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屋前台階上曬著太陽的下士盧興明羨慕地看著班長張狗娃上士用冷水擦身。只穿了一條草綠色短褲的張班長站在空地上,讓二等兵、他的副射手周欽義往他頭上澆水,半桶水澆上去,張班長便發出聲震屋瓦的一聲大吼,然後用毛巾拚命擦拭自己裸露在寒風中的身體,「再來一桶。」
盧興明沒有班長洗冷水澡的勇氣。這不是在嘉定軍營,而是在滴水成冰的異國他鄉!即使在中午,屋外的溫度也在零下,如果他也像鐵匠出身的班長一樣來一回冰水浴,恐怕只能去衛生隊了。
扭轉頭,盧興明看到街角轉出幾個身穿灰褐色軍大衣的人朝這邊走來,他的視力極好,一眼認出了蔣團長也在其中,「班長,快,團長來了。」盧興明已經站起了身。
軍官們隔著那道木製籬笆看著幾乎全裸的張狗娃洗澡,「狗日的,也不怕感冒?」蔣團長罵了一句。為首的軍官已經推開破敗的幾乎要掉下來的院門,走近了院子。
「你叫什麼名字?」
「報告首長!3營機炮連9班上士張狗娃!」
「好身板!披上,別感冒了。」那個領章上綴了兩顆五角金星的大人物在張狗娃古銅色壯碩胸膛上拍了一掌,竟然脫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張狗娃身上。
「軍長,他是個出色的機槍手。鐵匠出身,每天都洗冷水澡,從來都沒病過。」蔣團長低聲說。
站在張狗娃後面的盧興明清晰地聽見了團長的話。「軍長?」他嚇了一跳。偷眼望去,軍官領章上的兩顆五角金星在正午的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真是少將哎,將軍是五角星,校官是四角星,而尉官的軍銜識別星是三個角……特別喜歡研究軍服配飾的盧興明忍不住吐了下舌頭。
「你呢?下士?」方臉膛的少將和藹地問盧興明。
「報,報告將軍,我叫盧興明,是副班長……」
「喔,是山東人。老家是哪地的?」將軍操著一口山西話問道。
「沂州費縣。」
「哈哈,是蒙山軍老根據地來的嘛。喔。你呢?」將軍將目光轉向了最後一個小兵——拎著水桶傻站著的周欽義。
「我。我是鎮江人……」
「鎮江是個好地方啊。小伙子,來到俄羅斯,受不受得了這裡的寒冷?」
「中午還好……」
「可是打仗不只在中午。是不是?而且,這不過是剛開始。再過些日子。氣溫還要下降。敢不敢像你的班長一樣洗冷水澡?」
「敢。」
「哈哈。不要逞強。我不提倡這樣做,但適應寒區的訓練要做。對了,你們開飯了沒有?」
「報告軍長。我們已經開過飯了。」回答的是張狗娃。
「吃的什麼?」
「大餅,還有馬肉湯。」
「為什麼吃馬肉?」
「連裡死了一匹馱馬。」張狗娃笑著說。
「去穿上衣服。」軍長對張狗娃下令道。推開蔣團長脫下的大衣,瞇著眼睛看了看身後的民房,問盧興明,「你們班住這兒?」
「我們排全住這裡。來之前這棟房子就空著。」盧興明說話利索起來。
「不錯呀,比住帳篷闊氣多了。感覺比國內如何?」
「我們晚上不住這兒。」當然比不少國內,但盧興明不敢說這句話。
「哦,搞野外宿營。對吧?有沒有問題?」
「報告將軍,沒有問題。」
「走,看看你們的住所。都進來吧。」少將朝房門走去。
第3軍軍長閻樹林少將在第8師師長關興順准將、24團團長蔣紅山上校及軍衛生處長王貴少校的陪同下用一天的時間視察了第24團的四個連隊,詳細瞭解了部隊訓練和生活的情況。8連是他看的最後一個連隊,總體情況令閻樹林滿意,關興順搞的野外宿營的適應性訓練應當推廣,如果進入戰場,可沒有房屋遮風擋雪。
跟8連3排的士兵們聊了一個多鐘點,下午三點,閻樹林回到24團團部,召集8師的主要軍官開了一個會。
閻樹林非常擔心部隊適應氣候的情況,自部隊抵達預定集結地日托米爾後,衛生處反映病員激增,多因嚴寒所致的手腳凍傷。這不能不引起閻軍長的高度重視。
視察的情況不是很好,但凍傷的比例沒有王貴預測的那樣高。
在24團簡陋的團部裡,閻樹林佈置了防寒工作。
「這是必須過的一關。當初我死乞白賴地將任務爭到手,總參就懷疑我們這些南方兵不能適應俄國的冬季。總不能說3軍不去寒區打仗吧?我在尼察看了俄軍部隊的裝束,並不比我們的更好,聯勤總部給部隊的冬裝夠可以啦,關鍵還是適應問題。你們師的做法是對的,必須加強部隊的訓練,露天野營的訓練很正確,要堅持下去!並且注意學習1集部隊的一些做法,特別是伙食方面的經驗。」閻樹林開篇就肯定了關興順把部隊趕出城鎮到野外宿營的做法。
「那是。咱們軍是總統的起家部隊之一,卻在建國後蹲在江南沒有打任何的值得一提的仗,搞得我們連2軍的地位也不如了。」關興順咧嘴笑道。
3軍的前身是王明遠組建的第3師,其源頭是王明遠組建的廣東巡防營。建國後雖被編為甲種師,但確實沒有打什麼值得一提的仗。不過是在
在福建、江西剿了一氣匪。比起西南及西北的剿匪強度差了好幾個等級。山東戰役時本來總參是準備調3軍參戰的,但為了防備日本在上海、杭州方向可能發起的登陸。3軍作為東南軍區的主力被葉延冰「扣留」於東南軍區,失去了一次出彩的機會,成就了東南戰區「二等」部隊18師的名聲。這次組建遠征軍第2集團軍,閻樹林走了老上司王明遠的後門,將3軍列入了第2集團軍序列,跟在張作相21軍之後進入了俄國戰區。
「是這個道理。葉司令的部隊算是出了大彩,這次無論如何要給3軍正名了,不能適應俄國的冬天,仗就沒法子打!」閻樹林冷聲道。
「是呀是呀,不然連睡袋都對不起。」關興順笑道。
其實聯勤總部為遠征軍配備的寒區裝備絕對是一流的。第1集團軍各部沒有享受到的待遇他們拿到了。比如最新裝備的鴨絨睡袋。9軍等部隊還是軍毯御寒,但3軍和21軍已經配備了鴨絨睡袋了,實踐證明睡袋是個好東西,士兵可以離開野戰帳篷僅憑它在野外抵禦零下15度的嚴寒。令第1集團軍羨慕不已。限於產能。第2集團軍的四個軍尚未全部裝備。最後出發的15軍尚未裝備這種深得士兵喜愛的臥具,還是配備著軍毯抵達了前線。
軍隊出征常遇的問題不是作戰,而是後勤。有經驗的將領考慮最多的是後勤問題而不是作戰。沒有充足完善的後勤保障。部隊的戰鬥力就會打折扣,從而影響到作戰。第3軍的士兵多來自於江浙,不僅畏寒,而且對戰區的飲食也不適應,每天的烤麵包和香腸令官兵們叫苦連天。偏偏俄國方面連麵粉都不能充足供應,第2集團軍抵達前線後,俄軍承諾的糧食供應出現了問題,導致遠征軍挪用了根據「波士頓協定」援助俄國的糧食。出現嚴重糧食危機的俄國迫切需要中國的糧食援助,而最近一批1.2萬噸援助俄國的食品被王明遠下令截留運給了遠征軍,兩軍間因供應問題引發了矛盾。
「國內正在研製速成食品,這個我知道。困難必須克服,我們是來打仗的,不是來享福的。」對於關興順提出的伙食問題,閻樹林不予考慮,至少部隊沒有餓肚子嘛。而據遠征軍司令部的內部通報,俄軍一線部隊餓肚子的情況愈發嚴重了。
「軍長,葉司令命令你立即去總部開會。」8師通訊科長趕到24團,轉達了葉延冰的命令。
「派飛機了嗎?」
「沒有。說夜晚飛機不安全。」
「好吧。」閻樹林站起身,「估計有新的情況了,保持警惕,保證隨時可以拉動。」他叮囑了關興順一句,離開了24團團部。
閻樹林帶著參謀處長在一班士兵的護送下乘坐兩輛汽車趕至110公里外的尼察已經是半夜了,這座烏克蘭名城如今擠滿了中國人,遠征軍司令部及龐大的後勤機構都設在這裡。第1集團軍的7軍、12軍部隊也駐紮在尼察。
因王明遠上將去了彼得堡,主持遠征軍司令官的是副司令官葉延冰,聽說閻樹林到了,葉延冰立即將其接進了自己的司令部,問了3軍的情況後,睡眠明顯不足的葉延冰對閻樹林說,「還有三個軍長沒到。正式的會議在明天上午九點召開,先跟你透點風,勃魯西洛夫的保加利亞攻勢不順利,他的進攻已經停止了,遭遇了很大損失,要求我們調給他兩個軍。」
「我的軍隨時可以開動。」閻樹林立正答道。
「不,即使撥給他也輪不到你。9軍和5軍就在切爾諾夫策嘛。但王司令來電說,德國人可能在波蘭動手,要我警惕西面的局勢。關鍵是我們不能將部隊分割使用。所以我決定不理睬他。勃魯西洛夫算是恨透我啦,據說向王司令告了我的狀。」葉延冰揉揉臉,「我將你們召來是研究一下部隊的布勢,現在兩個集團軍的布勢有問題,需要調整。」
葉延冰走到地圖前,「你看,第1集團軍的9軍和5軍在切爾諾夫策,16軍在博多利斯基,尼察還有1集的兩個軍和一個重炮師。而第2集團軍的3軍和21軍在日托米爾附近,10軍和15軍還在烏曼,這怎麼行?」葉延冰用手指敲著地圖,「要盡快確定作戰方向!如果用於波蘭方向,部隊的編制就要調整了。這樣吧。你就在我這裡睡一覺,明天再商議吧。」說著喊過值班參謀,命其安排閻樹林的住宿。
閻樹林卻毫無睡意,他很想跟葉延冰談談軍務問題,特別是運輸工具的缺乏,3軍配備的卡車不夠,是戰時編製的一半,如果部隊依靠自身力量向西進發,需要司令部調撥更多的卡車,而且司機也嚴重不足。但看到葉司令的臉色。閻樹林向葉延冰敬了禮。跟著參謀出去了。
第二天上午,除了路途較遠的16、9、5三個軍的主官外,其餘六個軍的軍長齊集司令部會議室。第2集團軍石大壽上將,參謀長孫武中將也在座。
「各位。今天的會議是請示王司令同意召開的。三個議程。第一是扼要匯報下所部的情況。第二是通報下敵情,最後是調整指揮序列。」葉延冰開門見山,「21軍先講。」
張作相少將站起身。開始匯報21軍的情況。
接下來是3軍,六個軍長每個大約用了十分鐘報告了部隊集結的情況。
葉延冰沒有點評,「下面請情報處鍾處長報告敵情。」
鐘石中校拎著一根樹棍來到掛著牆上的大掛圖前,「先說羅馬尼亞。俄軍第8集團軍向保加利亞的進攻失敗了,他們已被趕回了魯塞,能不能在多瑙河南岸站住腳還不好說。東面,俄軍第9集團軍的進攻也不順利,傷亡很大。據俄軍的通報,德國人向羅馬尼亞增調了至少五個滿員師。勃魯西洛夫,也就是俄國西南方面軍司令官,命令熊勳中將指揮的第9和第7軍重返羅馬尼亞,編入第8集團軍……」鐘石中校的木棍離開羅馬尼亞,指向了波蘭,「在波蘭方向發現了一些新的情況,德軍在這邊增兵了。有跡象表明德軍會在地面徹底凍實後發起一場大規模的進攻。由於俄軍西南方面軍
部隊調走了一個集團軍,就是進入保加利亞的第8集團軍,西南方面軍在這個方向的兵力被削弱了。勃魯西洛夫將軍命令我軍在日托米爾方向完成集結的部隊向西南運動,預防德軍可能的進攻。這個方向的德軍是其第11集團軍,編有13個師。現在是否得到了加強,還沒有可靠的情報……」
「不是說我軍不分割使用嗎?」坐在前排的15軍軍長丁小富插話道。
鐘石中校沒有回答。
「俄國人在那個方向不是還有兩個集團軍嗎?」閻樹林問道。
「是一個,即編有五個軍的第7集團軍。另外一個集團軍面對著奧地利人,不可能顧及這個方向。第7集團軍的位置很關鍵,他們連接著西南戰區和西部戰區,是兩個方面軍的結合部。葉司令擔心德國人會在那裡動手……」
「不是說給我們至少20天的整訓時間嗎?」問話的還是閻樹林,「據我所知,俄軍的編制比德軍大,他們有的師編有16個步兵營,而德軍只有9個。13個師的德軍並不是一支特別強大的力量……」
「閻軍長,」鐘石欠欠身,「西南方面軍夏季的進攻雖然取得了勝利,但部隊損失很大,一直沒有得到充分的補充。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俄軍每個步兵連一般只有80人左右,而且武器很差,每門大炮只配了不到10發炮彈……」
葉延冰站起身,「現在我宣佈遠征軍司令部的命令:第7軍和第12軍編入第2集團軍。第15軍編入第1集團軍。命令即刻生效。」他走到地圖前,鐘石中校便離開了,「將軍們,這樣做的意義不需要我解釋了。現在面臨兩個問題,第一是羅馬尼亞,我決定熊勳集團不進入羅馬尼亞,更不接受俄國人的指揮。他們的屁股必須由他們自己擦。第二是第2集團軍的行動問題,毫無疑問,石司令指揮的五個軍將用於西部方向,這符合總統的意圖,我們必須正面迎戰德軍並擊敗之。但是,我軍暫不出動,更不先動兩個軍交給俄國人作為他們的戰役預備隊。無論是進攻還是防禦,第2集團軍必須作為一個整體,而且只有一個上級,那就是遠征軍司令部。但是,」葉延冰的目光落在了張作相臉上,然後又轉到了閻樹林,「日托米爾的兩個軍要結束訓練,整頓後勤,隨時做好開動的準備。有問題沒有?」
張作相和閻樹林同時起立,「沒有問題。」
「石司令,你的集團軍司令部立即移住日托米爾,收集大量的騾馬和馬車,這個要求我已經向勃魯西洛夫正式行,要求他提供至少一千輛馬車並配備足夠的馱馬。決不能依賴汽車,那玩意靠不住!」
「是。」石大壽站起身。
葉延冰沖石大壽擺擺手,示意他落座,「另外,索姆河戰役中英國人使用了坦克,這是個威力巨大的新式武器。德國的工業基礎很強,或許他們已經開始裝備坦克了。相關的反坦克戰術手冊已經發放下去了,要組織學習。根據總參炮兵部的指示,我軍裝備的75突擊炮絕對可以摧毀坦克,所以即使德國人在東線使用這種玩意兒也不需驚慌。21軍要提前派出偵察部隊,勘察道路和地形,做好西進的一切準備。我派往第7集團軍的聯絡組已經組建,由鐘石帶隊。你們要注意與聯絡組的電台聯繫,切實掌握最新的敵情和友軍動態,隨時準備出動。重炮2師立即出動,向日托米爾開進。」
「是!」張作相立正敬禮。
「王司令已經離開了彼得堡,正在趕回尼察的路上。他來電指示,大軍出國作戰,軍令必須加嚴!任何違反軍紀的行為必須嚴懲!請各部嚴肅軍紀,保持蒙山軍的榮譽!張作相!」
「在!」
「62師的事情如何處理的?」
「軍官撤職,士兵關禁閉三天。」
「把那個敗壞我軍榮譽的連長斃了,當著百姓的面公開槍決!士兵編入懲戒營,待罪立功!」
62師185步兵團一個連長帶著兩名士兵**了駐地一名寡婦,據該師憲兵連的報告說那是一個來者不拒的蕩婦,所以不以強姦罪論處。張作相同意了62師的處理意見,沒想到遠在尼察的葉延冰上將還是獲悉了這件事。
「副座……」
「你不要說了!我不相信女人能強暴男人!蒙山軍的傳統看來你們理解的不深啊,21軍要補這一課!照我的命令執行!」
「是。」
葉延冰用手指敲擊著桌面,「根據總參的分析,德軍在西線失利後必然在東線有所圖謀,最好的戰場無疑在波蘭,那裡蝟集著上百萬的俄軍。司令部完全同意總參的意見,下一場戰役,十有**就會在那個方向進行了。第1集團軍在羅馬尼亞的勝利只是一盤開胃菜,算不得什麼。如果德軍從俄國兩個方面軍結合部發起進攻,我軍將扮演中流砥柱的作用。這是我不答應勃魯西洛夫那個混蛋要求的原因。下面的時間留給你們,根據情報處的資料分析下戰局。下午兩點,在這裡進行一次沙盤推演,各位暢所欲言,把困難給我打足了,多考慮幾招應對。石司令?」見石大壽擺手不準備講話,於是葉延冰宣佈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