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淑隨著後勤科大隊轉移至元莊,打前站的是jing衛連蔣副連長帶著的一個騎兵班,也就在盧永祥部隊全軍前腳撤出元莊,後腳蒙山軍後勤大隊,包括大幾十號傷兵便進駐了這個大村子。
jing衛力量是如此的薄弱,除掉蔣存先帶著的一個騎兵班,就是運輸連有二三十支破槍了,jing衛連還有一個排是跟隨後勤科行動的,但他們的任務是押送二百餘俘虜,根本不能承擔保衛後勤科的任務。
陳淑在新設了醫護所門口遇見了叔父,叔父特意拉過她到一邊,讓她機靈些,這仗太凶險了,如果官軍摸上來,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陳淑問叔父,「大隊都讓龍謙帶到哪兒去了?搞得我們像是沒娘的孩子一般,提心吊膽的。」
「帶著這麼多累贅,還怎麼打仗?」陳超歎氣道,「今日方知龍謙料敵如神,情報竟如此的精準,說元莊的官軍撤了,他們就真撤的一乾二淨。另外,瞧瞧這些婦孺,一經編隊,令行禁止,真是幹大事的人啊。」
宋晉國大聲喊陳莊主,陳超拍拍侄女的腦袋就走了。
陳淑知道,嬸娘和弟妹現在都在元莊,但好幾百號人,亂糟糟的不好找,另外,她有任務,不能亂跑。
一駐紮下來,醫護所就是最忙的單位,一直忙到下午騰出空吃遲到的午飯。飯後不久,張紅草興奮地跑來,「咱們打贏了!打贏了!一下子消滅了他們上千人!王營長已經帶著俘虜回來了。」
這個消息立即讓疲倦不堪的醫護所歡聲雷動。包括那些傷情不重的傷號,都興奮得大喊大叫。
陳淑跟著孫娟跑出去,見二營的部隊已經進了村子。就像見到了久違的親人,陳淑和一幫女兵跑過去,拉住先頭連的士兵便詢問起來。
這下子安全了。有蒙山軍主力進駐元莊,後勤科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王明遠的部隊回來不久,寧時俊帶著三營也回來了。
寧時俊與王明遠、馮侖、宋晉國、陳超、蕭觀魚等人簡單合計了一下,派出一個連,沿著來路西進探路,東線的敵情已經解除,現在擔心的就是西線的敵人增援上來。如果出現那種情況,二營和三營必須依托元莊進行抵抗。派出一個連,更主要的是將警戒線前伸。
西線官軍現在幹什麼?
馮國璋所部在與曹錕會合後,休整一ri,掩埋了屍體,包括蒙山軍陣亡者的屍體,都集中埋在一個大坑裡。這些事當然用不著指揮官們干,馮國璋和氣色極差的曹錕,趕緊研究當前的局勢。
馮國璋判斷蒙山軍已東去,十有仈jiu是奔元莊去了。應迅速整隊,尾隨其後,已奏全功。
但曹錕不同意。曹錕認為,此去元莊,行程百餘里,山路崎嶇,敵人處處可以設伏,必須小心在意。另外,焉知敵人不是折返鄭家莊呢?不要以為只有大路可走,這伙賊寇可不一般,他們行軍力強,戰鬥力更不容小覷。最好是原地休整,獲得確切的情報後再說。
折返鄭家莊還有三分道理,但呆在匡頭集不動就是怯戰了。就曹錕部隊而言,匡頭集一戰損失嚴重,但主力尚存,留在匡頭集甚至謀劃撤退至兗州是絕對不能考慮的,那樣無法向袁世凱交代,更是置王士珍的東線部隊於不顧了。
馮國璋勸慰曹錕,勝敗乃兵家常事,你頂住敵人的猛攻,擊斃上百匪軍,不能算敗仗。曹錕卻有些心灰意懶,如果一年前的毛陽鎮一戰是場大意的敗仗,這一次確實硬碰硬的較量,擊退蒙山軍是事實,但更接近真相的是他們自行撤退了。而自己卻損失了全部大炮和大部的炮兵,步兵也損失慘重。那天晚上慘烈無比的戰鬥場面一直縈繞在曹錕心頭,揮之不去。對於跟這股悍匪作戰,曹錕心裡真的怯了。
馮國璋是西線指揮官,是他的老上司。馮的命令是必須聽的。倆人爭執半晌,最終議定先折返鄭家莊,那裡有現成的工事可資利用,至少立於不敗之地。於是曹錕只得跟著馮國璋再次東進,一路上再三告誡馮國璋小心在意,唯恐中了伏擊。曹錕的神態讓馮國璋十分好笑,好笑過後是傷感。自認為小站走出的兵是天下精兵,將是當世翹楚,怎麼就被一夥響馬搞成了這樣?
一路順利再次回到鄭家莊,沒遇任何匪情。倆人找來村民詢問,確認自馮部倉促離開,鄭家莊連蒙山軍的毛也沒見著一根。再次研判局勢,均斷定賊軍自匡頭集敗退後直接往東去了,八成是直奔元莊,進而折返蒙山了。
馮國璋之意,是立即尾隨直向元莊,與盧永祥部合擊賊軍。曹錕卻再次勸阻,算算時間吧,匡頭集之戰已經過了三天多,元莊真的發生戰事,此刻早就結束了。最令人擔心的是賊軍根本就沒有去元莊,而是在這一帶隨便找個地方貓起來了!這一帶山勢縱橫,溝壑相連,完全是他們的天下!而且,這幫愚民們都向著賊軍,還是先取得與王大人的聯繫再說吧。
馮國璋想想也對,立即派出快馬去費縣,向王士珍通報情況,聽候這位戰場最高指揮官的指示。派出去的人尚未回來,已有兩個盧永祥部逃出山道伏擊圈的潰兵跑來報信。
也難為這兩個兄弟了,竟然一路西逃摸到了鄭家莊。對於潰兵的消息,馮國璋半信半疑,曹錕則信了。
「大人,賊軍佯攻費縣,設伏於半道,盧子嘉危矣。」曹錕心驚肉跳,總覺得敵人已經回師鄭家莊了,「我們要立即想辦法,想辦法。」
逃回來的倆個都是下層士兵,只能說出伏擊戰大致的情況,不能講出最後的結果。馮國璋判斷這兩個人說的是真的,援救盧永祥肯定來不及了,這兩個人逃到這裡用了差不多兩天的時間,戰鬥怕是已經結束了。或者盧子嘉殺出包圍圈,或者全軍覆沒了。隨即意識到了費縣的問題,立即下令集合隊伍,曹錕苦苦相勸,認為自鄭家莊到費縣,最近的大路就是秋村一路了,這條路簡直就是官軍的死路!別忘了李秀山已經在這條路上栽了兩次大跟頭了!萬一賊軍解決掉盧子嘉,再次設伏於半道,我們難道要做李秀山第二?
馮國璋大怒,第一次對曹錕翻了臉,責罵曹錕全無同僚之誼,坐視友軍遭難而不顧。曹錕也急了,說我難道不是為了袁大人的這點本錢?如果咱們手裡這幾個營再出岔子,整個山東都要變天了!
倆人在屋裡爭吵未休,馮國璋派出的送信人回來了,帶回來費縣丟失,王士珍下落不明的確切消息。這下子徹底打懵了馮國璋。
馮國璋當然也想過進兵費縣,尋找與蒙山軍決戰。但迅即打消了念頭。東線的四個營全軍覆滅!這個結果太可怕了!他不再責備曹錕怯戰了——敵人異常強大,這是一股不可侮的力量,現在要研究的是如何不至於讓魯西南像魯南一樣糜爛才是。
召集營官們商議一宿,決定退兵。他命曹錕所部退回鄒縣,自己回滕縣,只要滕縣和鄒縣不失,兗州和曹州就安全了。第二天,進佔鄭家莊的官軍兵分兩路撤出了這個在地圖上研究了多次的匪巢,在村民們的注視下匆匆離開。百姓們從官軍的神態已經確認他們失敗了,不然不會如此急迫地離開。瞧著官軍狼狽的姿態,心向蒙山軍的百姓不禁竊喜。
因部隊折返鄭家莊而喜上眉梢的鄭篤獨自向隅。他的位子太低,根本無法左右馮、曹的決定。很多預想好要辦的事情尚未開始呢,他就只好隨著隊伍離開了鄭家莊。父親已是泉下亡魂,哥哥也成了庶人,振興鄭家家業的重擔全部落在了鄭篤肩上。他本來準備在鄭家莊大幹一場呢,本來準備和那些分去了鄭家祖產的泥腿子們好好算算賬呢。他在曹錕部隊有一些朋友,他們都支持他的決定。但回到鄭家莊,也只是來得及落實了下二位姨娘和小妹一年來的境遇,其他事都沒有做,就不得不跟著部隊離開了莊子。三姨娘本就是個騷貨,背叛父親也不足為奇,小妹怎麼能嫁給匪首呢?為什麼不以死抗爭呢?怒火中燒的鄭篤幾乎要親自點火燒掉自己的祖宅了,最終還是下不了手。他堅信官軍一定能剿滅這伙給他帶來巨大恥辱的土匪,堅信他最終一定會重新成為鄭家大宅的主人。
袁世凱親自擬定方略,精心組織的三路圍攻就這樣降下了帷幕。被山東官方稱之為費縣之戰的戰役帶給了山東全省極大的震動,魯南、魯西南一片風聲鶴唳。沂、曹、兗三州全部處於蒙山軍兵鋒威脅之下。撤回曹州的馮國璋給袁世凱的奏報中極大地誇大了蒙山軍的威脅,認為僅靠他現有的兵力,根本守不住兗州。兗州一下,曹州也不安全了。
請求袁世凱速派援軍!
沂州的情況更加危險。正規軍幾乎全部損失了,李純帶回來的不足二百人,加上巡防營等舊軍部隊,沂州的防衛兵力不足千人,軍器的損失更為嚴重,別說是蒙山軍了,就是抱犢崮的響馬怕是也對付不了了。
請求袁世凱速派援軍!
官軍大敗的消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傳遍山東,王士珍被俘是其中最大的噱頭。民間和官場都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心態注視著蒙山軍的動向,這支崛起於魯南的響馬武裝下一步準備打哪裡?
甚至連曲阜,也處於惶惶不可終日的狀態下,告急的文書雪片般地飛到了濟南。
小站新軍是朝廷新式武力的榜樣,現在竟落得如此下場,簡直成了天大的笑柄!敗於西洋人有情可原,敗於東洋人也可以理解(七年前已經在朝鮮和東北實踐過了)。但敗於一夥響馬,簡直就是絕大的諷刺。
袁世凱接到馮國璋和李純幾乎同時抵達的文書後第一感覺就是不相信,即使再此閱讀白紙黑字的正規文書,還是不相信!
他用顫抖的聲音對徐世昌說,「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這可是四千精銳呀。」
「慰亭,沉住氣。你是一省之首,一軍之主,聘卿陷於賊手,沂州危急。要趕緊拿個主意才是。」
「什麼主意?」袁世凱吼了出來,「王聘卿無能,李秀山、曹仲珊該殺!盧子嘉,可惜了子嘉了,我跟蒙山賊不共戴天!」
「慰亭!」徐世昌還是第一次見袁世凱如此氣急敗壞。即使當初在朝鮮,面對宮變和日本人凌迫,袁世凱也沒有這樣失態過。
「現在讓我怎麼向朝廷交代!我的小站精兵呀!」袁世凱頹然坐在椅子上,似乎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打是不能打了。就算將全省的軍力都集中起來,我軍亦無必勝之把握。běijing那邊,我看先不要上奏,不如我先去趟běijing,找慶王爺先談談。」
「沂州怎麼辦?我不擔心兗州,好歹華甫的兵力尚存,自保有餘。李純已經被嚇破了膽,」他跳起來一把抓起丟在書案上的告急文書,「你瞧瞧李秀山是怎麼寫的?嗯?真是一將無能,累死三軍!」袁世凱回過些精神,「幸苦大哥了,你準備下,多帶些銀兩,這就動身赴京吧。」
「慰亭,我想,要是上次跟他們談一談就好了。」徐世昌想起了龍謙給袁世凱的那封信。
袁世凱當然記得那封被他當場撕毀的信,「現在,賊人已猖狂到極點,別說李純,馮國璋,便是我親自出馬,他們也敢一戰了。唉。先不談這個,關鍵在běijing,消除那邊的禍端,這邊總好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