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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節張孝准與蔣方震 文 / wanglong

    「百里,遇到了奇怪的事。」張孝准闖入蔣方震的屋子,見只有他在,壓低了聲音道。

    蔣方震正專心閱讀手裡的一本小冊子,「唔,潤農啊。你怎麼回來了?」蔣方震知道張孝准去了長春辦永久軍營的勘址,不知為何又回了吉林。

    「我是孔標統派回來的。」張孝准一把奪下了蔣方震手裡的那本薄薄的小冊子,「我的話你聽到了嗎?」

    「遇到了什麼奇怪的事?」

    「前幾日來了幾個奇怪的客商,就住在齊協統的司令部,當時陸大人也在三十六協,他們似乎是不一般的故交,連著舉辦宴席,連七十二標丁標統也趕了回來。好生奇怪,什麼樣的客商值得陸大人如此重視?」

    「找到答案了?」蔣方震將張孝准手裡捏著的那本《步炮協同》取回來。

    「那些人是山東人,已經離開了。他們走的時候,我恰好看到了他們。孔標統解釋說是陸大人的表弟,我看沒那麼簡單。」

    「你認為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是軍人!而且是接受過正規訓練的軍人!即使穿著便服,也難以掩飾軍人的氣質。」張孝准回憶的神態,「還有,他們是山東人。我聽見他們說話了,雖然隔著遠沒有聽清楚說什麼。」

    「山東有什麼正規軍隊?」

    「你說他們是第五鎮的人?」

    「十八鎮中,第五鎮的人多了。你才發現?」

    「誰?」張孝准緊張起來。

    「這本戰術教材,你認為鬍子能編出來?還有那些多如牛毛的內務條例,簡直比日軍還詳細了。鬍子能編出來並嚴格執行?就是你的工兵標上司,你覺得他會是一般的鬍子出身?」

    「我的天!你是說,十八鎮軍官多是第五鎮派來的?我的天!」張孝准臉色大變。

    「潤農,咱們來了多長日子了?」

    「快一個月了?」

    「三十五天。三十五天才發現這個秘密,你真不是干情報的料。」

    「你早就發現了?」

    「也不是。我是半個月前才肯定。」蔣方震站起來,走到門口朝院子裡看了看,「自陸統制以下,林參謀長。商副參謀長。還有齊協統他們,都是第五鎮高級軍官!這一點,不要懷疑了。還有,你沒注意他們的編制?參謀長。副參謀長。北洋系軍隊都是沒有的。似乎只有第五鎮才有。而且,參謀長職權尤重,部隊的訓練編組基本上說了算。據我所知。德國陸軍就是這個傳統。山東可是德國人的地盤,第五鎮不止一次與德國人聯合演習。山東軍火,大部分來自德國。聽說山東武備學堂的德國教官可不少。」

    張孝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想了片刻,「我的天,我的老天!」

    「沒錯?」蔣方震神色平靜,「其實我剛來就發現他們不一般了。起初以為是接受了俄國人的訓練,後來發現不是。他們的好多東西,跟俄國人八竿子打不著。特別是紀律條例,是我見過最好最嚴格的,你注意到了?他們的上下級極為分明,稱呼很正規,絕不是鬍子隊伍能具備的,更不要說是訓練水平了,要說那些軍官沒有接受過正規訓練,打死我也不信。」

    「可是,可是……」

    「你是說這支隊伍在日俄戰爭前就出現了?對?為什麼山東第五鎮不能搶在日俄開戰前派兵出關?」

    「這是龍謙早就布的局?」

    「朝廷低估那位龍提督了……真是強中自有強中手,想不到國內藏龍臥虎……有意思?」

    「龍謙率第五鎮南下鎮壓,松坡不是說……」前些日子,他們接到了老同學蔡鍔發自南昌的信函。

    看著張孝准疑惑的神情,蔣方震肯定地說,「不用瞎想了。龍謙絕不是你們同盟會的人。否則孫先生還用費那麼大的力氣?湘贛舉事也不會迅速失敗了。」

    張孝准在東京加入同盟會,並沒有瞞蔣方震。但蔣似乎對政治根本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只是軍事問題。

    「又一個心懷叵測的梟雄!好深的計謀,好遠的佈局,袁世凱,嘿嘿,袁世凱……」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這有什麼奇怪?不過,他們既然是第五鎮的人,你的宏圖大計怕是難度更大了。」蔣方震笑笑。他知道張孝准的目的是帶兵,爭取掌握一支軍隊。接受唐紹儀邀請到關外投靠唐就是存了此心。因為他們打聽了,國內實力最強的北洋系恰恰容不下他們這些留日軍校生。本來想去武昌投靠留ri生比較吃得開的張之洞第八鎮,卻接到了唐紹儀熱情洋溢的邀請函。倆人於是與蔡鍔分手,來到了關外投軍。

    奉天整軍尚無眉目,讓日本人吃了大虧一時間名震關外的滿洲步兵師被朝廷收編為新軍第十八鎮,他們與另外七個北洋系軍官被派到了吉林。蔣方震是對吉林這支讓日軍吃了巨虧的軍隊好奇,想實地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而張孝準則覺得來十八鎮或許更接近自己那個目標。

    「所以,我們這些人根本不准帶兵,只能當參謀?」

    「然也。不過人家也算量才使用。你學的工兵,人家就讓你幹工兵。」

    「難怪蔡鍔說第五鎮為天下精兵,國內罕逢敵手……」張孝准喃喃道。

    蔣方震聽懂了張孝准的話。他的意思是第五鎮派了一批軍官到關外拉起隊伍,就能打得日本人滿地找牙,可以推測第五鎮本部該有多強了。日軍,日軍可是打敗了俄國人的軍隊啊……

    「是不是後悔當初沒有去山東?」

    張孝準沒有吭氣。

    「潤農,聽我一言。」蔣方震站起來。在地上踱著步,「你的理想是反清,龍謙絕不是滿清的忠臣,這點,你們有著近乎一致的立場。十八鎮在吉黑兩省剿匪安民,辦的也是利國利民的事,我們不妨就在十八鎮呆著。暫時不要想著一走了之了。」

    「喔,你不去德國求學了?」張孝准知道,蔣方震可是一直謀劃著去德國學習陸軍的。

    「暫時不去了。」

    「你說,龍謙究竟打的什麼算盤?」

    「肯定不是替滿清賣命。」

    「可是他為何率軍鎮壓起義呢?這不是自相殘殺嗎?如果……」

    「如果什麼?據山東而舉旗造反?接受同盟會的領導?你們同盟會給人家什麼位子?讓孫先生讓出總理嗎?」蔣方震哂道。「現在一切都看明白了。只要有點頭腦的都看的很明白了。朝廷對那位龍大人的猜疑,不在袁世凱之下。這邊收袁慰庭的軍權,那邊借刀殺人,調虎離山。將第五鎮調出山東。你看。下一步。朝廷必然對山東動手。都說山東有錢有軍火,朝廷早就垂涎三尺了。」

    「那你說,龍謙搞出這個十八鎮。是何用意?」

    「很簡單啊。如果十八鎮南下支援山東,奉天能擋得住?奉天失陷,直隸的北洋軍敢不敢全軍南下?其實,十八鎮留在北滿就是一種威懾,只要他們亮明身份,朝廷,或者北洋就有所顧忌。」

    張孝准思索著,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兵學講究「勢」的妙用,有時候聲勢比行動更嚇人。而且,十八鎮南下,奉天兵馬是擋不住的。張孝准在奉天一年多,對此很是清楚,「難道龍謙在四年前或者更早就看出了這點?」

    「那你得去問龍謙。」

    「龍謙這廝鎮壓起義,已是我同盟會之死敵。孫先生圖謀南方已久,如今第五鎮紮在江西,距兩廣一步之遙……不行,我得回趟日本。」張孝準是湖南人,是蔡鍔的小同鄉。湖南在黃興劉揆一宋教仁等人的努力下,反清勢力急劇高漲。現在,卻有一支精銳兵馬蹲在湖南門口,對革命黨大開殺戒……張孝准越想越不是頭。

    「算了。孫文不在日本,黃興早就獲知消息了,還用你報告?你去日本,又濟得什麼事?」蔣方震本想說根本就不看好你們同盟會能推翻滿清,但這句話始終說不出來。

    幾乎有過留學經歷的人,都對滿清反感之極。蔣方震也不例外,但他又不看好同盟會那些躲在國外空喊大話的人。滿清喪權辱國,早已失盡人心。蔣方震希望的是建立一個大一統的新國家,而自己,將為新中國的國防事業奉獻畢生的精力。

    「你說,十八鎮的秘密,難道朝廷真的就一無所知?」

    「至少現在看不出他們有察覺的跡象。否則良弼來做什麼?總覺得憑空收編了一鎮陸軍,沒想到養虎遺患,簡直可笑到了極點。」

    「你肯定十八鎮會舉反旗?」

    「這還用懷疑?只要那幫人的身份確定了。這件事就是鐵板釘釘的事。」

    「什麼時候?」

    「嘿,潤農你腦子壞了嗎?這還用問?他們要等關外的指令啊。」

    「龍謙手下不過一鎮之兵,而十八鎮兵力不差第五鎮?龍謙就放心這邊?天高皇帝遠,連朝廷都可以反,他就不怕這些手下生了二心?」

    「這個問題問的好。」蔣方震坐回原位,沉思片刻,「潤農,我在參謀部是可以看到一些你看不到的東西的。商副參謀長也很信任我。軍官名冊做的很詳細,你知道來自山東的有多少嗎?好幾百!幾乎排長以上軍官全是山東籍。」

    「他們都是山東第五鎮過來的?」

    「十有**,是。關東漢民祖籍山東的很多,但口音都變了。你注意下十八鎮軍官的口音就明白了。這麼多的部下派過來,姓陸的想要自立山頭就難多了。不過,此事甚為蹊蹺,山東既然富庶,這些軍官們又如何甘心來關外打天下?這足以說明龍謙對他的部隊有極強的控制力……」

    「百里兄,你真該去搞情報的。」

    「稍微cāo點心就看得出來,又不是什麼複雜玄妙的東西。你不過是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罷了。」蔣方震苦笑一下,「說真的,之前真是低估國內英豪了。龍謙竟然採取聯俄抗日的策略,一般人真做不出來。如果站錯隊,龍謙派出的這些人絕不會搞到這步天地!你想不到他們從老毛子手裡搞到多少武器,日本人的都留下了,藏在庫房裡看的緊緊的,明搶暗偷,從俄國人手裡搞的槍炮彈藥多了!反正俄國人都是敗家子,撤軍圖省事,連賣代送,便宜了這位陸統制了。」

    「那,你最擅長宏觀大局了。你推測一下,龍謙那廝的計劃是什麼?」

    「從十八鎮的分兵和訓練來看,龍謙暫時沒有什麼打算。估計在等待時機。嘿嘿,可夠沉得住氣的。換做一般人,絕不會率軍離開山東。不過,人家大概有萬全之策了,根本不擔心山東老窩的安全。什麼時候十八鎮開始集結,關內就有大動作了。」

    「龍謙要稱帝?」

    「哈哈。我勸你早些投靠他,換個從龍之臣也不錯。以老弟的本事,做個協統,應當不難?」蔣方震似乎想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仰面大笑起來。

    「你在這裡幹什麼?害得我好找。」工兵標標統孔祥安推門進來,對張孝准叫道。在張孝准聽來,孔標統的山東腔是那樣的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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