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王士珍及楊度即刻啟程南下,也不說孫文、黃興已自日本回國至上海「主持大局」,更不說在黃興組建大元帥府並改組了起義軍為民國政府軍隊後啟程南下督戰,留在武昌左右為難的宋教仁、譚人鳳、黎元洪等人。
現在要說說龍謙。
南方軍停在長沙未動,在世人看來是龍謙向孫系發出的和平信號。真實的原因是因為龍謙的病情沉重,蒙山軍總部嚴密封鎖了消息,除了核心的幾員大將和龍謙身邊的幾個人,沒人知道一度時間龍謙被醫務處長齊尚明宣佈病危。
這個局面令總部至為絕望!司徒均甚至起草好了命王明遠速來長沙主持大局的電文,被數日間衣不解帶守在龍謙病榻前的許思所拒絕,「決不能告知王司令!誰也不能告!我相信他會挺過來的!」
連日高熱昏迷,連水都很難餵進去。主帥掙扎在死亡線上,哪裡還能進軍?正在率第一師北上的封國柱接到總部嚴令,原地停止待命。
絕望之下,一向溫文爾雅從容不迫的總參謀長司徒均甚至在龍謙病床前放聲大哭。司徒均心裡清楚,龍謙萬一不治,蒙山軍注定分裂!龍謙以下,沒有一個人能統攝分置南北的數路大軍!自己不行,王明遠、魯山、寧時俊都不行,方聲遠陳超更不行!蒙山軍南北各路軍馬能夠如臂使指,全靠龍謙這個一手創建蒙山軍的個人威望,因為這幫已經形成自己勢力的將領們只服膺他一人!
龍謙甚至沒有留下一道「遺言」。難道已經看見曙光的新政權就此夭折?司徒均至為傷心絕望。
衛隊長康繼勇在絕望之下暴打了主持治療的醫務處長齊尚明。被司徒均關了禁閉。齊尚明也是冤枉,什麼辦法也想過了,甚至將長沙最好的中醫「抓」來,嘗試用中醫的法子救治,湯藥、針灸全部用過了,毫無作用,每日間龍謙全身滾熱,昏睡不醒。
司徒均對許思說,「夫人,為今之計。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了。立命方聲遠、吳念掉頭。將陳先生、主母及長公子接來吧。」這是司徒均第一次叫出許思「夫人」的稱呼。司徒均反覆盤算,唯有龍謙稱帝,立長子為嗣君,或許能挽救蒙山軍建國大業。
司徒均本來是對帝制極為反感的。他討厭裝神弄鬼的崇拜。甚至連青軍聯都沒有加入。但現在卻意識到帝制是挽救蒙山軍事業的良方了。
許思表現出罕有的勇氣。「我不相信他就這樣走!再等一兩天,若是不成,就按你說的辦。」
奇跡發生了。8月31號晚。龍謙清醒了。雖然高熱未退,但龍謙確實清醒了。
「我怎麼在這兒?」他輕聲問守在床前的許思及張紅草。
許思放聲大哭,張紅草掩面而泣。
「你們哭什麼啊?」龍謙掙扎著要坐起來。
張紅草哭著說,「司令,司令,你可把俺們嚇死了。」
匆匆趕來的司徒均確認龍謙真的清醒了,連呼萬幸。
「怎麼回事?司徒,說說情況。」
「不,司令你且安歇,只要你好了,蒙山軍所向無敵!」
龍謙喝了一碗白粥,沉沉睡了。隨著體熱的減退,蒙山軍總部緊張到極點的神經鬆弛下來。次日,龍謙開始工作,聽取司徒均關於全國局勢的匯報,發出對山東、北方兩軍的指示電。等武昌傳來起義的消息,龍謙基本上不燒了,食慾也恢復了不少,「洪先生就要來了吧?」
「計算日期,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七旅也上來了。」司徒均報告。
「我想請洪先生代表我去趟武昌。跟宋教仁他們談談,內戰有什麼意思?他們大多是堅定的共和派,估計有可能促成武昌事件的和平解決。武昌,我們是一定要占的!但大家還是可以共事的嘛。」
洪粵誠當晚來到了長沙,獲知龍謙故事,笑道,「司徒總長過於擔心了,天命所繫,哪能像你想的那樣?倒是二夫人厲害,不愧巾幗英豪,令洪某欽佩!如果消息傳出,那可糟了!」
洪粵誠同意與武昌方面和談,現在優勢盡在自己一方,洪粵誠隻身赴「敵營」的危險基本沒有。在與龍謙商議了談判要點後,洪粵誠在王之峰精選小隊的保護下,啟程北上了。
本來是要長沙、武昌大道赴武昌的,但行至岳州,聞聽第九鎮起義部隊已經南下,這顯然不是來投誠的。為了以策萬全,負責保衛的王之峰建議讓開大路,走臨湘、嘉魚,前往武昌。
這樣就耽擱了一些時間。洪粵誠一行十數人抵達武昌城,已是9月14號了。路上已經聽到北方軍攻克京師,滿清朝廷西逃保定的消息,更加堅定了洪粵誠對於和談的信心。
洪、王二人進城後沒有急著去見同盟會在武昌的首腦人物,而是先找了間小店住下,王之峰到軍情局武昌站考察,確認安全後,將洪粵誠接入武昌站,聽了武昌站站長關於武昌局勢的報告,方才知道第九鎮被林述慶控制帶去了蒲圻、咸寧抵抗我北伐大軍,並不聽從譚人鳳和宋教仁的指揮,目前譚宋手裡的兵力是基本完整的原黎元洪那個混成協,黎元洪已經投降同盟會,成為譚宋在武昌的主要助手。更為重要的是,黃興來了!已經確認無疑,日前,在武昌原湖廣總督府門前舉辦了隆重了歡迎儀式,扯出了巨幅標語——黃興到。
「看來孫文已經回國。」洪粵誠沉思著說,「東南巨變,給了孫系人馬一個立足之地啊。第九鎮南下,表示出了武昌方面的基本態度,看來他們並無多少和談誠意呢。」
王之峰是軍情局要緊人物。龍謙在情報方面的主要助手,可不只是負責自己安全的大警衛,洪粵誠屏退左右,「你不要露面,我去見黃興,萬一事情不協,有可能被扣為人質。你立即派人回長沙,報告此處的情況,建議郾城第七師即刻南下,以戰促和。」
王之峰已經嚴厲批評了武昌站。其情報傳遞水平實在太差了!黃興到武昌已數日。總部竟然一無所知!這不是一個道路不通的問題了,反應出這個情報站運作水平極低,但現在不是處理的時候,王之峰同意洪粵誠的意見。會談必須進行。也只能是洪粵誠來談。等洪粵誠寫好了信。王之峰沒有用武昌站的人,而是從自己所帶的特別行動大隊的成員中選了兩名認為穩當可靠的成員,令其立即折返長沙。
做好這一切。王之峰派了兩名衛士,護送洪粵誠去了起義軍指揮部。
報出自己的名號及身份,洪粵誠立即被帶了進去。很快就見到了黃興、譚人鳳及宋教仁。
「久仰三位大名!今日得見,幸何如之!」洪粵誠抱拳拱手,「鄙人洪粵誠,忝為蒙山軍參議,奉我家大帥之命,前來拜會三位先生。」
譚宋二人急忙還禮,但黃興則比較冷淡,只是指了指椅子,「洪先生請坐,上茶。」
「洪先生請坐,請坐。洪先生自長沙來,一路辛苦了。」相比黃興,宋教仁就熱情多了。
「多謝。」洪粵誠落座於黃興對面,也不開口,只是盯了黃興那張胖臉去看。
譚宋是存了與蒙山軍和談的,但林述慶的行動打亂了他們的計劃,也因為沒有合適的人選。按說,茲事體大,派孫武或者劉公前往長沙顯然份量不夠,應當是譚宋二人去一人的,但兩人均有顧慮,事情就擱下了。等黃興東來,卻不同意與蒙山軍和談,醉心於軍事整頓,或許是粵西之戰結下了雙方的仇怨。
「洪先生,龍謙派你前來,所為何事啊?」黃興穿了一身新軍軍服,卻不甚合身,手指扣著茶杯,曼聲問道。
「黃先生,譚先生,宋先生,」洪粵誠理了下思路,「全國局勢巨變,滿清退位在即,我家大帥不願內戰,派我前來,跟諸位一同尋求和平解決武昌問題的途徑。」
「武昌有什麼問題?」黃興銳利地問道。
「武昌乃九省通衢,地理位置極為重要,不管武昌持何種態度,我家大帥是要北上的,武昌是必占的!為避免無謂的流血犧牲,故遣洪某前來,商議改編武昌起義軍各部事宜,並徵求諸位建立新中國的意見。」
「好大的口氣!」黃興勃然色變,「聽洪先生的意思,龍謙是要一口吞下武昌,並且將我武昌數萬革命軍納入蒙山軍了?」
「黃先生理解的不差。不過說法欠妥。」洪粵誠鎮定自若,「蒙山軍大勢已成,只要不是瞎子,就不會否認蒙山軍將奪取天下!不過,我家大帥卻不是要吞併貴部,而是合編!將來全國的軍隊,都要整編為統一的國防軍。我家大帥為表誠意,這才屯兵長沙,暫停北進,向武昌方面釋放足夠的善意。不然,區區一個第九鎮,難道能擋得住我南方軍兵鋒?!」
談判是要以實力為後盾的!山東軍、北方軍連番大勝,在洪粵誠看來,即使沒有南方軍,天下也是姓龍了。何況長沙就停著數萬精銳,而山東軍第七師已切斷蘆漢線,隨時可以南下策應。這種局面下,哪裡需要看武昌的臉色。
「簡直一派胡言!」黃興勃然作色,「你這哪裡是和談,簡直是招降!黃某投身革命數十年,別說手裡有數萬虎賁,便是單槍匹馬,何曾怕過誰來?龍謙想不戰而取武昌,休想!」
「哈哈哈哈,」洪粵誠仰面大笑,「都道盛名之下無虛士,我看也不盡然!三歲小兒都可以看清楚的大局,偏偏有人願意做睜眼瞎!」洪粵誠將臉一板,「北方軍已下京師,北洋束手。山東軍西進河南,切斷了蘆漢鐵路,駐軍偃師而不南下,廣東軍不東進福建進而威逼浙江……還有,我家大帥親統的南方軍主力兩師六旅。乃我蒙山軍嫡系正宗,克衡陽,下長沙而止步不前,所為何來?難道是懼怕第九鎮和二十一協的萬餘殘兵?不過是我家大帥胸懷全局,不願多造殺生,徒耗國家元氣罷了!若是我家大帥為一姓之私,揮軍北上,別說武昌,連江寧也早打下了!黃先生所言,令洪某失望之餘。至為可笑。」
宋教仁看黃興要發怒。急忙插話道,「剛才聽了先生關於軍隊的意見,不知你們要如何合編?」
「簡單,武昌軍隊整體加入蒙山軍。部隊建制基本保留。重新授予統一的番號。各級官佐原則上原職留任,官兵薪餉待遇參照蒙山軍,但要絕對接受蒙山軍總司令部的指揮。待新的中央政府成立。蒙山軍將變身為國防軍,武昌義軍自然可以成為光榮的國防軍一分子,實現保衛新生共和國之夙願。」
洪粵誠所說確係龍謙本意。龍謙有兩個基本原則,得到洪粵誠的完全贊同。那就是政治上兼容並蓄,包容吸納各種政治派別(龍謙集團目前還是一個比較單一的軍事集團,其佔領區都建立軍政府,實施軍事管制),但軍事上則不允許有**於蒙山軍之外的存在。洪粵誠對此完全贊同,但他卻說的有些生硬了。換做方聲遠幹這件差事就會婉轉的多。洪粵誠有傲氣的本錢,尤其是蒙山軍在北方已經取得決定性勝利的情勢下,洪粵誠自恃軍事上的絕對優勢,不將武昌的這點兵馬放在眼裡。
「做夢!」黃興拍案而起,「龍謙靠著巴結慈禧而起,慈禧死後腰身一變又充當反清之急先鋒,朝秦暮楚,變化反覆,實乃小人之為!如今竟要不費一槍一彈吞併我革命軍!簡直是癡心妄想!來人啊……」
「黃公,」宋教仁急忙攔阻,「兩國交兵,尚且不斬來使,何況大家都是反清一脈?」
「我何時要殺他?」黃興冷笑道,「扣起來!讓他看看我如何擊破龍謙小兒!」
洪粵誠楞了下,隨即哈哈大笑,「難怪大帥看輕你們,連審時度勢都做不到,一幫欺世盜名的蠢材!白白流前線將士的血。」說罷起身,昂首出去了。
「克強兄,這樣戰火難以避免了,」宋教仁十分失望,「留著軍隊,我們尚有談判的本錢,將這點部隊打光了,我們拿什麼與人家談?克強兄,你太自負了!」
這是很嚴厲的批評。但黃興並未生氣,「只有打疼了龍謙,他才曉得我同盟會的力量。你沒有聽到嗎,他哪裡是談判?簡直就是招降嘛。部隊加入蒙山軍,還要絕對服從龍謙的指揮,哪裡還有什麼本錢?萬一被他繳械混編,我黨的這點武裝豈不是肉包子打狗?再說了,焉知我們必敗?林述慶部我去過兩次了,士氣高昂,槍彈充實,未嘗不能擊敗龍謙所部。」
「克強,那也不能扣押龍謙的使者啊,這不是徹底斷了與南面和談的希望嗎?何況他們的一支大軍已入河南,萬一南下武昌,我們南北受敵,哪裡還有勝算?」譚人鳳也覺得黃興過於意氣用事了。
「北洋尚在,他們必不敢全師南下。」黃興大聲道,「我們先給龍謙一個教訓,讓他知道北洋雖然敗了,滿清朝廷也亡了,但主導中國者,乃我同盟會而不是蒙山軍!」
「好吧,好吧,」譚人鳳捋了把大鬍子,「你既然是奉了孫先生的命令,那你就負責好了。」說完竟自去了。
黃興在同盟會一直是搞軍事的,現在終於有了一支像樣的軍隊,未免信心蓬爆。談判既然破裂,黃興一面報告孫文武昌情況,一面著手整頓軍隊,正式授予林述慶原第九鎮所部中華革命軍第一師的番號(之前林述慶部一直沿用了第九鎮的舊番號),任命林述慶為師長;以黎元洪所部為第二師,自兼師長,以黎氏為副師長,駐守漢口漢陽,並準備向北展開防禦。黃興對於黎元洪並不信任,既然黎氏已經輸誠,且在部隊中有人望,黃興勉強給了黎元洪一個副師長。
黃興深知與蒙山軍的戰事難以避免,將武昌民政交給譚宋,自己準備親赴已經南下的第一師督戰,只有打敗北上的龍謙主力,一切才有希望。
黃興尚未動身,局勢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