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斷崖傳來了嬉戲聲,幾個年輕人和孩子隨著老伯站在斷崖上,朝著屠秋指指點點,捂嘴笑著。老伯歎口氣,扔下一個竹筐。
屠秋看著也就屁股大的竹筐哭笑不得,最後只能閉著眼坐下去,心裡念著,把自己當成豬肉就好了,一點點被拉上斷崖。
「看看,這是什麼人啊!阿伯阿伯,他怎麼不會仙術啊,武功也不會,微毫仙官怎麼把他帶回來了。」隨著屠秋被拉上去,他聽到了小孩子們的吵鬧聲。
「看起來是從鬼界來的,難道生前是人間界的人?」
「沒靈性沒道行,來咱們宗幹什麼?」
「啪」地一聲,像是一個小孩被狠狠地剽了一下頭。阿伯壓著聲音吼道:「都閉嘴!這可是新來的葬仙官!」
隨著一聲聲輕呼,小孩子們都住了嘴。
那老人為他解開籃子上的繩索,扔到一旁,盯著他看了一遍。
沒等屠秋開口,老人做了個跟上的動作,開口說道:「我就是阿伯,領你在幽鬼大殿轉轉,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問我,微毫肯定什麼沒怎麼和你說話吧,她為人喜歡清靜,很少說話,還將手下的人都遣散了。」
屠秋點點頭,那十幾個圍觀的人們都畢恭畢敬地低頭讓出一條路,其中有頑皮的孩子偷偷抬起眼來瞧他,這副恭迎的架勢讓屠秋吃了一驚。
他生來雖然為一方少爺,然而因為所作所為,除了家中下人從來沒人對其恭敬,突然變成了高貴的人物,反而有些不適應。
整個幽鬼大殿是建在起伏的斷崖上的,雖然天空昏暗無光,建築裝飾大多為厲鬼惡神的雕像,然而這裡卻並不像玄yin大帝的森羅殿讓人感覺嚴肅壓抑,入眼的事物卻怎麼看都有著古典墨韻的意境,他為了尋凶走過很多地方,所見卻沒有一處能比得上如此鬼斧神工的殿堂。
阿伯首先開口,將他的心神收了回來:「你叫什麼名字?」
「徐,不,屠秋。」
「哦,屠秋仙官,我乃玄yin官的大殿接待,你叫我阿伯就可以了。」
屠秋打量著四周,眼睛連眨都不眨,似是生怕少看了一眼這景色,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道:「這裡就是他們所說的幽鬼大殿?看起來就像仙人住的地方,雖是這麼說,但是我長這麼大,嘿,還第一次見到真有這種地方。」
「天道無極,人道無常,鬼道無情。看來你前生並不是修仙之人,那你可曾聽說過幽鬼宗?」
幽鬼宗。
和依神宗,**宗,並稱人間三大正宗,也是人間最為神秘的宗派。
沒人知道他們的宗派在哪裡,也沒人知道他們的弟子所修到底是何法術。
屠秋之所以聽說過幽鬼宗的名字,是因為這個門派是東勢州中最大的宗派,他也拜訪過許多修真小派,不過都被拒絕了。
而幽鬼大殿,難道就是幽鬼宗?難道這人間幽鬼宗,真的是玄yin大帝的門下!
是了,他似乎聽說過,幽鬼宗所拜的神仙,就是北冥玄yin大帝。
「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裡來,從什麼時候來,但是看你的表情,也不是山野莽夫,倒是聽說過幽鬼宗的名號。」阿伯咂咂嘴,說道:「我幽鬼宗,正是為濟世人間,使眾生修出輪迴,乃北冥玄yin大帝所創!」
屠秋哈哈大笑幾聲,說道:「真沒想到,真沒想到,以前我以為,這些修仙門派成仙永生的話,只不過是隨便說說,就如同我娘,求了一輩子神仙,最後還是落得個愁苦離世的下場,卻沒想到不但鬼界,北冥玄yin大帝是真的存在,連人間宗派也真的是能夠修出輪迴的。」
「那是當然,若是生生苦修倒是可以入道成仙。你對仙界可曾知曉?」
作為平凡人的屠秋當然不知道,一聲不吭地搖了搖頭,說:「原來聽鎮上的老人說,這仙界,是為人修道成仙破天而去的地方,只聽說那裡風景如畫,美妙絕倫,倒是也沒有其他過於形容的詞彙。」
阿伯一指遠方的黑山,說道:「那座山之後,就是仙界。」
仙界!
屠秋順著他手指所向,那座黑山高聳入雲,看不到山後任何景象。
人人嚮往的地方,就是那座黑山之後?
想到這裡,他心中倒有些好奇那仙界到底是個什麼美妙模樣。
阿伯直指頭頂,說道:「仙界本為三界淨土,在人間出現之前,就已經出現在遠天之上。仙界眾仙之上更有四主,東朝始皇天主掌仙界天規,統御仙界,南天不道仙守護三界精神——萬源之母,西荒落世尊者主掌荒地千萬妖魔,我北冥玄yin大帝,則以輪迴解盤的力量,在這仙界之邊,贊海之西,建立鬼界,輪迴眾生死!」
「後有真仙鬼怪不依天規,妄圖回到人間主宰生靈,然而他們因不歸輪迴,不在地法拘束之內,所以在人世會破壞輪迴地法,玄yin大帝后立兩道玄yin官,一官為葬仙官,一官為葬鬼官,只為維護眾生輪迴寧靜。以人間時日來算,這葬仙官創立也有個四千年了。」
「仙界其中居住的不僅有仙人,更有許多仙界本土的住民,他們純樸好學,不喜紛爭,為勸人向善,潛心修道,傳輪迴道義,大帝則在這鬼界和仙界的邊緣建立了幽鬼大殿,也就是人間幽鬼宗的前身。」
「那人間幽鬼宗,也是他親手所創?」
聽到此問話,阿伯笑了笑,說道:「東朝始皇天定立天規,任何真仙都不可干預人間,人間幽鬼宗只不過是凡人以玄yin大帝輪迴道義創建,大帝並不插手人間事事種種。」
並不插手?屠秋心中覺得好笑,將道義傳於人間,這倒也不算是插手了。
正琢磨著阿伯的話,兩名幽鬼宗弟子正站在路邊聊天,見到阿伯領著一個人走來,知道阿伯指引的肯定是新來的葬仙官了,便彎腰鞠躬。
怪異的是這兩名弟子的樣子!
這兩名弟子雙臂很長,打著三道彎,足足垂到了腳踝!屠秋一直故作沉穩,這時也不禁有些嚇到了。
「阿伯……阿伯,那兩個人的手,怎斷成那個樣子!」
「莫要擺出那麼吃驚的嘴臉!你小子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我不是說了這幽鬼大殿中有仙界住民了嗎!」阿伯瞪了屠秋一眼,讓他把張大的嘴巴合上了,「仙界有很多奇異國家,見了也不必驚慌。」
那兩人鞠躬過後,又轉過頭去聊天了。
屠秋又看了兩人幾眼,問:「那仙界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那就不是你該知道的事了。」斬釘截鐵的語氣。
阿伯背著手,繼續說道:「鬼界人氣稀薄,不適於你們這些葬仙官居住,所以這幽鬼大殿,才是你們的所在。成為葬仙官葬鬼官的,那都是人世間的英才人傑,即使不是擁有半仙的資格,也有凡人畏懼的神通。想成為兩葬官之一,要先留在鬼界玄yin大帝偏殿,在玄yin官名額空缺之時,才從中找出一人授予此職,有人留在偏殿千年,也不見得能成為玄yin兩葬官!」
「而你……沒有學過任何武藝仙法,資質雖不錯,但在葬仙官中只算是下等,這是前所未有的,要我看,你連一位葬仙官侍從資格都沒有……但是既然來了,就好好努力,說不定會有一番修為,在幽鬼大殿這些時日中,殿主和幾位長老會傳授你修煉的功法,然而有沒有一刺真仙的能力,看你的造化了。」
聽到這話,屠秋猛然驚奇地問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也能修煉功夫?」
「當然,葬仙官們修煉的是《萬靈歸冥道》,就是宗中長老與宗主也只負責傳法,不允許學習其中真諦,你要知道,這套功法若是在人間,恐怕德高望重的人仙也要爭個頭破血流,故而此功法不能向任何人透露,這是大忌。稍後我帶你去見幽鬼大殿殿主,在你的命令下來之前,將由殿主親自教導你!」
「修仙的功法!」
屠秋心中有些喜悅,在生前的時候,因為自己玩世不恭,鎮內中唯一的武館竟也不願收他,說他學功夫只不過是為了欺負百姓,這種人是不能學武的。
而修仙門派的功夫,卻更是實力的大成!那些凡夫俗子的武學,同這些高居天際的修仙之人相比,簡直是星芒與日月差別。雖然也曾想過自己能有奇遇,但是卻也只不過是在腦中恍然一過,對于飛仙遁地,他雖然十分嚮往,但是對於這個普普通通的富家公子,倒也如夢般遙遠。
在五年前,他一人揣著匕首到處流浪的時候,一路上也拜了很多旁門雜派,然而都因他心中戾氣太重,無修仙之心,沒有一家收他,所以他只自己苦苦鍛煉,然而卻還是被那個兇手輕易所殺。
而萬靈歸冥道顯然是修煉的極品,在人間,若得一大派真傳衣缽則可縱橫一方,這《萬靈歸冥道》顯然也不會是旁門雜學,定然玄妙無比。
生前諸多未見未知未得之事,竟然在生後一一遇到了。
這難道不是老天給他開的玩笑?
而作為刺仙這個任務,對於只和人動動拳腳的他來說,更像是一場戰爭。
這場戰爭的勝果,必然不能是再次的痛悔!
在心底他也以定下信念,唯有變強,才能活下去,才能重得真愛!
強者生存這個恆古不變的道理,在此刻才在他心中無比清晰。
「我也能修仙了?」似是毫不相信,屠秋喃喃問道。
阿伯似是對這人的凡念嘿然一笑,手指否決地擺了一擺。
「嘿,這可不是修真功法,而是鬼道之路,與仙道不同,不能長生,亦不能成仙!之後你便會知道了。」
正說話間,從天空傳來一陣輕快笑聲:「一早起來,竟聽到到處吵鬧,原來是來了新的葬仙官,料知其他官友不會前來,所以我就來看看。」
屠秋抬頭,正見一柄一人高的大傘停在空中,一位藍衣女子蹲坐在傘上,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的年齡,馬尾系花,笑起來眼睛瞇成了一條線,一副調皮女孩的形象。
「這不是仙女嗎?」屠秋仰著頭,吃驚地說。在那些仙俠故事中,仙人總是飛天遁地,瀟灑之極,天上這個女孩雖然看上去無一點仙人的神韻,然而憑一把傘就端坐在雲端,在他眼中這個女孩就如同傳說中的仙人一般。
阿伯撇撇嘴,嘿嘿道:「仙人?幽鬼大殿之中沒有幾個仙人,即使是你們這些葬仙官中的翹楚,擁有凡人至極的力量,卻不為真仙。」
天空那把傘收起,並迅速地墜下來,在阿伯還未說完,那細長的傘柄就砸在他們面前。
少女仍站在傘尖上,饒有興趣地觀察屠秋,只是這柄木傘看起來也沒有個把斤稱重量,但是屠秋腳下一震,竟將地面足足震出一道裂紋!
「阿伯,此人看起來倒是非常木訥哩。」
阿伯和善的一笑,倒有幾分諂媚的味道:「那是,我記得你來的時候,可是朝氣蓬勃的很啊。」
這藍衣少女眼神清澈,靈動可愛,屠秋卻被盯地全身發毛,從頭到腳乃至心底都被看個遍似的。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表情有些失望,說:「這人真是葬仙官?我看啊,連葬鬼官都不夠格。這次我來看個新鮮實屬浪費了時間,此人遠無上一位有命道,怕殺不了兩次仙。」
說完,撫下藍衣,又一撐傘向天飛去。
一來一去,利落倉促。
之前,玄yin大帝就已經告訴屠秋,成為葬仙官之後,在殺仙之時失敗是有可能死去,而死後,魂魄將不能進輪迴,變為孤魂野鬼遊歷在人世間。而這藍衣少女的話,確是在明明白白地說:這個人,肯定早死。
屠秋看著地上被傘落下時裂開的一道裂紋,有些不快地說:「這人是誰啊?真是有意思,上來一番話諷刺一下就走了,實在是傲氣的很!」
「傲氣?呵,葬仙官中沒有一位不是傲氣的!成為葬仙官,那是有十足的運氣和實力!千萬生靈,終日輪迴不息,能有這份機遇,無論你是三世修行還是四世積德,那也是想求也求不到的。不論是在鬼界,還是在幽鬼大殿,葬仙官的地位也是很高的。在人間界,那更是為世人所膜拜敬仰。又怎可不傲!這個姑娘是葬仙官第五道冰凌,她人性情很是乖巧,算是葬仙官中親善的人兒,成為葬仙官已經……」阿伯伸出手指頭數了數,搖搖頭,「人間時日來算,一晃,已經五十年了啊。」
「五十多年?」屠秋不禁問出,「她是不是要還陽好多回啊?」
「還陽?那是你的祈願?」阿伯瞅了瞅他,輕輕一笑,「你以為好不容易得到這萬萬之一的機遇,每個人心都不想有更大的願望?我看,他們大多是在之後都望得永生,或是成為真仙,這五十年只不過是個開始,所以,才要兢兢業業做上百年葬仙官。」
屠秋想起玄yin大帝當時向他說起成仙的事宜,不禁釋然。
「還有,葬仙官和玄yin大帝的約定是秘密,以後千萬別和別人說起。」阿伯嘿然一笑說道,「在去傳道的馭仙宮之前,你我倒是要先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