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八方求找,年底,楚晴帶著對新生活的渴望,調進了冀東的重鎮。
鎮中雖和肖劌所在的國中僅一水之隔,但走起路來卻要繞好遠。
那一年是八三年底,唐山大地震剛剛過去,冀東的好些地方等待重建,鎮中連間職工宿舍都沒有。
可能跟肖劌的文學社有關,儘管肖劌一趟一趟的找校長,國中那邊就是不給安排宿舍,後來楚晴也跟著一起去找劉校長,結果劉校長只問肖劌:「文學社解散了沒有?」並不提宿舍的事。從校長的辦公室出來,楚晴問:「文學社?你成立了文學社?」
肖劌沒好氣地說:「什麼他媽的校長,整個一個秦始皇!」又說;「早晚給丫滅了!」楚晴也感慨,怎麼有如此不通情理的人呀!莫非就眼看著讓我們住在地震棚裡?
鎮中的校長也幫助協調了一回,姜ど塵還拎著一個豬的大背腿去看了一回,但劉單還是沒有答應。結果他們還是住進鎮中用秫秸和泥巴搭成的地震棚裡。望望滿牆都是煤煙子和蜘蛛網,楚晴的眼圈紅了,他們的生活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原始社會。
但為了在新單位站穩腳跟,楚晴把方方留給了婆母。鎮中的老師全是當地人,學校沒有食堂,開始楚晴和肖劌只能到鎮上的小餐館裡吃大碗燴餅,即使這樣一天下來也要花去幾元錢,而他們每月才有70多元的月薪。肖劌又好喝酒,一見人家在那裡「呵三吆四」划拳,他就坐不住板凳。此處又是人生地不熟,楚晴真怕他喝醉了弄出什麼是非。出於幾種原因楚晴開始犯怵到小餐館裡去,又想節省點錢過日子,就決定自己做飯。
當時鄉下還沒有煤氣站,他們到商店買了一個仨爪兒的小鐵鍋,和一套碗筷及其他炊具,回來後用兩塊磚頭一架,就搭成了小灶。然而問題又來了,柴禾呢?到那裡去找柴禾,聽人說大集上倒是有,只要一招呼就有人給趕著牛車送到家。
可運來一大車柴禾放在學校的什麼位置?校長看著又是否順眼?為了不去小餐館,楚晴就利用課間與同事散步之際,隨手撿回幾根乾柴、樹枝。那時正是初春,風也正盛,樹上的枯枝常常被吹落下來。只是每次拿著「一掐」樹枝進院兒,看到學生們總是遠遠地望著,有時還會竊竊私語,楚晴就頗為不自在。當時這個小鎮的富庶是遠近聞名的,鎮上的「萬元戶」用幾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相形之下的窘迫處境,常讓楚晴站在講台上,不能揮灑自如。那正是「拿手術刀的不如拿剃頭刀的;制原子彈不如倒雞蛋」的年代。
一個星期天的早上,楚晴懶懶地睜開眼睛,才想起牛叫似的北風,把小屋整整搖晃了一夜,她突然想到大河兩岸的樹林裡,一定刮落了許多枯樹枝,如果撿回來,就不用天天課間的時候讓老師同學「觀瞻」了,況且儲存一些也是又好燒又經濟。想到這裡她坐了起來,看看身邊仍在沉睡的肖劌,猶豫了一下兒,還是去推他:「咱們去揀樹枝吧?北風刮了一夜。」
肖劌果然惱怒地打開她的手:「煩什麼!連點覺都不讓睡!」說完,就「呼」地把被蒙在了頭上。楚晴知道不能再說什麼,想想和肖劌結婚這兩年的日子,只覺鼻子一酸,淚水就又模糊了雙眼。結婚以後她的眼淚的確像自來水兒來的那樣便利了,而肖劌正是那自來水的開關。現實讓她體會到,給人帶來痛苦和不幸的倒不一定是生活的艱難。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窗外「嘩啦」一聲,像是什麼東西落在了地上,接著是「咚咚」跑去的腳步聲,一會兒「嘩啦!嘩啦!」的聲音,竟相連接起來,「咚咚」的腳步聲也響成了一片,其中還夾雜著悄悄的細語,楚晴驀然想到什麼,然而又不敢相信,因為她畢竟剛來兩個多月和他們還說不上熟悉。待到楚晴急急忙忙穿好衣服,打開門,最後一聲「嘩啦」剛剛落地,只看到一個渾身掛滿塵土的少年向她扮了個鬼臉,就「倏」地跑到房子後面去了。
楚晴緊隨著他的背影追出門去,看到一幫半大孩子正往街裡走,有一個無意間回頭發現了她,大家也「唰」地回過頭來,接著他們就不約而同的飛跑起來,像是生怕楚晴記住他們是誰。回到院子裡,看到已經垛至窗台那麼高的樹枝,楚晴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此後她有空閒兒或鬱悶了就和孩子們來到還鄉河畔,圍坐在毛茸茸的草地上,唱歌、講故事、把課文編成短劇……也有時甩掉鞋子和孩子們到小河裡去捉小魚,撈蝦米,有時在課堂上讀錯了音寫錯了字,有的孩子給糾正過來,楚晴就真誠的拜上一位「一字之師」……短短的幾個月楚晴和孩子們在市報共同發表了好幾篇小作品,他們也成立了一個「百合」文學社。此時方方也已經可以把單字連成詞和句了,有時候把她從婆婆那裡過來,她最喜歡的就是和同學們一起瘋跑,就這樣,時間就在快樂和憂愁中不斷向前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