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飛了許久,落在一片綠洲之中。
這綠洲乃是遺地蠻人們居住的地方,這裡沒有修真人士,屠秋也不用隱蔽氣息,俯身潛了進去。
他本想著這種地方的村落只不過是那些蠻荒之人隨便搭個草棚圍個欄杆就足夠了,可誰知道這裡的人居然也能在這風沙漫天的地方壘起石頭房,還頗具規模有模有樣。
已經入夜,沒有燈火閃耀,每家每戶的門口都掛著些不知什麼生命的遺骸,安靜地擺動著。
荒涼。
死亡。
以及絕望。
在這種地方生存下來的人,已經不知還能依靠什麼,還能去做什麼,在艱難的生存中早已掏空了其他的希望。
活著便是希望。
這可能也是最低微的希望了。
屠秋搖搖頭,注意到一扇房門稍有晃動,似乎有人行動的聲音輕響,或許剛才御劍那人就是住在那屋。
那透過地氣的紫色月光從身邊一家的窗戶中打進,屠秋見到了一幕詭異的事情。
只見這家房間寬敞,地上放著一些類似蟲子的東西,靠牆還站了七個無聲的人。
這七個人光著身子有男有女,全都睜大口眼,那紫色月光正打在這幾人臉上,顯得極為恐怖,卻是一動不動,似乎被石化了一般。
這一看讓屠秋心中小驚,以靈識查看,卻是毫無聲息,卻是死了,然而卻有一絲微弱的靈魂波動。
這人沒有了呼吸,沒有了心跳,又怎麼會有靈魂仍在屍體內!
而更令屠秋驚奇的是,在這七個站著的死人身邊,那床榻之上還酣酣睡著一家五口人。
與死人同住!
這七個死屍不僅面容保存完好,又沒有一絲成為殭屍的徵兆,這五人口中似乎塞著什麼東西,屠秋細細去瞧,才發現在那裡面塞著的竟然是一些綠洲中的蔬果。
這些死屍,還要吃不成?屠秋立刻反駁了自己的想法,這些塞在口中的食物並沒有被咀嚼過的痕跡,反而十分新鮮。
人面圖騰柱,房門前的野獸屍骸,以及每間房屋中不閉眼的死屍,這座看似尋常的村落令屠秋感覺到一陣發毛。
「這幾具屍體的氣息太過奇怪,若是這幾個是鬼,我的靈識不會感應到,若這幾個是殭屍,那卻不凝聚一點煞氣,若他們是因為毒物一類沒了氣息,卻不腐不朽,體內怎麼會還殘留魂魄呢?」
房中的地上還放了許多盆大的肥蟲,同樣是已經死了,還未腐壞。
諸多的問號讓屠秋決定將這死屍看個明白。
好歹屠秋也是從鬼界走出來的人物,稍稍穩定心神,大手一抓,將一具屍體從窗口抓出,按在地上,伸出兩指輕觸這具屍體的額頭,諦聽靈識流入其中。
這死屍的眼神仍是大睜,沒有一絲生機,任由屠秋大膽,也不禁閉上眼睛轉過頭,不去看這人的面孔。
「這身體難道和常人有異?為何這人連喉嚨都沒有,從口中到腹中竟然是空空的一片空間,這才能儲藏瓜果,咦,怪了……」
正當他收定心神,嘟囔了一聲,一陣狼狗嚎叫,家家戶戶都亮起燈來。
屠秋頓覺不妙,縱步轉身,卻看到身後已經圍上了三個壯漢。
這三個人臉上抹了草汁,身上都刺滿了圖騰畫符般的圖案,看來這他們是在村落邊的守夜人,剛剛太過注意那些古怪屍體,卻沒有注意到有人的靠近。
這些遺地住民生在艱險,活在磨難中,隱秘的潛伏亦是每日必修的功課,如果屠秋不分出靈識警戒,是極難發現這三人的。
在狼狗嚎叫聲靜止之後,這村落的每家每戶門口都已站滿了人。
這麼短時間,所有人便醒過來,與自己充滿敵意地對峙,反應速度恐怕那些王朝軍隊也比不上。
屠秋視線在這些人之中環視一圈,將目光鎖定在一個少年身上。
這人低著眼睛,故意躲在其他人身後,不敢正視屠秋,看他衣衫上的那星點痕跡,恐怕是剛才搶奪蠍殼的時候沾上的,看來這狼嚎聲一響,必須要馬上出房門來,否者他也不會沒有時間把衣服換了。
「是個人,就一個人!」
「有人闖進來了。」
「這人是什麼來頭?」
「看他的穿著好像是外面的人!外面的人怎麼來到這裡?」
在這些人紛雜議論的時候,一位四五十歲的蓄須男人走了出來,腰間別著兩把鋒利的短刀,令屠秋有些刮目相看。
像這樣的小村落,竟然也能尋到礦脈,擁有者鍛造金屬的本事,這兩把短刀的鋒利程度不亞於外面平常街市所賣的刀子。
看來這個傢伙,應該就是這村落的族長了。
「你是誰?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何人,何事,必要的兩個問題,沒有噓寒問暖和客套話,直接就進入了對峙的主題。
「找人。」屠秋一指那個少年,「他。」
這一指令這些剛醒來的人們一陣疑惑,這陌生來客不但夜闖村落,還口口聲聲要找人,任他們如何猜測也摸不到一點頭緒。
「魁又,你認識他?」那族長回頭問道。
沒等那少年搖頭,屠秋又道:「他拿了我一樣東西,何況在他身上有另一樣東西我很好奇。」
「什麼東西?」
在族長追問之下,這叫做魁又的少年突然大叫一聲,手中提著一把砍刀一躍而來。
這人的動作十分敏捷,一跳一砍在屠秋看來沒有一絲多餘動作,後者輕輕笑了一聲,後踏一步。
年輕人本來照著屠秋的面門上劈來,騰空落下卻不見了對方的人影,抬頭對方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五步之外!
屠秋這步並未用步雲登天,而是以單純魄力踏出,卻也讓這小子看的模糊了。
少年心裡咯登一聲,吞了口口水,大喊道:「外來者,按照我們這裡的規矩,兩個人搶一樣東西的時候,強者可得,若是我敵不過你,死在你的手上也是應該!」
有意思。屠秋心想,不用飛劍反而拿著一把刀刃顯鈍的砍刀,而且絲毫不提蠍殼的事情,只是用什麼這裡的規矩填塞,看來他是有意隱瞞了。
只是他以為憑著這把砍刀就能對付得了自己?
恐怕他自己心中已有答案,他是想死了也不講搶去蠍殼的事說出來!
這少年剛剛抬腳,卻是一動不動了,那族長站在他的身邊,一手握住了少年細弱的手臂,厲聲問道:「這人所說的,是什麼東西!」
隨著這聲厲喝,少年一臉驚恐,手中的刀隨著身體的抖動墜落在地。
而屠秋也從其中發現了一些端倪,這族長身上散發出淡淡紫氣,同那斑尾蠍所修行的功法相似,只不過更為微弱了一些。
氣氛在這一瞬間變得凝重,住民們全都屏住呼吸,為這少年擔憂。少年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來。
「魁又,說!」隨著族長的大掌一拍,少年吐出一口悶氣跪在地上。
這一掌對於這瘦弱的少年來說顯得極重,面容抽搐起來,半響,從他那咬緊的牙關擠出幾個字來:「說……什麼?」
「要我從何說起?」
這少年抬起頭,一雙眼睛惡狠狠地轉向剛剛還令他恐懼的族長,似是要將肚子中的怨氣全都發洩出來。
「我們……有著皇城血脈,卻為何要受那妖怪的控制,他明說是要保護我們,實際呢?實際是把我們當做了他圈養的食物!媽媽,兩個妹妹都被送出!是不是下次還要輪到我了!族長,如今我已經得到了那修煉口訣,我們也可以修煉,之前有個外來人曾經說過,我們乃是皇城血脈,若是能夠修煉……」
啪!
「就憑你,也想修煉這神法!」
一聲響亮的耳光,這少年被打得唇口盡裂,倒在一旁,那些圍觀的住民們冷冷看著,沒有人同情可憐,反而還有人竊笑起來。
而引起這一切的屠秋則成了一個看客,在這場鬧劇之中根本不能插上嘴,更別說出手去幫哪一方了。
「下次把他獻出去得了,反正他也沒什麼力氣,平時找食物的時候也幫不上什麼忙。」
「就是。」
不知誰冷言冷語說了這麼兩句,那倒在地上的少年嘿嘿一笑,竟然爬了起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怎麼會關心和你無關之人的生死,又怎麼會有仇恨!」
一柄飛劍從他屋中飛出,飛向那族長的頭顱!
族長在看到這飛劍的時候大驚失色,沒想到他還有這麼個東西,一個扭身連忙躲過,卻也擦傷了脖子。
少年看到有些成效,眼神中透露堅定,飛劍一轉,再向其頭顱刺去。
這劍與頭只有兩臂距離的時候,族長一把抓了腰上掛著的一條細蛇,扔了出去,這蛇身上纏繞著族長使出的紫氣,變成了一條青色絲帶,飛劍與絲帶一撞歪了方向,轉了半圈紮在了地上。
這少年也不知有什麼奇遇得到了這把飛劍,還能使動劍身,可他根本沒有什麼道基,這飛劍未能發揮一成實力,更沒有仙家使劍的時候那般光芒氣勢,卻被那條僵硬的蛇撞飛在地。
緊接著,族長一腳將這少年踩翻,兩把短刀已經握在手中,架在了細弱脖子上。
少年如今已見死相,卻仍是血齒咬緊,想要將飛劍舞起來,只是他如今無法集中心念,那劍被插在地上也只是搖了一搖。
「你想報仇?我們遺地之中只有強者才有仇,弱者沒有,你見過被你碾死的螞蟻對你有仇嗎?」
「螞蟻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