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8月初的北京很不平靜,成為各國外交官爭相活動的舞台。自同盟國與協約國互相宣戰後,龍謙總統以及唐紹儀外長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等著與其見面的大使排成了隊。在德奧盡其力量展開外交攻勢意圖將中國拉入同盟國陣營的同時,協約國集團也意識到了中國的份量,其中,以英國和俄國最為迫切,希望中國站隊至協約集團中。
龍謙倒拿起了架子,除了接見了德國與美國大使之外,其餘國家,包括公認的實力世界第一的大英帝國駐華公使也被歐陽中以總統身染微恙而擋了駕。
一度時間,中國政府和議會以為總統倒向了德奧一方。這種傳言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迅速傳播,聯想到7月初派至德國的那個級別甚高的軍事代表團,謠言便更加氾濫,特別是有關德國開出的極為優厚的條件更增加了謠言的可信度,30個師的裝備,6000萬的無償貸款,歸還青島及兩條鐵路線,特別是免除庚子賠款的餘額部分。如果這些條件是真的,議會很可能贊成中國加入同盟國一方了。
很難考證德國誘使中國加入德奧一方的條件版本是如何流出的。外交部的吹風會上面對老牌中國通莫裡循的追問,外交部部長助理顧維鈞卻含糊其辭,不做肯定的答覆。這極大地增加了英法俄三國的憂慮。三國大使均受到國內的逼迫,令其盡快探明中國人的底牌。如果中國真的加入德奧一方,對於英法俄無疑是一場災難。如今的中國不是滿清了,也不是1910年初建國時期了,這個正在煥發青春的龐大國家擁有近乎無盡的人力資源,在初步擁有了較為完備的軍工能力後,即便是全面封鎖,她也可以擴充100個師出來。如果將這100個師投入對俄作戰或者南下安南,那將是一幅什麼情景?先不說華軍南下印度支那,光是北進就令俄國十分的頭疼了,法國受到德國巨大的軍事壓力。迫切需要俄國進入東普魯士牽制德軍。而俄國的所有軍事展開都是針對德奧的,從未想過中國的威脅。遠東俄軍的兵力極為薄弱,守備漫長的西伯利亞鐵路簡直不可能,俄國大使最為擔心的不是中國攻擊海參崴。而是從中路突破。萬一丟失伊爾庫茨克或者赤塔。俄國遠東就完蛋了!
全面封鎖中國是做不到的。美國人已經宣佈了中立,上海和廣州港每天都進出著美國的商船,中美合資的太平洋航運的船隊是不能攻擊的。這支船隊完全可以打破英國的海上封鎖。就算可以阻止德國的軍火進入中國也無濟於事,只要有美國的設備,中國人可以繼續擴大他們的軍工能力,中國不缺資源,幾乎所有的用於武器生產的原材料中國都有。而且,英國根本不可能調集艦隊來遠東,光是德國公海艦隊就夠英國忙乎了。
當然可以依靠日本。但即使日本能擊敗中國,也不會像二十年前那樣容易了,一場戰爭打下來,英法的在華利益將損失殆盡。在遠東出現一個仇視英法的大國,是英法絕不能看到的。
英國駐華大使朱爾典,法國駐華大使康德,俄國駐華大使廓索維茨三人在見不到中國最高決策者的情況下,連日裡聚在英國使館秘密磋商,研究對策。得出了結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中國加入德奧。最好的結果是中國站在協約一方,最次也要讓中國中立!
各國駐華使節拜訪的對象增加了,參議院議長洪粵誠,眾議院議長梁啟超,政務院總理方聲遠,副總理宋教仁,國防部長王明遠,警政部長陳超,監察部長曹敏忠,教部長蔡元培,甚至連老資格的總統辦公廳主任歐陽中都成為外國使節爭相拜會的對象,希望從這些與總統有著密切政務往來的實權人物中探聽到中華共和國總統的最終態度。
沒有人相信身強力壯,向來精力充沛的龍大總統會在這個時候生病。
美國大使芮恩施也成為了北京外交圈炙手可熱的人物,各國使節,特別是英法兩國迫切希望得到他們想要的消息。
龍謙確實沒有生病,不見各國使節的主要原因是他沒有時間。這段時間裡,他基本泡在了總參謀部,與國防部、總參謀部、聯勤總部的主要首腦日夜研究軍事對策。
針對青島而舉行的「和平堡壘」大演習已經結束,借大演習的掩護,預定用於針對青島的軍事展開已經完成,海量的物資調運也基本到位了,在司徒均等人眼裡,在歐洲戰爭爆發前利用軍事演習來集結展開部隊是很高明的一著,如果這個時候再在山東腹地舉行軍事演習,不免激化本來就很緊張的形勢。
總統的預測已經「兌現」了,歐洲因一次刺殺爆發了全面的戰爭,但日本真的會對青島下手?假如中國因青島而爆發與日本的衝突,會不會爆發與日本的全面戰爭?天津一帶有日本的駐軍,關外更多,而且,日本憑借海軍優勢,可以肆意攻擊中國的所有沿海地區,靠中國孱弱的海軍是無法抵禦的,國防如何部署?這種局勢讓司徒均的總參緊張萬分,一面密切關注著日本的舉措,一面制定各種預案,力爭做到萬無一失。
但龍謙卻嚴令國防軍不得調動部署,所有的戰爭推演都局限在總參作戰部的巨型沙盤上。龍謙對於司徒均針對京畿和遼寧的軍事計劃基本是贊同的,為了確保京畿和瀋陽不失,司徒均推算至少要給衛戍區和北方軍區各增加一個步兵師,一個部署在直隸,面向天津作為一線部隊第4師的後援,另外一個。將通過京沈新線調至新民一線,加入到北方軍區的編制中。預定調動的部隊為西南軍區第2師預定劃歸衛戍區,南方軍區新編第17師調北方軍區。
目前北方軍區轄第5、9、12、21四個師和一個大編製的獨立騎兵師(原獨立騎兵旅擴編而成),在各大軍區中兵力最為雄厚,其中第5師駐庫倫,鎮守外蒙遼闊疆域,獨立騎兵師駐內蒙歸綏,第9師駐長春,第12師駐哈爾濱,第21師駐瀋陽。除此之外。黑龍江還有兩個農墾師。其中在1910年設立的農墾101師總員額超過了兩萬五千人,武器齊備,建制完整,人員有三成是北方、衛戍區及中央軍區的退役官兵。實際戰鬥力不弱於一個乙種師。
如果只考慮日本駐南滿的軍力。經過加強
強的21師應當可以應對。但日本佔有旅順良港,擁有強大的海上運輸能力,可以在10~15天內再增加至少一個師團。僅靠21師就不夠了,瀋陽已是國家五年工業規劃中重點建設的重工業基地,鞍山的鐵礦石,撫順的煤,瀋陽的鋼鐵和軍工都不能放棄。這樣就必須增加兵力了。
第9師是國防軍重點建設的三大王牌師之一,是北方軍區砥柱中流的骨幹部隊,肩負策應南北的責任,如果南滿爆發中日間衝突,駐紮吉林南部的第9師可以在七天內全師抵達瀋陽一線,以該師的戰力,全殲駐南滿第五師團也是可能的。但司徒均考慮到如果日本在加入協約國集團後攻擊中國有可能誘發俄軍遠東部隊的動作,第9師決不能輕動,是有繼續增加兵力給北方軍區的計劃。
司徒均認為,南滿的危險大於青島。但總統卻將全軍兩個王牌師主力置於山東,做好攻擊青島基地的準備。
在京畿方向,現有第4、10兩個師,第10師在1911年北調錦州山海關一線,只有一個第4師留守冀東。另外還有一個第1師的主力旅第1旅駐豐台。第1師原是西北軍區的主力師,1910年應對唐努烏梁海危機時北調內蒙,危機解除後該師劃歸衛戍區轄制,師部駐保定,成為拱衛京畿的主力。六月份第1師師部率第2、3兩旅南下山東,參加「和平堡壘」大演習,留了一個第1旅在原地。總參擔心日軍登陸天津,而北京是決不能有失的,是有再調第2師北方填補京畿防務的建議。
兵力不敷使用的問題一下子暴露出來。因東南軍區和南方軍區均可能爆發戰爭,部隊不能輕易抽調,西南軍區原有的三個師(第2、第13及第22師)在調走老牌第2師,第13師主力入藏,兵力甚感不足,再不能抽調了。中央軍區部隊全力備戰青島,根本不能動。而西北軍區只有一個第7師和新編第19師(架子部隊),也不能調動,司徒均只好調南方軍區的一個新師北上,因為他判斷東南的危險大於南方。
在明瞭總統關於歐戰爆發東亞局勢變化的基本假設後,司徒均建議迅速充實在1913年編成的三個架子師(17、18、19),並且再組建兩個師。否則難以應付與日本的全面戰爭。
但龍謙的注意力仍放在了青島方向,完全不顧東南、南滿的危險,連日來召集海軍以及中央軍區秘密抵京的主要將領,聽取中央軍區、國安總局、軍情局所掌握的青島德軍的佈防情況,研究青島的攻防問題。
8月8日,龍謙在總參作戰部會議室對部分高級將領談了對總參全盤軍力調動的意見。
「我國現階段將採取中立之態度,」龍謙先對軍方重將明確了國家的外交政策,軍方將領們都注意到了龍謙關鍵的「現階段」三字,「而日本因英日同盟及自身利益,無疑會加入協約國一方,儘管他們尚未正式對德奧宣戰。日本絕不會放過青島,因為德國基地是他們唯一可以找到動武借口的地方。日本攻擊青島的真正目的在於山東,山東的軍工,石油早已是他們垂涎三尺的目標,這個不需要懷疑了。至於遼南、京畿或者東南,只要我國尚未正式表態加入同盟國,日本不會動。美英法俄也不會讓日本動。所以,總參計劃中調兩個新師北上的計劃沒有必要,但那三個師可以就地補充滿員,加強訓練。」他凝視著牆上的全國地圖,「南滿如果爆發衝突,北滿部隊可以迅速南下,至少第9師可以南下增援,何況還有第10師和獨立騎兵師呢。北方軍區的部隊足夠了!至於上海或者廣州,英美法等國不會讓日本胡來的,我相信並無危險。」
龍謙沒有否定調第2師加入京畿。事實上,他還是擔心山東戰事爆發後兵力不足,手裡捏一個甲種師預防萬一沒什麼不好。
龍謙做出這番決定是痛苦的。但沒人理解他承受的壓力。曾經發生的歷史只是一個影子,日本奪取了青島,進而控制了膠濟線,將山東納入了他們的勢力範圍。但京畿和南滿卻一片平靜,未發生任何針對中國的戰事。
但如今情況不同了,共和國不是民國了,他手裡有二十幾個裝備還算精良的陸軍師,還有幾年來「積攢」的幾十萬預備役,日本動用三五個師團不需要擔心,傾全國兵力而來嗎?那樣將逼迫中國站隊,而且,日本經濟的現狀允許他們打一場全局性的戰爭嗎?巨大的壓力幾乎全部壓在了自己肩頭,對於一戰,以中國的實力,作用將在兩年乃至三年之後發揮!絕不是現在!
「總統……」負責作戰的張玉林副總長急切地說。
龍謙擺擺手,「不要說了,就按我的決定辦吧。如果青島戰事爆發,中央軍區要依靠手裡的兵力殲滅登陸的日軍!徹底斬斷他們的黑手!北方、衛戍區、東南及南方軍區做好防備,不得輕動。」
「總統,關於我國的外交方略應當公佈了。」王明遠提醒道,「外界傳言紛紛,議會也坐不住了。」
「這個我知道。沒關係,他們著急,我們不著急。」
「總統,外交部的壓力極大,唐部長都快急瘋了。」王明遠說,「就在今天,唐部長電話還在追問軍方的態度。」
「唐紹儀昏了頭嗎?軍方什麼時候可以決定國家的大政方針了?」龍謙目光盯著地圖,臉色嚴肅下來。
王明遠不敢說話了。
「就這樣!總參在濟南設立作戰指導組,由司徒均親自負責。王明遠、張玉林留守北京。行動吧。」說完後龍謙對歐陽中說,「你聯繫下唐少川,如果可以,明天上午九點可以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請他帶朱爾典來吧。」
龍謙走後,王明遠和程二虎等人也走了。司徒均最後安排了幾件事,特別是赴山東的指導組安排,總統點名要自己帶隊赴濟南,說明他基本認為北方及京畿不存在危險。
回到家裡,妻子呂碧城迎上來,「定了嗎?」
「定了,也沒有。」司徒均用濕毛巾擦了把臉,「總統決定中立。但軍事
方面……」司徒均沒有再講下去。自從前年成親,司徒均從來不對妻子講過軍務。其實沒必要保密,擔任總統辦公廳秘書處處長的妻子是最高級的涉密人員,她掌握的機密不比司徒均少。
「我猜對了嘛。以總統的精明,哪裡會現在就站隊?既然中立,仗就打不起來,你還愁什麼?」
「但總統不那麼認為。我要出趟差,你準備一下。明天出發。」
「這個時候要你出差?去哪裡?」呂碧城大惑不解。
「別問了。」
「那你吃飯了沒有?」
「沒呢。」
呂碧城親自下廚給丈夫搞飯,她看出了丈夫的憂慮,但不能問。總統介紹給自己的這位丈夫什麼都好,簡直挑不出一點毛病來,唯有他總是難掩心事,至少自己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就他擔負的職務,太缺少城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