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均目送著楚隊官帶著二百多俘虜重新上了山路,在幾十名身穿灰布軍衣的蒙山軍士兵的押送下朝北而去。
「我叫魯山,是蒙山軍的副司令,」大漢冷峻的目光盯住司徒均,「說說你們的兵力部署。既然是參謀官,不要說你不知道。」
「哪裡還有什麼部署?都被你們徹底打亂了。」司徒均苦笑道,「再說,我軍的部署你們不是已瞭如指掌嗎?」他心想,這伙土匪還真是軍隊啊,竟然設了司令副司令。
「你們這一路的最高指揮官在前面?」魯山一指仍在激戰的南面。
「對,盧大人在南面。」
「他跑不了了。你們從元莊撤出來,一共是三個營,是吧?剛才被我消滅的,是一個整營,沒錯吧?」魯山核實急需確認的敵情。
「沒錯。」司徒均認為沒必要隱瞞了,他甚至想造一些結束這場無聊的戰鬥了。
「你為什麼不留辮子?」魯山注意到了司徒均的異常。
司徒均只是搖搖頭。
「跟著我吧,得機會勸勸你們的指揮官,不要抵抗了,沒人是俺們司令的敵手的!」那個叫魯山的匪首自豪地說。
現在,盧永祥麾下約七百官兵被四面包圍在南山坡下的一塊窪地裡。當敵人用時間差完成了中間突破後,盧永祥的第一感覺就是往北打,希望突破隔斷與後隊取得聯繫。但他來不及調整部署組織進攻,南面一股兵力強大的敵人吸住了他,使得他不得不拚死抵抗以免崩潰。以致在後隊發起進攻以求會合的努力被輕易挫敗。
如果有可靠的聯絡方式,被隔開的兩部官軍統一行動,結果會不同。但現在的情況是,部隊拚死打退南面的攻擊後,東面高地上精心組織的火力構成了嚴重的威脅。隨著天光放亮,敵人的射擊越發準確,給蝟集於窪地的官軍造成了嚴重的傷亡。苦於東面高地上火力的威脅,盧永祥不得不組織部隊掉頭去攻山,以求擺脫高地的威脅,結果第一次攻山行動被毫不費力地打垮。
盧永祥的火氣被激起來了。他不顧手下兩個營官要求先打通與後隊聯繫的要求,強令部隊再次奪山。他認為,不奪取制高點,部隊任何的行動都無法順利進行。所以集中兵力攻山,激烈的戰鬥遂在山坡上展開,進攻一度時間接近成功,當肉搏戰在山頂附近展開,緊急增援上來的蒙山軍一個連發起的反衝鋒讓盧永祥功虧一簣。無奈,盧永祥又組織兵力再次進攻,但由於在上一次的爭奪戰中被挫傷了士氣,官軍的進攻變得鬆鬆垮垮,只傷亡了七八個人就撤了下來,把盧永祥氣得暴跳如雷。
這就是臨時配屬部隊不得力的毛病了。軍隊私人化就是軍閥,但私人化的軍隊在直屬上司指揮下的戰鬥力卻不容小覷。王士珍配屬給盧永祥的三個步營都不是盧永祥親手訓練的部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武衛右軍進入山東,盧永祥一直在德州供職,而沂州的部隊被打垮,袁世凱只能從四處拼湊軍隊,大部分是馮國璋整編的先鋒隊,前身是綠營舊軍,組織訓練上比起小站新軍差了不止一個檔次。裝備都差不多,看上去挺唬人,實際根本不在一個水平面上。
訓練還不是最主要的問題,關鍵是指揮不得力,像剛才對東山坡的進攻,如果是自己親手訓練的部隊,絕不會如此窩囊。說穿了,營官們的用心就是保存實力,剛才對東山坡進攻付出了過大的傷亡,還沒能成功,導致盧永祥接下來的命令被嚴重質疑。
「大人,還是先跟田營官他們會合吧。就這麼胡打,很快就打光了。」吳營官在離開元莊前聽說了司徒參謀的建議,部隊淪落至此,全怪這位盧大人剛愎自用,不納良言。
盧永祥一震,他並非不知道與後隊會合的重要性,剛才轉移了注意力,是因為山坡上賊軍的步槍火力精準而凶狠,壓的部隊抬不起頭來。這才不得不奪取制高點以擺脫困境,但吳營官這麼一提醒,盧永祥意識到後隊的危險,「你說的是!立即集合你的營,朝北打。與老田他們會合。」
晚了。蒙山軍騎炮排帶著兩門37mm快炮終於從費縣城下趕來了,被拖上東山的兩門火炮一開火,本來已士氣低迷的官軍立即炸了窩。他們沒有經歷過如此恐怖的景象,一發發炮彈在防禦圈中炸響,彈片如雨,血肉橫飛,部隊開始失控,大批的士兵朝著相對安靜的西面逃去,軍官喝止不住,突圍變成了潰逃!
「完了﹍﹍」用不著用望遠鏡,站在一塊山石上的司徒均用肉眼也可以看清局面。西面一定有敵軍的伏兵,這種局面下,只需一個連攔截,官軍最後的一點鬥志就會徹底瓦解。
「你們在西面一定埋伏了人馬吧?」司徒均跳下山石,對舉著望遠鏡觀察的魯山問。
魯山看了這位年輕的參謀官一眼,「我們有一個騎兵連,騎兵是不能上山作戰的。」
司徒均竟然笑了,「這塊地形,你們反覆勘察了吧?」
魯山沒有理會司徒均,他下令轉入進攻!
戰鬥急轉直下,接下來的就是抓俘虜了。當百十匹戰馬出現在潰逃的官軍眼前,一切都結束了。
沒人理會司徒均,他卻一直跟在魯山身後,直到見到了龍謙。
「司令,據俘虜指認,他們的指揮官叫盧永祥,已經戰死了。」一名騎兵利索地跳下馬,向一個身材高大,比魯山低不了多少的漢子報告,司徒均的眼光死死地盯住了那個人。
「唔,盧永祥﹍﹍」大漢的眼神有些迷離,目光掃過司徒均,卻沒有停留,「留下二營打掃戰場,由明遠負責。帶俘虜返回元莊。其餘部隊立即整隊,休息一刻鐘,返回費縣,抓王士珍去!」
司徒均一震。又一場大敗!此戰過後,整個魯南,包括曹州、兗州都危險了!
這伙自稱蒙山軍的部隊迅速行動起來,俘虜們被押至一邊,清點人數,更多的士兵迅速整隊,以連為單位站成了一個個方隊,報數聲整齊響亮。
「報告,九連整隊完畢。」
「十一連整隊完畢。」
「魯山帶騎兵連先走,四營出發,三營跟進!」龍謙下令道。
「你們一共投入了三個營?」司徒均問魯山。
「咦,你怎麼還在這兒?快帶他去俘虜隊。」魯山這才注意到,這個參謀官一直跟在自己身邊。
「他是誰?」龍謙終於注意到了司徒均。
「王士珍的參謀官。剛被我俘虜的。」
「對,我軍投入了三個營,另加一個騎兵連和不完整的jing衛連。比起你們,兵力並不佔優勢。司徒參謀,對剛才的戰鬥,你有什麼看法?」龍謙含笑道。
「佩服,非常佩服。完美的伏擊,從地形的選擇到戰鬥的次序和節奏,無可指責。完全可以進軍事學院的教科書。」
「你是武備學堂畢業的?」
「不,我是柏林軍事學院畢業的。」
「喔,是嗎?沒想到袁世凱還能招攬到德國最高軍事學府的人才。」龍謙的興趣來了。
「如果按照我的打法,你們不會獲勝的。」
「是嗎?那倒要請教。不過現在來不及了。司徒先生,願不願意跟我再走一趟費縣?」
司徒均點點頭。
「給他一匹馬。跟著我吧。」龍謙微笑道,「司徒參謀,你覺得王士珍現在會做什麼?」
「他的上策是乘你們主力離開突圍。」
「會嗎?去和馮國璋會合?」
「我不知道﹍﹍」
「哈哈,咱們就見證下北洋三傑之首的應變能力吧。」
沒等龍謙率蒙山軍主力重返費縣,半路上已經接到了快馬通報,說費縣之敵已棄城突圍,目標向南,朝沂州方向而去。按照預先的計劃,一營展開了強行追擊,魯副司令率騎兵連也追下去了。費縣已是一座空城。
「哈哈,認輸了啊?我有些高估他了。」龍謙回身對寧時俊說,「時俊,你帶三營返回吧,回元莊。jing衛連也交給你帶走,馮國璋有可能殺過來,固守元莊,不做主動出擊。等這邊的戰況傳到他耳中,他會回兵兗州的。假如他退兵,你們不用追擊,由他去吧。」
「我可不可以派一個連摸過去?」
「你看著辦吧。」龍謙望望司徒均,「我們只為了打破官軍的進剿,並不以徹底殲滅為目的。現在,戰役目的基本實現了。最好魯山和周毅將王士珍給我抓回來。那樣就完美了。」
蒙山軍再次分兵,龍謙帶封國柱的四營繼續挺進費縣,寧時俊帶了三營和jing衛連折返元莊。
司徒均望著費縣的城牆,心裡感慨萬千,四天前,自己離開費縣前往元莊,儘管對戰局有所疑慮,但萬萬沒想到,只過了四天,局面竟突變如斯!他渾然忘卻自己已經是人家的俘虜,很大程度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此次戰局了。
費縣街道上空無一人,百姓都躲進了家中。其實蒙山軍已經是第二次進入該縣城了。龍謙騎馬走在空寂的街道上,見到了留守費縣的周毅。簡單商議後,連續發出命令:出安民告示,命藏匿於民房的官軍投降。官府照常辦公,維持秩序;清點是否有百姓傷亡,應給予及時的救治;嚴肅軍紀,軍法所牽頭,組織監察隊上街巡查,沒有命令,不准任何官兵進入民宅,也不准抓捕縣衙辦事人員,包括縣令。
「貴軍準備長期佔領費縣嗎?」司徒均問道。
「那要看袁世凱怎麼辦了。我希望這是我與他的最後一仗。」龍謙淡淡地說。
當晚,部隊全部宿營於縣衙、監獄、城隍廟等處,無一人借宿民房。第二天一早,騎兵通信員傳回龍謙關心的戰況,一營及騎兵連追上了撤出費縣狂逃沂州的王士珍所部,官軍大部被殲,少部逃散,繳獲甚多,特別是金銀財貨。
王士珍被俘獲。李純卻再次逃脫。那位曾經因擅離職守差點被李純處決的費縣趙縣令,這次再次當了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