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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節要價 文 / wanglong

    8月9日上午,龍謙終於肯見朱爾典了。陪同朱爾典前來海晏堂的是一臉憔悴的唐紹儀外長。

    「親愛的大使先生,究竟什麼事如此急迫?」站在台階上,龍謙微笑著注視著疾步走來的朱爾典,注意到英國大使淺白色西服的扣子都扣錯了一個。

    「聽說大總統有一點不舒服,鄙人深表關切。看樣子大總統已經完全康復了。」朱爾典疾走幾步,握住了龍謙伸出的手。

    「謝謝大使先生的關心。中國有句老話,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啊。請進屋吧,天氣實在是太熱了。」院子裡銀杏樹上傳來悅耳的蟬鳴。

    「和局勢比起來,天氣算是很涼爽了。」朱爾典不是第一次來海晏堂,但跟德國大使辛慈和美國大使芮恩施比起來就差得多了,「總統先生,敝國政府非常希望知道貴國政府的最後態度……」朱爾典一進入客廳,頓感一股涼意撲面而來,他一屁股坐在了棕色的西式皮沙發上,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

    龍謙攤開手,「說實話,我對歐洲各大國感到遺憾,太遺憾了。當我們失去和平的時候,方曉得和平是多麼的珍貴。」「大英帝國並不願意戰爭。但絕不屈服於德國的淫威!請您相信,在這場決定人類命運的決鬥中,大英帝國以及盟友們一定會取得最後的勝利。我代表大英帝國,真誠地希望大總統領導的中國可以加入到正義一邊。」

    「中國人民熱愛和平……如果。我說是如果,我用什麼來說服議會呢?您知道,決定國家最終立場的不是我,而是國會。」

    果然如此。朱爾典在心裡罵了一句。國會不過是你手裡的棋子,議會的兩大政黨把持了參眾兩院,而兩大政黨卻惟爾命是從。

    「大總統對國會的影響力我十分清楚。不僅是我,凡是瞭解中國的人都知道,您的決定是一定會得到議會批准的。」

    「這恐怕是誤解。國會才是最高權力機關啊。大使先生來的正好,最近我聽到一些小道消息,不知大使先生是否聽說了。日本要攻擊青島!」龍謙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目光變得陰沉犀利。

    「這個我沒有聽說。」朱爾典雙手一攤,「假如是真的,日本一定是針對邪惡的德國人而不是針對貴國。青島被德國霸佔很久了,難道總統先生不想就此收回嗎?」朱爾典吃了一驚。林權助並未向自己通報日本帝國的軍事計劃。但日本人很可能這樣做。問題是中國人怎麼獲得如此機密的情報的?「當然想。滿清政府留給我的是一個什麼樣的攤子您最清楚。威海衛也被貴國佔著呢。」龍謙順便刺了朱爾典一下,「德國政府已經正式照會我方,他們願意將青島以及膠濟、津浦鐵路的管理權交還我國。」龍謙換了種口氣。「在這種情況下,我很擔心日本人干蠢事。大使先生,日本和貴國有盟約,您真的不知道日本人的計劃嗎?」

    「我真的不知道。」

    「德國就要交還青島了。這將是我國和平收回的第一個殖民地。假如日本進攻青島,」龍謙加重了語氣,「這是決不能容忍的!我將視為對我國的侵略。請大使先生注意這一點。」

    「德國交還青島的條件是加入同盟國一方與我們為敵,對吧?」朱爾典的話語也冷淡下來,「以大總統的英明,難道沒有想過由此帶來的後果?」…

    「什麼後果?」龍謙當然不會受朱爾典的威脅,心想英國人縱橫四海的局面馬上就結束了,英國習慣了強橫無禮凌辱四方的外交官們必須低下他們的頭顱了,「還能壞到什麼地步?關稅被你們長期把持,長年維持5%的低水平,我們幾乎所有的大城市都有你們的租界,外國人享有治外法權,甚至在租界門口設立『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侮辱中國人民。你說的後果還能壞到什麼地步?派兵佔領中國?把中國變成印度?讓偉大的英王陛下皇冠上再增加一顆明珠?大使先生,如果中國加入德奧一方,您代表的政府將採取什麼懲罰性手段?將大艦隊派過來?再派200萬以上的陸軍登陸?不對,好像貴國沒有多少陸軍,別說200萬,怕是100萬也未必派得出來。」

    「大總統……」唐紹儀急了,這是演的哪出啊?怎麼跟英國叫上板了?

    「大使先生。」龍謙沒有理會他的外交部長,用陰冷的語調繼續講道,「我說過了,中國人民熱愛和平。但絕不懼怕戰爭!我們決不是滿清政府,自從蒙山軍建軍,就樹立了一個不可動搖的信念,那就是忠於祖國,為國家**,民族自由而奮戰到底。無論是誰將戰爭強加於中國,國防軍將戰至一兵一卒,絕不屈服!」

    朱爾典拚命忍耐著。作為大英帝國的高級外交官,忍受這樣的要挾是很罕見的事。但他承認龍謙所說的一部分事實,中國國防軍確實不是一支可以小覷的軍事力量了。而且,這支效命於眼前這位獨裁者的軍隊根本上親善德國而仇視英法俄日……

    「大總統,歷史形成的東西我們無權改變。如果您領導的中國政府在這場關係人類命運的決鬥中對大英帝國為首的協約國集團表示足夠的善意,大英帝國絕不會沒有表示,大英帝國將視中國為遠東最可信賴的盟友……」

    「表示?怎麼表示?」龍謙換了一副譏笑的臉孔,「難道中國會取代日本嗎?」

    「大總統,我們不要繞圈子了。您加入協約國的話,需要什麼條件?」

    「是啊,我喜歡直來直去。我們就不要用令人厭惡的外交辭令了。大使先生。在現階段,我無法說服我的軍隊與德國為敵!畢竟在國防軍的成長史中,中德兩軍締結了深厚的友誼。但採取中立還是可以的。」

    朱爾典鬆了口氣。其實他猜到了中國的態度最可能的就是中立了,面前這位極具軍人風範的獨裁者深諳全球局勢,跟滿清那些顢頇無知的領袖們有著本質的區別。換做是自己,在目前情況下採取中立也是第一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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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立也是可以接受的……但龍謙並沒有結束,「大使先生,辛慈大使已經向我轉交了貝特曼首相的電,德國一如既往地向中國表示了善意。我承認,德國政府的善意對我有極大的吸引力。所以。我很難說服議會以及軍隊與德國為敵。即使採取中立也需要做艱苦的工作。大使先生。大英帝國以及她的盟友們會做出什麼實際的表示而使中國置身局外內?」

    朱爾典忍受著憤怒,「總統閣下,您需要什麼表示?」

    「第一,」龍謙豎起一根手指。「關稅自主權必須收回。具體的標準可以商量。」他不等朱爾典說話。「第二。英國政府應保證日本不進攻青島,青島德軍將由中國按照自己的方式自行解決。第三,」他不顧忌朱爾典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辛丑條約的某些條款,比如國防軍不得在租界二十里內駐軍,必須廢除。各國租界內的駐軍全部撤走,中國政府絕不是滿清,外交使團的安全將由中國警察予以保護,中國願意為此承擔一切責任。第四,治外法權應予取消,所有在中國生活工作的外國人必須遵守中國的法律,假如違反……必須按照中國法律處理。第五,協約國集團給予中國不少於三千萬英鎊的無息貸款。哦,這一條很關鍵,它是抵消德國誘惑的關鍵條款,否則我怎麼說服議員們呢?他們已經被德國人的條件搞暈了。」…

    「還有嗎?」朱爾典冷冷地問。

    「暫時就是這些。假如英國政府答應上述條件,我將努力說服議會採取中立。」

    「您這是訛詐。**裸的訛詐。」朱爾典站起身來,「大英帝國從來不會接受任何人的訛詐,這事關大英帝國的榮譽。」

    「這不是訛詐,親愛的大使先生,」龍謙也站起身來,「允許我說一句實在話吧,您為您的國家效勞,我為我的國家和人民效力。我必須為任何一次歷史變故中為中國撈取實惠,否則我就是失職,我就對不起人民給我的俸祿。」龍謙看看表,「實在對不起,我還有一個重要的會見。不能奉陪了。」

    朱爾典走了,甚至沒有跟龍謙握手。他大步走出海晏堂不大的院子,陡然發現門口停了一輛插著德國國旗的車子,然後他看到了正跟歐陽中說笑著的辛慈。這讓他更為憤怒。

    朱爾典驅車回到東交民巷,打電話召來了康德和廓索維茨,本來想找日本大使林權助的,想了想還是沒有叫。

    康德和廓索維茨並沒有出現朱爾典認為的怒不可遏,康德沉思著,廓索維茨說道,「他的貪婪狡詐我們是知道的,他不乘機撈取好處反而值得懷疑了。這至少說明他並沒有決定跟德國站在一起。我想,這起碼是個好消息。」

    朱爾典當然不知道,就在朱爾典跟龍謙舌劍唇槍的時候,廓索維茨再次接到海參崴轉來的電報,俄國外交大臣命令他無論如何要探聽到中國人的底牌,並竭盡全力阻止中國人投入德國人的懷抱。

    「中國人做生意的方法就是討價還價嘛。我覺得沒什麼,我同意俄國盟友的意見,我們可以繼續跟他談。就他所提的幾條,我認為一些要求是可以滿足的。」康德很冷靜。

    「什麼條款?」

    「比如租界的安全距離。其實本來就是笑話。二十里不准中國人駐軍,難道二十一里就安全了?還有租界的駐兵問題,也無所謂。中國的確不是十年前了,北京的治安甚至超過了巴黎。就是治外法權,我看也無所謂。中國的法治建設搞得很不錯,說實話,我沒有想到他們進步如此巨大。」康德所代表的法蘭西共和國是最感急迫的,雖然在中國的利益沒有英國大,但歐洲的戰爭將決定法國是生存還是毀滅!如果沒有俄國和英國,法國是萬萬擋不住德國的!他很清楚自己的祖國正在承受的壓力,在這場突乎其來的大戰中,英國有迴旋餘地,甚至俄國也可以割地賠款,但法國不行!或者勝利,或者滅亡。決不能讓中國站在德奧一方,決不能讓中國人無恥地牽制俄軍的大批兵力,哪怕是十個師或者五個師!

    「不,這事關我們的榮譽……」朱爾典大搖其頭。

    「親愛的老朋友。即使沒有這場戰爭,以中國的發展速度,他們也一定會提出類似的要求的。如果後悔,那就後悔我們沒有及早掐死那棵幼苗,如今它已長成了參天大樹,」康德看了眼廓索維茨,心想,俄國人有無數機會掐死中國人,但他們總是做錯事,「哪怕是五年前,局面也容易控制的多。現在中國人有多少兵?100萬!他們只要願意,可以輕易地擴充出300萬乃至500萬人!威廉那個混蛋總是一派胡言,但他還是說對了一句話,黃禍!真正的黃禍不是矮小的日本人,而是中國人。這個民族已經覺醒了,龍謙沒有太大的內部問題,這使得他可以集中精力對外。這是個善於賭博的人,我們要做的是千萬不能讓他將賭注壓在我們不想看到的那邊。」…

    朱爾典沉思著,駐兵權的限制確實沒什麼,使館保護也一樣,之所以派兵保護使館,是因為愚蠢的義和團。但如今的中國不會再有義和團了,那個傢伙冷酷無情,在所謂法治的大旗下取締了一切的民間幫會,連根深蒂固令租界工部局都不得不仰仗的青洪幫都煙消雲散了。再出現義和團一類的組織去攻打使館簡直就是笑話。治外法權?幾年來不止一次由此引發與中國政府的衝突,導致了中國民眾對英國的越來越強的仇視情緒,從長遠看,其實對帝國是有害的。中國人將更多的機會給了美國和德國,就貿易方面,大英帝國已經受到了損失……

    「那麼,關稅和無息貸款呢?這個也答應嗎?」朱爾典冷冷地問。

    「損失最大的不是我們,而是美德兩國。想一想這些年中國人的進口清單吧,難道美國人願意歸還關稅?貸款當然不能給,我說過了,討價還價!他們沒有那麼多的本錢將這麼多的權益都收回的!」

    「那您的意見呢?」朱爾典轉向廓索維茨。

    「我同意康德先生的意

    見。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卑鄙的中國人扯我們的後腿。」廓索維茨聳聳肩,「其實很簡單。只要我們幹掉德國,一切還不是我們說了算?偉大的沙皇陛下可以單獨解決中國問題,我們失去的東西完全可以討回來。也許一年後?看上帝的旨意吧。」

    「好吧,到時候我們一同跟唐先生談吧。」朱爾典突然想起關鍵的一個問題,「中國人探悉日本有對青島動武的消息,天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的,這件事我竟然不知道!那個無恥的傢伙竟要我給他們背書,這個怎麼辦?」

    「據我所知,日本人確實忍耐很久了。中國飛速提升的國力讓我們的日本朋友早已深感不安了。日本不是我們的盟友,至少他們現在尚未加入協約一方,我們怎麼背書?其實,讓日本人試探一下中國的底線也不錯。」康德陰險地笑了。

    「好吧,那我們就各自報告國內吧。」朱爾典陰沉地說,「必須說這樣的話,今天對於我是一個屈辱的日子。我會記得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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