我。」
冷汗,一點點從夏松的額頭、後背滲出。
「擺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明白的,不是嗎?夏松,我知道,你是一個聰明人。」令人發毛的笑聲再次響了起來。
「我看見了。」夏松立刻回答,笑聲停止,他鬆了一口氣。
「你也明白的,對嗎?」
「是。」夏松很乾脆的回答。椎骨處,酥癢刺痛的感覺,一直沒有離開過。
「那麼,你聽好了。」身後的人頓了頓,「從此,在她的眼前消失。她出現的地方,你必須……永遠的消失。」
原來……真的是因為梅卉。後悔嗎?夏松看著混亂的人群裡,馬力悲傷的家人跟著120的救護車一起離去,血泊中的兩父子已經不省人事。
「我知道了。」原以為沒有什麼可以阻止自己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可是在生命面前,才知道……
一切都很卑微,一切……都很渺小。
「夏松!你在發什麼呆?你也被這場車禍嚇倒了嗎?」常林臉色蒼白得走了過來。
夏松面露古怪的神色。
「你……沒看見我身後有人嗎?」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常林怔怔的看著他。
「你也被嚇倒了?還是……你以為你見鬼了?」
「意思是……會再有人見到鬼……或者再次出現意外。」梅卉的話突然響起在耳邊,夏松突然明白過來,原來一切都在她的預料裡,所以她才那麼的從容。
「他們……剛才找過我了。」夏松的眼睛穿過常林,看著遠處作記錄的交警。
常林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是說……他們?」
夏松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
「他們……說什麼?」
「永遠……在她出現的地方消失。」
「還是……和她有關嗎?」常林喃喃。這樣的結果,這樣的報復,即使是她,也覺得血腥。「是些什麼人?」
「我問過你了。」夏松仍然不敢回頭,椎骨上的酥癢刺痛的感覺,依然沒有消失。
常林的目光立刻變得銳利起來,她警覺得四處看了看:「奇怪,沒有什麼很陌生的人啊……」
話音未落,兩人一起打了個冷顫——如此是不是更說明:那些人,其實一直在他們身邊——知道所有的事情,知道所有他們的所為?
「永遠的……消失。」夏松重複著,一次又一次,他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消失……全都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