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8日,尼察之戰已經進入第三天。(向西攻擊第9軍的德軍突圍部隊曾奪占卡在要道上的科林斯克鎮,但立足未穩便被第9軍犀利的反擊趕了出來。只有南翼的一股德軍突破了第27師的防禦,大概有一個團的德軍突出了包圍圈,突破口旋即被9軍預備隊封閉。
而胡蒂爾留下四個師據守的尼察已經在華軍9個師的合力猛攻下搖搖欲墜了。其中第21軍62師和11軍31師攻得最猛,兩師均已突入了城區,跟德軍展開了血腥的巷戰。
張作相指揮的21軍是為了洗刷盧布林之戰的恥辱,自然格外賣力。而11軍31師的前身是第1師第1旅,山東戰役後的陸軍整編,全師被調入新成立的第11軍,番號也改為了31師。該師參加過山東戰役北線作戰,表現出色,自詡為龍謙的起家部隊,進入俄國的第一仗,自然要努力證明自己。
德軍第9集團軍司令官胡蒂爾中將的司令部已經被迫搬了次家,以避開從東南攻入的華軍31師的軍鋒。由信使淪為囚徒的陳豪也被帶入新的指揮所——一所堅固大樓的地下室。即使德國人未曾向他通報戰況,陳豪也清楚德國人完蛋了。所以,當胡蒂爾再次將他帶入其居室,陳豪臉上掛上了譏諷的微笑。
「少校,我承認低估了貴軍。」胡蒂爾依舊軍裝筆挺,領口掛著一枚藍黑相間的十字勳章。「我決定將您放回去,帶封信給貴軍司令官。」
「不。你已經失去與我軍對話的條件了。」
「年輕人,不要意氣用事。」胡蒂爾竟然笑了笑,「你不知道,我軍在下午已經終結了貴軍的進攻,巷戰是極端殘酷的,少校,這事關幾十萬人的生命,不能意氣用事。你不是懦夫,你是一個勇敢稱職令我欽佩的軍人。我已經在給貴軍司令官的私人信函裡做出了說明。為了貴我兩軍數十萬官兵的生命安全。你最好走一趟。」
陳豪沒有再拒絕。他當然願意回家。而且,一些情況需要向長官報告。
那個一直負責他食宿安全的並且懂漢語的德國少校馬克斯舉著白旗,跟他一起穿過兩軍之間的空白地段,有驚無險地進入了31師的陣地。
非常巧。王明遠上將正在31師師部。他是實地瞭解戰況及傷亡的。31師一直攻的很猛。有些孤軍突進的樣子了,王明遠擔心該師的傷亡過大,更擔心遭遇對手的埋伏或反擊。不顧范德平和薛曉才的反對,親自跑到了31師。瞭解了該師的情況後,王明遠下達了全線暫停進攻的命令。
三天來,31師已經付出了1900餘人的傷亡,其中陣亡700餘,三分之二的傷亡都是在攻入市區後產生的。兩軍扭在一起,重炮及飛機都失去了意義,只能靠步兵逐街逐屋爭奪,儘管31師師長季好古准將豪氣不減,但王明遠對超出他預期的傷亡感到痛心。31師戰前總兵力為15500人,就傷亡比例而言,損失不過八分之一。但帳不能這樣算,傷亡的1900人基本是「戰鬥力量」,而「戰鬥力量」在全師所佔的比例大約是65%,這樣算來,31師的損失就比較驚人了。
王明遠認為需要總結一下巷戰的戰術問題,更需要從全盤角度考慮尼察戰役下一步的行動。現在,不僅尼察在激戰,第2集團軍的另外兩個軍還在捷爾諾博爾近郊與德24軍激烈搏殺著,石大壽上將親自去了那邊指揮第15和第7軍。而北線第1集團軍也在與瘋狂東進的德第11集團軍展開了激戰。
陳豪和馬克斯被帶至師部時,王明遠正在給季好古上政治課,教訓這個老部下要學會從更高的層面考慮問題,而不只是從軍事出發。
「陳豪?」看到陳豪,王明遠面容一喜,隨即平靜下來,「我就知道他們不敢將你怎麼樣!」王明遠沒有理會馬克斯少校,而是在陳豪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掌。
「司令,胡蒂爾有信給你。他叫馬克斯,會說咱們的話。」
馬克斯上前一步,立正敬禮,雙手將信函遞到王明遠面前。
「唔?」王明遠沒有接信,看著馬克斯,「少校,既然懂漢語,你來說吧。」
「胡蒂爾將軍願意與貴軍實現停火……」
「晚了!四天前他為什麼不答應?還扣留我的信使?我軍已經攻入城市,現在談停火,不覺得可笑嗎?」
馬克斯仍捧著信函,卻不再說話了。
季好古准將取過信函,交給了王明遠。
信函是用中手寫的,通篇只有最後那個花體簽名王明遠看不懂。看來德國人恪於形勢,不得不更多地配備通曉漢語的人才了。胡蒂爾中將簽名的這份信件中,沒有對他拒絕王明遠四天前的「和平」提議表示懊悔和歉意,而是大講了一通中德兩國並無宿怨,更無領土之爭,因此兩軍也不應在「錯誤的地點進行無謂的廝殺」。為表示對中國以及華軍的友好之意,他指揮的德軍願讓出尼察……如果華軍接受德軍的友誼,而華軍應開放尼察——利沃夫交通並將捷爾諾博爾附近的部隊東移至赫梅利尼茨基以東。當然,北線奧列夫斯克——薩爾內一線的戰事也應相應停止。兩軍劃定的停火線為赫梅利尼茨基——奧列夫斯克。在未得華軍允許之前,德軍絕不跨越該線……胡蒂爾話鋒一轉,如果王將軍認為尼察及捷爾諾博爾兩地的德軍部隊軟弱可欺就大錯特錯了,德軍為了自己的榮譽將不惜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在信函的最後,胡蒂爾讚揚了陳豪。認為他是一個值得尊敬的軍人,捍衛了軍人應有的榮譽。
「少校,用我們中國人的話形容你們司令官,他就是個無賴,根本不配坐在現在的位子上!」坐在椅子上的王明遠慢聲細語地對馬克斯少校道,「你將我的原話帶給他,如果代表我自己,我不會理會這樣毫無信義毫無廉恥的人,但我代表的是百萬中國遠征軍!所以,我還是要跟我的同事們研究一下他的意見。我不怕他搞鬼。更不怕他撕毀協議。在他給我的信裡,他重複了我給他的話,我現在仍堅持那個觀點,中德兩軍是在錯誤的地點進行著一場錯誤的戰爭!我痛心我的士兵。所以我要對貴軍司令官的信件研究一番。我不會扣留你。少校。請你記住,我們中國人歷來奉行言必信行必果,最晚明天。你就可以回去了。」
「立即返回司令部,陳豪跟我一起走。再次傳達我的命令,各部保持現有態勢,不主動進攻。」王明遠對跟隨他的參謀下令道。
天已經黑了,兩輛越野車駛離了尼察,向著30公里之外的第2集團軍司令部開去。帆布車棚擋不住刺骨的寒風,陳豪很快就感覺到腳凍的厲害。烏克蘭的冬天很難熬,不僅絕對氣溫遠比中國北方低,而且濕度大。
剛才司令官叫他上了自己的車,並且跟他並排坐在了後面。在顛簸的路上,陳豪匯報了他在德軍司令部四天來的情況,希望能給司令官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但王明遠似乎不太重視他的匯報。
尼察戰役爆發後,石大壽上將去了捷爾諾博爾,王明遠也離開了基輔抵達第2集團軍司令部,親自掌控尼察戰局。
「如果你出了事,我會自責的。也很難向陳先生交代,他一直視你為子侄。好在你平安回來了……陳豪,你已經看過德國人給我的信了吧?」
「沒有。」陳豪想表示感謝,感謝司令官對自己的關心,但最終沒有說出來。
「德國人陷入了被動。他們沒有突破9軍的阻擊,尼察又被突破了……但就此認為胡蒂爾那個混蛋吃不住勁兒的判斷是缺乏依據的,審問近兩天來俘虜的德軍,還沒有看到我希望的局面。我本來就是要用行動迫使胡蒂爾不得不重新考慮我的建議,現在已經收到效果了。現在他建議讓我敞開一個口子放他們走!你認為應該這樣做嗎?」
「不應該。」
「為什麼?」
「我以一個下級軍官的視角看,認為不應該放走已經裝入口袋的敵人。」
黑暗中,王明遠無聲地笑了笑,「你不是下級軍官了。你的中校軍銜馬上還給你,我也會重新考慮你的使用。陳豪,德國人並非我們的敵人,你認為我們來俄國的最高使命是什麼?」
「這個……捍衛國家的榮譽,捍衛軍隊的榮譽……」
「沒有實實在在的利益,要虛頭巴腦的榮譽有什麼用?我們國家立國不到十年,還很窮,總統將百萬大軍派至萬里之外,可不是為了虛名。你知道一戶農家一年的生活費用是多少嗎?你知道一發105炮彈是多少錢嗎?」
陳豪從軍以來,第一次見如此高級別的將帥這樣想問題。王明遠上將是國防軍神一般的存在,沒想到竟然將炮彈的價格跟百姓的生活聯繫起來,「我不知道炮彈多少錢,但知道老家生活雖然比過去強了,還有吃不飽飯的。」
「就是嘛。陳豪,你認為殲滅胡蒂爾主力可能嗎?」
「這個我可不知道。」
「下面的軍長師長們都信心滿滿。但我不那樣認為。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我吃下他這十幾萬人,最少要損失五六萬官兵!他們都有父母妻兒……」
「但保衛國家是軍人的責任。戰死疆場,死得其所。」
王明遠厲聲道,「如果像兩年前打日本,我不會憐惜傷亡,即使將部隊打光,也要將侵略者全部消滅!可是現在情況完全不同,我們現在守衛的土地不可能成為我們的國土!我們來俄國作戰為的是獲取他國在資金、技術等方面的支援!而且,我們所放過的德國人並不一定在以後就是我們的敵人!德國人肯定完蛋了。放走這些德國人去西線跟法國人、英國人或者美國人廝殺,對我們並沒有任何的壞處!這些你都明白嗎?你以後或許會當上將軍,當上統帥,要學會思考,什麼才是對國家,對民族最有利的。將軍渴望勝利,渴望戰功,這沒有錯,但古語說的好,一將功成萬骨枯!而如果這樣的戰功是建立在虛耗國家實力的前提下。那就是犯罪!」
陳豪悚然。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將軍。成為像王明遠一樣的大軍統帥,他也從來沒有想過什麼是國家的根本利益。他更不明白總司令為何跟自己一個從戰俘營回來的下級軍官說這些是什麼用意……
王明遠回到第2集團軍司令部,召來了范德平、薛曉才及幾位軍長,談了胡蒂爾的來信。也談了他自己的想法。在回來的路上。王明遠已經肯定了自己的思路是正確的。那就是原則同意胡蒂爾的建議,但具體的細節上仍需要仔細斟酌。
熊勳和石大壽兩位上將是不可能當面磋商這個極端個例的計劃了。
果然,薛曉才立即指出了胡蒂爾方案的陷阱。「不能容許他們撤向捷爾諾博爾!那樣將陷石司令於極端危險的地步!如果德國人有誠意,應等待石司令率7軍和15軍東返尼察之後再開放包圍圈。」
「說的輕巧。胡蒂爾不是傻瓜。他怎麼會坐視尼察方向增加我們的兵力?」范德平贊同王明遠的決定,他現在急於策劃第3集團軍向喀山的進軍了,他認為跟德國人的戰事早該結束了,現在的對手轉為了紅色俄國,而不是注定滅亡的德國,「我看應當這樣考慮,第一,北線立即停火以表示誠意;第二,石司令解圍捷爾諾博爾,留一個軍監視德24軍,另一個軍向東靠過來,德軍不得採取任何行動。第三,胡蒂爾在尼察的軍隊不是向西,而是向南突圍,渡過南布格河向博多利斯基跑,我軍不做任何追擊和攔阻。另外,愛國者聯盟也應該有答覆了,可以讓吳念的第4軍以增援尼察戰事的理由靠過來,為下一步行動創造條件。既然要演戲,那就演得像一些。上次提到的大炮問題,雖然是個過分的要求,但德國人也應該留下些什麼才是,要不我去跟胡蒂爾談一談?」
王明遠笑了,
「堂堂遠征軍總參謀長去當信使是不行的,還是讓陳豪走一趟吧。去,找一副中校肩章給陳豪換上。老范,我建議總統調你去外交部。不過,你的建議不錯,就這樣起草回信吧。給他們一個時間的限定,只有24小時,過期我軍將恢復軍事行動。」
「國內呢?要不要等批准?」范德平提醒道。
「對於布黨的軍事行動必須取得北京的同意。但對德國人,我負完全責任。發電給石大壽和熊勳,通報我的決定。讓他們做好準備。嗯,你們認為胡蒂爾會答應這個要求嗎?」
張作相、高虎子等幾位軍長沒有吭氣。范德平笑笑,「我認為他會答應的。」
次日凌晨,馬克斯少校帶著王明遠簽名的覆信在陳豪中校的陪同下返回了胡蒂爾中將的司令部,王明遠在信中告訴胡蒂爾,中國遠征軍無意長久佔據尼察,在如果德軍同意該和平方案,20天內,遠征軍將放棄尼察退向基輔,因此,德軍在退過南布格河之後不需撤退更遠,雙方可以保持秘密聯繫,具體方式是電報的形式。德方如同意,可以交一部密碼給信使帶回,並約定波長和呼號的時間。
胡蒂爾請陳豪中校休息。五個半小時後,胡蒂爾親自將一封回信交給了陳豪,「中校,我基本同意貴軍的建議,具體的要求都在信上了。如果貴軍同意,我將派一個聯絡組到貴軍,也請貴軍派人攜帶電台過來。時間緊迫,你立即返回吧。恭喜你晉陞中校,我個人希望是你帶聯絡組過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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