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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節爭奪山東之試探一 文 / wanglong

    話分兩處。江雲去了關外,楊士驤在元宵節後回到了山東,立即發文召集華源及中興的巨頭們來濟南議事。

    華源實業集團董事長徐建寅病重未至,總裁周學熙,副總裁陳超、大衛.狄文,中興實業集團董事長兼總裁張蓮芬,副總裁兼中興鋼鐵廠廠長鄧公超,副總裁兼中興化工廠廠長王炎,副總裁兼中興藥廠廠長老狄文參加了這次至關重要的會議。

    老狄文便是大衛的父親了,他同時還是華美機械的董事長,而其子大衛則是註冊於瑞士的斑馬公司的董事長。這對父子每年有一半時間在山東,老狄文正忙著建中國第一家汽車廠,正好在濟南。他那個藥廠廠長不過是個虛名,實際管事的是瑞士人西斯.漢格爾,不過漢格爾先生正忙於藥廠的第三期擴建,沒有來濟南開這個令他不解的會議。

    在瑞士,政府當然不會管企業的事,除非你逃稅或者違反法律,所以,漢格爾先生對省長的召見嗤之以鼻,還勸身為兗州知府的張蓮芬不要去浪費時間。最近漢格爾先生除了忙乎藥廠擴建,手裡還有一種新藥正在關鍵的試驗階段,如果成功,那將是中興乃至斑馬公司掙錢的利器。

    一半身子仍留在官場的張蓮芬當然不能不來。不過,他到濟南後,與王炎、鄧公超及老狄文一同拜會了陳超。

    去年官制未改前,兵部便派人洽談購買華源的炮彈及子彈,數量巨大。但兵部要華源先發貨後付款,華源斷然拒絕,沒有給朝廷面子。接下來龍謙奉旨南下,這件事也就沒人提了。張蓮芬猜測,楊撫台這次進京,可能與此事有關。所以他到濟南後,沒有先去拜會上司,而是跑到陳府商議。

    數年的發展,張蓮芬、周學熙這批官員已經與蒙山軍水乳交融難分彼此了。陳超聽了張蓮芬的來意,很是欣慰,覺得龍謙看人很準。在龍謙率軍南下之前,陳超曾與龍謙數次研究兩大實業的問題,龍謙認為張、週二人雖然有著官府背景,但都是聰明人,就算給他們一個省,哪有現在的實惠?而且,此二人有一種可貴的品格,那就是實業興國的願望極其強烈,他們捨不得傾注了自己無數心血的公司。因此,不需要多擔心,到危機來臨之時,他們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張大人所料不差。確實有消息說,朝廷有拿走華源及中興控制權的念頭。」陳超直言不諱,直奔主題。

    「憑什麼?!」王炎性子急,一聽就跳起來了。

    「萬方(王炎字),換做是你,看著山東兩大實業集團幾乎可以生產全套的軍械,能放心?」陳超不想繞彎子,華源那邊沒問題,但中興的幾位首腦除鄧公超外,平時來往不多,有些猜不透心思。明天就是楊士驤會議的日期了,實在沒有時間搞虛文。

    「萬方稍安勿躁。」張蓮芬擺擺手,「越之先生是什麼個章程?華源中興同氣連枝,自然要同進退。」

    「能有什麼章程?這些年兩大實業集團發展至今天的規模,依陳某看,關鍵就是官府不干涉,按照工廠自己的章程辦事。朝廷覺得武器製造控制在私人企業不好,那也可以。他們花錢買走便是,當然,這要股東們簽字認可。」

    張蓮芬內心苦笑,你當朝廷是洋人的政府哪?「越之!你我都是坐在一條船上,何必遮遮掩掩?朝廷若是講道理,那就不是朝廷了。」

    「張大人此話極高明。」陳超笑道,「我與緝之(周學熙)計議了,兵來將擋,水來土屯,華源中興有著嚴格的制度,誰也無權違反制度吧?不然,我們如何向股東交代?」

    「那好,張某就以越之兄馬首是瞻了。」張蓮芬點點頭。

    「客氣。毓蕖兄,若是楊蓮府拿巡撫的位子壓你呢?他可是你的頂頭上司!」

    「哈哈,張某對辦實業的興趣遠比當官濃得多。不順眼,我這個兗州知府拿掉便是。正好集中精力與大夥兒辦好中興。」

    「有你這句話就好辦了。張大人不負中興,中興絕不會負了毓蕖兄!」陳超一語雙關。

    「如何不見緝之?」

    「哦,他今兒有事。」

    華源總裁周學熙確實有事。此刻,正在徐建寅府上,與臥床不起的徐建寅密談。

    「緝之,你跟我說說,如今華源生產軍火的能力如何了?」徐建寅背靠著床榻,臉上帶著病態的潮紅。他從去年發現肺上有問題,雖然宴請名醫調治,但效果基本沒有,很快他就臥床休息,不再理事了。堅決拒絕了龍謙送他出國醫治的建議,他心裡清楚,自己這個病就是癆症晚期,已經收到閻羅王的請柬了。

    「哦,步槍月產1500支,若是加班加點,可以翻倍。機關鎗兩種,重機關鎗可生產40挺,輕機關鎗可以達到80挺。炮嘛,不好估計,因為口徑繁多,20、37、57、75諸多公厘的交叉生產,還有兩種口徑的迫擊炮,難以準確估計,不過分為兩廠後,大概每月生產40門總是可以的。」

    「子彈及炮彈呢?」

    「這個就多了,說句實話,自從連續購買了三條生產線後,子彈的生產一直壓著,因為第五鎮用不了那麼多,又賣不出去。炮彈嘛,每月搞三千發一點問題都沒有。在華美提供的兩台大型沖壓機到位後,產量可以提高一倍。」

    「槍械火炮的質地如何?」

    「比起德制槍炮,還是要差一些。因為鋼材上的問題,壽命還是比不上。特別是輕機槍的槍管,打上二百粒就需更換了,不然就有危險。步槍也是,不過好的多。但比之金陵及漢陽的東西,我們已經是最好的了。至於仿製的兩款手槍……工藝複雜,目前還不具備批量生產的能力。」

    「你還沒有說中興那邊的火炸藥和手榴彈呢。」

    「中興的情況不甚清楚。但從來沒有耽誤過這邊的生產,想必他們產能有所剩餘吧?」

    「是的。全國而言,只有山東建立了完善的軍工體系。即從發電、煉鋼、火炸藥到槍炮子彈,全部自備。當然,這些都是給陸軍的,造船能力比不上南邊。不過,龍退思雄心勃勃,已經籌劃著建立船廠了。」徐建寅曾在金陵造船廠公幹,對於造船一直有濃厚的興趣。

    「是嗎?我沒有聽他說過。」周學熙吃了一驚。

    「他跟我說過,山東瀕海,港口眾多,而海運優於陸路,誰都知道。龍謙計劃先造民用船隻,積累經驗,延攬人才,然後再向軍用船隻進展……」

    「那太好了。」周學熙搓手,興奮不已。

    「中興的生鐵已經突破了四十萬噸,鋼材很快就可以突破二十萬噸大關。等與華美合資的新一期軋鋼廠投產,鋼材的產量還會上台階的。雖然比起泰西列強,中興的那點鋼鐵微不足道,還不足於德意志國的一成,但是,對於我們自己,這一步總算走出去了。至於火炸藥,山東更是獨步宇內了。否則怎麼能連著修路開礦呢?我說這些,你明白了嗎?」雖然臥床休息,徐建寅這位搞洋務半生的先驅對於山東實業的情況瞭如指掌。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明白。說實話,我真沒有想到華源和中興的發展這麼快,算是圓了我一個夢啊。當初山東機器局篳路藍縷,想著能成為國內的槍炮基地,累計投入的資金不過幾十萬兩銀子,能幹什麼?哪像人家,成百上千萬的資金,嘩嘩就投進來了,美國人的機器嘩嘩地往回搬,這幾年,超過之前的幾十年哪。」

    「那是。你還沒說煤礦煉焦紡織西藥以及諸多的民用玩意兒呢。那些才是掙錢的東西。」華源的利潤來源主要在民品,周學熙的精力也主要在民品。

    「緝之,你說句實話,山東實業到這一步,誰是最大的功臣?」

    「這個,自然是龍退思。我心服口服。」

    「是啊。若是沒有此人,山東萬萬沒有今日的局面。我自詡搞洋務幾十年,做炸藥,造火輪,南北奔波。但在龍謙那裡,我才對辦實業初窺門徑。系統這個詞,是龍謙的發明,其意之深邃,我現在也不敢說是真正明白了。李文忠抗了幾十年洋務的大旗,還有張香帥,我看都沒有悟透實業的精髓。比如龍謙力主建立的那兩個研究院,當時我就不明白,花那麼多的錢找那麼些閒人做什麼?搞產品的研究還好說,研究外國的經濟形勢做什麼?現在嘗到甜頭了,不能不佩服人家目光的深遠。還有公司的那些制度,開始大家都不適應,覺得繁瑣,現在好了,股東會做什麼,董事會做什麼,經理們有什麼權,負什麼責,一清二楚。更不用說配套、流水線、工藝規程、成本分析、市場調研、標準化及職業教育培訓種種……最難的是,人家從不管公司的事,那麼大的資金就是有辦法籌措,投進來,就是放的下心。」

    「徐公,我倒覺得,最令我佩服的是他拿住了洋人,特別是美國人。若是沒有華美機械和斑馬,萬萬沒有今日的局面。」

    「唔,這是自然。可是,洋人狡詐貪婪,為何華美及斑馬如此的好說話?」

    「這件事我倒是有所聽聞。龍退思當初對大衛有救命之恩啊。」

    「救命之恩不值得如此。龍謙有一句話極為深刻,他說,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不是軍隊,更不是政府,而是資本。資本家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潤,敢於冒上斷頭台的危險。之所以華美及斑馬對山東言聽計從,那是因為著兩個公司本來就姓龍!」

    周學熙多年的疑惑一下子被捅破,「難怪!龍謙本就是從美國回來的啊!難道……」

    「真相如何,我怕是看不到了。但你一定會探知的。不過這無關宏旨了,關鍵是這些資金,這些廠子,都在山東。她造的槍炮都裝備了自己的軍隊,她掙的錢都花在了山東。這才是最根本的。自從看了華源經濟研究院關於美、英、德、法、俄、ri等國的經濟數據,真是令人汗顏啊。我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在沂州搞出了幾十萬噸鋼鐵,在國內算是執了牛耳了,可是比起美國德國等強國,簡直不值一提!庚子年,也就是經濟研究院習用的西曆紀年1900年,美國的煉鋼數為1600萬噸,德國為640萬噸,英國為600萬噸,法國為160萬噸,俄國為220萬噸……這是六年前的數字啊,比起人家,我們那點東西,有什麼值得驕傲的?還有槍炮,看看日俄戰爭的耗費,我們一個月所產,不夠一ri之費。按照退思講,如果歐洲開戰,那種局面是我們連想也不敢想的,一仗就是幾十萬幾百萬發炮彈的損耗,別說能不能打,關鍵是我們根本就沒有資格打!」

    「歐洲大戰?退思認為歐洲會發生大戰?」

    「他跟我說過,歐洲不出十年,必然發生人類有史以來最大最殘酷的戰爭。這場戰爭對中國是千載難逢的機遇,如果中國正確地抓住這個機遇,尚可縮短與歐洲列強的差距,不然,我們就可能永遠不會翻身了。」

    話題太遠了,周學熙有些跟不上。而且,沂州鋼鐵進步神速,都快趕上日本的八幡制鐵了,周學熙根本沒敢想會趕上英、德、法等強國……

    「徐公,你叫我來,不是為了這些吧?」

    「當然不是。楊蓮府召集我們議事,你認為所謂何事?」

    「自然是軍火之事。上次華源拒絕了北洋的要求,據說朝廷甚為惱怒……徐公,小弟私下以為,龍退思被調出山東,跟這件事有直接的關係。」

    徐建寅沒有正面回答,「這幾年在龍謙那裡學了不少東西。其中最大的收益就是明白了朝廷和國家不是一回事。你不要急,聽我說,話出我口,入你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了這個門,我根本不認。而且,我也沒機會認了。」徐建寅劇烈地咳嗽起來,好半晌,他才接著道,「朝廷換了一朝又一朝,國家卻要永遠存在下去!華源中興,既不是你我的,不是張毓蕖王萬方的,也不是龍謙陳越之的,她是國家的!有了山東這點火種,積累下人才和經驗,慢慢地鋪向全國,以吾國之廣大,未必不能在五十年或者更短的時間內趕上列強。但是,如果將她交給朝廷,我敢說,她就是金陵漢陽的結局,越走越窄,越走越背!當初金陵所造的海軍用120公厘速射炮技術不落後於列強,但我們這些年造了多少?海軍添置了幾條船?據說漢陽兵工廠已經因資金問題停產了,他們起步比我們早得多,張香帥是曾侯李文忠之後最出色的人物,卻也難挽頹勢。據說,張之洞要調京師入軍機了。他走後,漢陽的廠子,只怕是要荒草滿院了。而華源呢?你看看改進的多快?剛造時的機關鎗有多少問題,現在改進了多少?手槍我們之前造不了,現在不是造出來了?我相信再有一年轉入批產沒有任何問題。這就是差別!龍謙說的對,對於朝廷,永遠只關心統治的延續,至於國家的富強,那是第二位的。如果二者發生衝突,寧肯犧牲掉國家,也要保持統治權的延續。」

    這是很誅心的話了,周學熙沉吟片刻,「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國家亡了,朝廷何在?」

    「並非看不透這點。而是另一個難題,是保國家還是保統治?」徐建寅銳利地盯著周學熙,「龍謙治山東,強軍富省,辦法層出不窮。若是你,是任憑龍謙發展下去,最終客大欺主,還是調虎離山,免除後患?

    周學熙無語。

    「楊蓮府此去京師,必然受了朝廷的密旨。當初徐世昌來濟南傳旨,承諾北洋兵不進山東。這已經很過分了。自庚子之亂,中樞威權盡失,編練新軍以自強,卻冒出了北洋和山東兩個怪胎。太后春秋已高,皇上又是那個樣子,不能不有所準備。所以,在中樞收袁慰庭兵權以控制北洋,在山東用調走龍謙的法子收回山東經濟,主要是軍火這一塊。毫無疑問,楊蓮府明日必然是這個話題。等收走華源和中興後,北洋兵馬安撫妥當,必然派兵入山東,徹底將山東收歸朝廷。」

    周學熙歎口氣,「徐公,我們該當如何?」

    「華源中興是私人性質的公司,該怎麼辦你自然清楚。若是股東們同意將公司交給朝廷,你也攔不住。但是,絕不可示弱於他!更大的難題,交給龍謙去做吧。」

    「徐公,會不會由此生亂?」

    「亂是肯定的了。」徐建寅閉上眼,「我只是擔心毀了國家好不容易聚集的一點元氣。」

    「徐公放心。我定當據理力爭。何況,還有張毓蕖陳越之他們呢。」

    「真想看看龍謙怎麼應對亂局,看看他究竟會走到哪一步?可惜老天不給我這個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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