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一凜,趕忙扶住幾欲倒地的苦度,可持戒卻紅了眼,大叫著朝生死薄撲去。
生死薄中了苦度一記二指禪,已然是強弩之末,看持戒漸行漸近,他捂著心口,向後退了兩步,閃過持戒凌空打來的硬拳,抬起一腳便踹在持戒的小腹。
持戒被生死薄一腳踹的人仰馬翻,倒在地上,嘴裡不停的吐著血沫子,卻又掙扎著爬起,狀似瘋癲的朝生死薄撲去。
我忙大喊一聲,想制止持戒,我見識過生死薄的手段,確定他若是再出招必定會要了持戒的性命。
生死薄雖受了傷,但實力依舊不可小覷,只看他眉頭緊鎖,單掌向後,手上運足了勁兒,準備給持戒絕命一擊。
我扶著苦度騰不開身去拉他,不忍再往下看,然而此時卻見苦度突然睜開雙目,眼神照之前更加凌厲。
就在生死薄將要出掌的瞬間,苦度突然縱身躍起,一跳至持戒身後,一把拉住持戒的後襟,將他護至身後,又抬掌迎向生死薄。
可苦度卻慢了生死薄半分,硬生生的吃了生死薄一掌,當即便嘔血倒地。
不等持戒反應過來,生死薄起腳便要壓向倒地的苦度,我心急如焚,卻又想不到太好的辦法,急中撿起一截爛木就朝生死薄砸去。
生死薄只顧得攻擊苦度,全然沒有注意我的猛撲,看木棒將要砸到面門,卻為時晚矣,一愣神間,我大吼一聲,用盡全力,砸到生死薄的頭上。
『當』的一聲脆響,木棒應聲斷,生死薄也一個趔趄,向後退了兩步,持戒趁這當口,大吼一聲,抬腿向生死薄踢去。
卻只看生死薄晃了晃頭,躲過持戒的重腿,悶哼一聲,突然身形一閃,便沒了蹤影。
我知道這是生死薄急中使的土遁,他現在身負重傷,短時間內恐怕不會再折返回來了。
再向山下望去,焦糊的樹林旁,生死薄正捂著胸口,向山上望了一眼,又踉蹌著鑽進杉樹林中。
持戒趴在苦度身上,嚎啕大哭,又抬頭狠瞪了我一眼,抱起苦度就向屋內行去。
我心中越發沉重,不敢直視持戒的目光,知道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讓持戒相繼失去了兩個親如手足的師兄,苦度也受了重傷,不知死活。
「師父……」持戒將苦度放到床上,又大哭起來。
我望著床上的苦度,心裡一酸,也忍不住罩在心頭的傷痛,兩行熱淚劃過面頰。
「持戒……為師有話……」苦度突然睜開了眼,虛弱的對劫持說。
我看苦度醒了過來,不由得心中一喜,但聽他說話時顫抖的語調,就知道他是在交代後事,怕說完這幾句話就要往生極樂了。
持戒看苦度醒了過來,忙止住哭聲,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一把抓住苦度枯槁的手,哽咽著說:「師父,您有什麼話就說吧,持戒聽著呢。」
「你從小便沒了雙親,為師也知你脾性倔強……師父……西去之後,不論是你是否身在空門,都莫要再起嗔恨之心,切記,切記!」
劫持聽完又忍不住哭聲,連連點頭。
我心中感慨萬千,這老和尚雖是**凡胎,但卻長了一顆佛心。芸芸眾生,悲憫之心非人人皆有。平地蓮花,卻沒有『長壽木椅』耐坐。
苦度說完又吩咐持戒先行退下,持戒眼神不解的望著苦度,卻又不敢有違師命,不情願的退了出去。
苦度看持戒關上了房門,隨即低歎了一聲,對我說道:「我知你命中不平,坎坷叢生,但邪物降世,也唯有你能降服。」
「什麼邪物?」我問苦度,但卻隱隱想起了那個吃人內臟的女子。
「引出蟒精的邪物非普通的惡鬼,陰界修羅盡集於此,老衲見你身有文殊之像,必是靈虎轉世,眾相所歸。若是有緣,可看到老衲所繪的《善辯金眼圖》,切記,學舌莫……」苦度說道一半便沒了氣息。
一陣清風拂過,寺內的古鐘嗡嗡沉響,床上的老人,表情安詳……
我不知他說的《善辯金眼圖》是什麼,卻清楚的記得,他說到那邪物時焦慮的眼神。
「學舌莫學牙……?」我呆望著苦度,暗自嘀咕著。
『膨』的一聲巨響,持戒開門徑直奔苦度跑去,趴在苦度身上,嘴裡不停的念叨著什麼。他擦了擦眼淚,悠悠轉過頭來,眼露哀色,沉聲對我說道:「師父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你快些走吧,他們已經到山下了。」
我打了個機靈,忙問他:「誰到山下了?」
他並沒有理會我,只見他從桌上拿起一盒火柴,顫抖著將火柴劃燃,點燃了苦度的床榻,火苗順著被褥、蚊帳迅速蔓延至棚頂,屋內登時火光四起,濃煙滾滾。
我看不好,急忙拉起持戒就要往外跑,可持戒卻像一尊雕像般,呆立在滾滾濃煙中,動也不動。
我暗想這持戒一準是瘋了,若是再耽誤片刻,恐怕他也會隨這長寧院一同葬身火海!我未及多想,就要再去拉他,可他卻大吼一聲,狠抓住我的衣領,將我拋到屋外。
我被摔得眼前直冒金星,大火也燒透了房頂。喊啞了嗓子,卻依舊沒看到持戒破門的身影。火乘風勢,越燒越大,幾間小屋的房梁也盡數塌敗。
我倉皇的跑出了院子,看山下人頭聳動,不見了生死薄,卻看李廣表情猙獰的望著我,突然大喊道:「就是這兔崽子!抓活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時我已經沒了退路,要麼被他們抓去,要麼一頭扎進火堆裡。我望了望後山絕壁,心一橫,拔腿便跑。
我腿傷未好,加之體力又不如身後那幾人,望著前方絕路懸崖,又看了看身後漸近的惡漢,心中頓生絕望之感。
那幾人在身後奮力的追逐著,眼看就要抓到我的腳踝,我急中猛朝下他踹了一腳,正好踢中他的腦門,山坡陡峭,又怪石叢生,那人滾了兩滾,腦袋生生的撞到大石上,沒吭一聲便昏死過去。
我乘機向上攀爬,眼看山頂有一處緩台,剛欲攀附,卻聽到一聲槍響,一顆銅黃色的子彈鑲進我將要落手的岩石上。
我一愣神間,看身下幾人越攀越快,我乘機踢下幾塊碎石,想延緩他們攀爬的速度,但那幾人卻渾不在乎,大手一揮,碎石被撥至一旁,就又奮力朝我爬來。
我耳邊槍聲不斷,眼前火星四濺,被子彈崩飛的碎石打在臉上就是一個口子。但我心中明瞭,李廣暫時還不敢殺我。
若是跳崖,屍身也許會掛在哪個樹叉子上,好歹留個全屍,再不濟也能混個天葬,但若是被他們抓去,不把我折磨個夠,再大卸八塊才怪!
我單腿搭在緩台的邊緣,奮力爬了上去。看身下那幾人雙手也都摸到緩台的邊沿,我罵了聲娘,舉起一塊大石就朝那人頭頂砸去。
一顆子彈在大石上崩飛,濃烈的火藥味,讓我想起了五壯士。身子一震,狠命將大石砸向那人的頭顱,眼見他大叫一聲,滾落山下。
剩餘的幾人見狀也不敢再猶豫,未等我搬起第二塊石頭,就已經爬上了緩台。
我望了望周圍,除了來時的山坡相對平緩些,其他幾個方向皆是刀削斧劈一般的高崖。
我被逼到崖邊,探頭向下望去,一陣眩暈傳來,讓我站立不穩。李廣在幾個漢子的幫助下,闌珊的爬上了山頂的緩台。
「小子,還往哪跑?」李廣一副要吃人的摸樣,高聲惡吼。
我看已經沒有退路,心裡一寒,向後退了一步,回身望了望通紅的太陽,幾隻大鳥並排飛過,輕唱著夕陽的悲歌。
「操你大爺!」我懷抱夕陽,看李廣在懸崖上方抓狂的開槍,下墜的冷風刮得兩頰生疼。
「要學好,妖孽找,欲成佛,先受魔。」我恍惚中聽到一陣耳語,不知是死前的幻覺,或是地府官差大喊的口號。突然感覺身子被一雙臂膀抱住,想掙扎卻動不得半分。
眼前的事物逐漸模糊起來,恍惚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似曾相識的味道,和一盞昏黃的油燈。
一股烤肉的香味把我轆轆的飢腸叫醒,揉了揉模糊的雙眼,聽到身旁水滴嗒嗒,一看自己竟身在一個巨大的石洞內,看身後漆黑一片,冷風倒灌進來,吹的我打了個機靈。
我望著身前那團撲扇的火光,不能確定這就是四叔口中的黃泉路,但前方啃骨頭那人可挺像黑白無常。
「嘿!」我撿起一塊石頭,扔到他身邊。
那人聽到聲響,突然放下了手上的骨頭棒子,捋了捋蓬亂的頭髮,突然轉過身來,衝我咧嘴一笑。
我心裡咯登一下,這他娘的不是鬼三通嗎!我看這老頭兒又在這裝神弄鬼,氣不打一處來,但看他伙食倒改善了不少,饅頭沒斷流,晚餐還有肉!
「嘿嘿,小友莫怪,老夫一時饞嘴,就先吃了。」他說完撿起地上啃了一半的骨頭伸手遞給我。
我擺手示意不要,忙問他:「這是哪?你怎麼會在這?是你救了我?」
鬼三通聽完嘿嘿一笑,摘下門前那兩顆銅黃色的假牙,用樹枝扣剔著,笑著對我說:「不是老夫要救你,是你命不該絕,我在這等了半月有餘,眼看著就要斷糧了,沒想到還真把你小子給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