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叢中,一心把短劍交給柳正風防身,簡單說了遇到晁鐵虎和晁鐵生的經歷。他為救柳大叔,奔波拚命,頭腦又受到震盪,此刻頭痛發作,又昏了過去。
知道晁鐵生右手斷指,鄭越山一人足可對付,柳正風便背起一心,悄悄離去。他不禁暗自驚奇,想不到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竟有如此膽氣和好腳力。
看著一心在床上昏睡,柳正風又是喜歡又是心疼。看來剛才把香兒托付給他,真是沒錯。
柳正風把短劍放在一心枕頭底下,一邊給他捏揉太陽穴,一邊擔心香兒。還不知她躲在哪裡,會不會害怕?柳正風眉頭緊鎖,坐立不安。
天漸漸黑了。
忽聽有人在外面喊道:「屋裡有人麼?有人路過,討口熱水喝。」
柳正風走出去,朦朧中見籬笆外站著一個頭戴斗笠的老者,背上好像還背著什麼東西。便回屋舀了一瓢熱水送出去,遞給老者:「老人家請。」老者接過水瓢,大口喝起來。
柳正風往他背後看去,又驚又喜,那老者背著的正是香兒。大喜之下,柳正風轉到老者身後,便要抱下女兒。手還沒碰到,便被一隻大手牢牢鉗住。老者喝道:「喝你一瓢水,還要搶我的麼?」
柳正風忙堆笑道:「老人家不要誤會。您馱的正是小女。」老者盯著他看了兩眼,淡淡說道:「這娃睡著了,等她醒了再說。」同時也放開了柳正風的手。柳正風接過水瓢,說道:「請老人家先到屋裡歇息。」老者也不客氣,跟著柳正風便進了小木屋。
抬眼看見床上躺著的一心,老者笑道:「你家還藏了和尚?」柳正風解釋道:「一個月前,從山崖上摔下來的。暫時留在這裡保養。」
老者走到床前,仔細地看了看,忽然說道:「傷得不輕。外傷應是好了,只怕腦袋落下了毛病。」柳正風一怔,驚訝地望著老者。老者說道:「你看我幹什麼,說的不對麼?」
「對,正是如此。」柳正風趕緊搬過一把椅子,「老人家請坐。」
老者伸手在一心手腕上搭了搭,繼續說道:「他偶爾頭痛便會昏厥,有時候怕是要睡上一兩天。」柳正風更是暗自稱奇,忙問:「老人家是大夫?」老者笑道:「看我像個大夫麼?」說罷,把斗笠摘下來,丟到桌上,露出一頭花白頭髮。
香兒醒了,從老者的背上溜下來,抱住柳正風的腿,叫道:「爹,一心哥哥真的把你救回來了。太好了。」柳正風輕撫著女兒的頭髮,問:「你怎麼和這個爺爺在一起了?」
老者開始責備他:「你是怎麼當爹的?把個女娃子丟到亂石縫裡,自己倒在家裡歇著。」
柳正風解釋道:「晚輩今日遇到難處,也沒料想還能活著回來。真是委屈了這兩個孩子。」
老者對他的「難處」絲毫不感興趣,只說道:「女娃子怕黑,哭得厲害,我就把他領了。她可倒好,流著眼淚就睡了,還得我背回來。」柳正風忙拱手道:「多謝老人家。」
香兒見爹爹平安回來,早把剛才的傷心和害怕丟到九霄雲外。看到一心在小床上躺著,昏睡不醒,又急切地跑過去看一心。
老者也把目光落到一心身上,掀開衣襟看了看,說道:「看來他運氣不錯,好歹保住了性命。這傷都是你給他治的?」柳正風道:「荒山野嶺沒有大夫,晚輩只好胡亂下手,幸虧沒有誤事。」老者看了他一眼,冷冷說道:「你怎麼知道沒有誤事?」
柳正風一愣,呆呆望著老者。老者說道:「他這頭痛系因顱內淤血所致,干擾了經脈運轉。你一味給他滋補調理,禍根卻是埋得更深。再不好好醫治,怕也沒有幾年好活了。」
「啊?」柳正風大驚,對著老者深深一揖,「都怪晚輩無知。懇請老人家救他。」
「救他倒也不難。若為止他一時頭痛,只需七八丸藥便可。」老者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若要根治,怎麼也得三五個月調理。」
「太好了。」柳正風聽說一心有救,非常高興,「那就請老人家多住些日子,給他醫治吧。晚輩感激不盡,必有重謝。」
「我可沒那麼多工夫留在這裡。水喝完了,娃也醒了。我也該趕路了。」老者說罷,便起身要走。
「老人家!前輩!」柳正風急忙把他拉住。老者看著他的手。柳正風怕惹惱他,急忙把手鬆開,哀求道「您走了,這孩子可就耽誤了。他是個苦命的,還望老前輩大發慈悲,多留幾日,救救他吧。」
老者不理柳正風,卻彎腰看著香兒,溫聲問道:「我不管他,他會死。可救他需要幾個月,我又不能在這待那麼久。你說,應該怎麼辦?」
香兒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叫道:「爺爺你是好人,你救救他吧!你別帶他走!」
老者笑了,輕輕摸摸她的頭:「好個聰明的女娃子。我不帶他走,怎麼救他呀?」
柳正風這才反應過來,老者是要帶一心走。這些天相處下來,他已經很喜歡這個小和尚了,香兒也難得有這麼一個好的玩伴。尤其是今天,一心捨身相救,化解了一場看似無法化解的危機,柳正風更是把他視若親生。現在老者要把一心帶走,別說香兒不願意,他也不捨得。可是,為了一心能夠平安活下去,也只有讓他跟著這個老神仙走。
柳正風心裡矛盾,既有不捨,又怕一心受到傷害,開口問道:「敢問老人家如何稱呼?」
老者笑道:「怎麼,怕我拐了他麼?哈哈。沒關係,我也留得姓名。老頭子姓濟,濟蒼生便是。」
「原來是濟老前輩。」柳正風隱入深山數年,對江湖上的事知道得少了,濟蒼生這個名字他還是第一次聽到。為免一心被胡亂拐走,他又拿一些草藥找濟蒼生問了,見他果然是見多識廣,醫道高明,便下定決心,讓他把一心帶走救治,於是細談起來。
香兒聽到爹爹和那爺爺談活,知道真是要把一心帶走,忙拉住爹爹的衣襟叫道:「爹,我不讓一心哥哥走!不讓他走!」柳正風說:「爺爺帶走一心哥哥,是要救他。等一心哥哥醒了,問他願不願意。咱們可不能耽誤了給他治病。」香兒無奈地點了點頭。
「香兒,別怕,我來接你。」一心突然叫著,驚坐起來。香兒坐到他旁邊,開心地說:「一心哥哥,我在這了。是這個爺爺背我回來的。」一心睜開眼,迷迷糊糊愣了一會,見香兒和柳大叔都在身邊,開心地笑了。
柳正風說道:「一心哪,這位老人家是個好大夫,能治好你的頭痛。我剛才求過了,老人家願意帶你去救治。你收拾一下,再住一宿,明天就跟老人家去吧。」香兒緊緊抓住他的手,生怕他答應。一心看都沒看老者,就說道:「我不走。我要跟你、跟香兒在一起。」
濟蒼生淡淡說道:「呦,小子還不知死活。再不救治,你恐怕活不過明年。呵呵,不要衝動啊。」
「我不怕死。我不要離開香兒和柳大叔。」一心說著,下了地,隨便趟了鞋,拉著香兒就往外走,「香兒妹妹,咱們看星星去。」
柳正風攔他不住,尷尬地對濟蒼生說道:「小孩子還不知其中厲害,望老前輩不要見怪。我再去勸他。」
望著小和尚背影,濟蒼生驚訝之餘,微微點了點頭,臉上竟露出笑容。柳正風想要再去勸說一心,卻被濟蒼生攔住,只有搖頭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