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紅宴樓,依然像往日一般賓客滿座。可張掌櫃還是在午宴後出了樓,今天下午他還要在自己的鋪子中,接待兩位外省來的客商呢。
張掌櫃做的行當是木材,而紅宴樓則是京城幾大行會交換消息的場所。每日清晨,一群商人就在紅宴樓飲著早茶,談著天南海北的消息,順便尋求商機,甚至達成幾筆大宗的生意。所以每天在紅宴樓坐到午餐用完,也是張掌櫃必修的功課之一。
而今天陪同張掌櫃出來的還有位身為茶商的宋掌櫃,倆人算不得是至交,但關係也不錯,所以出樓以後,倆人也就一路聊了起來。
「張兄,今日小弟可是看著做騾馬的金掌櫃臉色不對,不會他是身體有恙?」宋掌櫃問道。
「也許!金掌櫃一直勞苦不懈,常年總不肯歇息幾日,年輕時身體好還熬得住,可現在歲數大了,也該注意保養。為兄也曾勸過他幾次,可他總是不聽。哎——!勞碌命啊!」張掌櫃歎道。
「也是無奈!聽說這次京營的御林軍可是出動了,民匪已經被河南官軍逼得走投無路,他們自己都有內槓,等王師一到,民匪也會煙消雲散!而大軍出動,征買民間騾馬,使得京師的騾馬價又猛漲,那金掌櫃又怎麼會不拚命呢?」宋掌櫃說道。
「真是要錢不要命啊!」張掌櫃忍不住搖了搖頭,感歎道。
就在此時,張、宋二位掌櫃突然看到迎面跑來一群人,而領頭的那位這倆人都認識,是京城裡一家伯爵府的管事。張、宋二人都曾與這家伯爵府做過生意,那位管事也曾從他們倆人手中收取了不少好處。
於是張、宋二人立刻停步拱手行禮。那位管事也匆匆回禮。接著那名管事停住了腳步,猶豫了一下,接著跑到這二人跟前,附過身小聲道:「跟二位說一聲,韃子又入關了。朝廷剛派出去剿賊的三萬大軍也全軍覆沒。這消息剛傳到兵部,還未在京城裡傳播開。倆位如有城外的生意,也要早作準備。在下要先出城收拾一下府中的產業。怠慢!怠慢!回見!」
說完以後,那管事根本不再管這倆位還處於呆滯狀態的掌櫃,立刻帶著伯爵府中的人,向著城門口跑去。
「這——!」張掌櫃和宋掌櫃還未從這驚人的消息中清醒過來。他們還在面面相窺呢。
突然,又有一人向著這倆人的方向飛奔而來。張掌櫃一看,這人正是自己鋪子中的一個夥計。
那夥計一見張掌櫃,立刻帶著哭音對張掌櫃說道:「掌櫃!午前三夫人和六公子感到身體不適,三掌櫃立刻請了郎中。可郎中一來,就說三夫人和六公子快要不行了。三掌櫃請您快些回家!」
「啊!」張掌櫃立刻是大驚失色。「不是早晨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嗎?」
「郎中說了:這些天京城的病人增多。好像是傳染起了瘟疫,大多數得病的人都熬不過半天呢。」
……
當清軍再次突破長城,威脅到běijing城以後,京營中出征的那三萬大軍正行走了四、五天時間,來到了離běijing城一百五十里左右的地方。
可得知了清軍入關以後,領軍的文武們立刻產生了分歧。有人要立刻返京護衛京師。有人害怕清軍神兵天降,要逃到附近最近的城池中據城自保。只有極小部分人提出與清軍戰鬥。不過提出維持原先計劃,赴山西圍剿闖營的人就一個也沒有了。而領軍的文官統帥卻是猶豫不決,不敢自主地做出任何決定。
可是那些文武們有時間來爭執。京營的士兵可就等不及了。當清軍入關的消息在軍營中傳播開來以後,這三萬大軍就是轟然而散,每位將士都是各自逃命去了。
京營的將士,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逃跑的線路也熟。再加上這些人都是在皇城根腳下長大的,眼界也高,社會關係也與京城的官員、勳貴和太監們牽扯得上,所以他們並不怎麼害怕朝廷來個秋後算賬。尤其現在還是法不責眾,再不抓緊時間逃,那還是不是心眼活的京城爺們嗎?
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從崇禎十五年冬天起,běijing城陸陸續續地出現了急性傳染病。當時人稱「疙疸病」,症狀是——頭疼身痛,憎寒壯熱,頭面頸項赤腫,咽喉腫痛,昏憒等。病者往往先於腋下股間生核,或吐淡血即死,不受藥餌。而這個急性傳染病的潛伏期相當短暫,只有1—3天,甚至只有數小時。按照症狀來分析,應該是肺鼠疫。
更為不幸的是,如果是在平時,寒冬季節有瘟疫也很難擴散,再加上明朝當時也有一些防止瘟疫傳染的手段,京城裡這種零零碎碎的瘟疫病情還可以得到控制。
可是恰遇清軍入關,京城附近的人都到京城內來避難,城中的患者和死者也根本送不出去。這病情在京城內發酵,到了開春以後天氣變暖,這場大瘟疫頓時出現了不可控狀態,使得瘟疫在京城裡肆意蔓延。而這詳細的情況也將在後文詳敘。
崇禎十五年臘月初九,天津衛城。
「弟兄們!我老將平日待你們如何?弟兄們都拍著自己的胸口想一下。這養兵千日,咱們吃餉賣命,這都沒話說。我老將就說一句:有弟兄要走的就快些走,老將我不會阻攔,可餘下的弟兄就跟著我去殺韃子去!」
面對著城外的幾萬清軍,負責守衛天津的蔣參將帶著自己的幾百親兵出城迎戰。天津雖說有戰兵,也有衛所,可吃完空餉以後,能湊起的兵丁還不到四千人。
本來靠著這四千兵丁,再加上城內徵用的民壯,還能勉強抵禦一下清軍的攻城,可是見到清軍擺放出了十六門大將軍炮和將軍炮,城內的官員就知道天津城市絕對保不住了。
天津城的城牆已經是連年失修,再加上城頭的火炮也沒幾門,只要清軍來個一、兩輪齊射,他們就可以攻破天津城。
很可笑的是,天津衛本來就是běijing城的門戶,戰略地位很重要,朝廷也曾撥下過幾次修建城牆和購置火炮的軍費。可是這些費用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有的甚至都沒撥到天津城這邊來。
更為可笑的是,大明朝有五大火器製造基地,除了南běijing城以外,還有天津、大同和廣州這三地。當然,澳門也有一個製造基地,不過那裡的火炮、火器製造工坊是由葡萄牙人控制的。除此之外,各個邊鎮,尤其是九邊,都有著自己的小型工坊。而這裡就沒算汝寧軍的火器工坊。
可是當běijing城的王恭廠發生了大爆炸以後,京城的火器工坊大多數都移到了天津,使得天津的火器工坊是更加龐大。可就這麼一個火器製造基地,城頭卻拿不出幾門火炮?這就可以看出大明朝的官僚和負責火器監造的太監有多麼的貪鄙和多麼的瀆職了。
可大明朝不重視,滿清可垂涎三尺。當入關以後,清軍除了攻打沿途必要的城池以外,一般都是繞城而走,不浪費時間在攻堅戰中。他們要一直行進至山東以後,再一路搶掠過去。之後將留下少量看管俘掠來的財物和人口的軍隊,集中主力,過運河,殺入到歸德、汝寧,消滅大明朝最後一支有威脅的軍隊。
當完成了這一主要戰略目標以後,清軍才會一路北返,定定心心地一個城池一個城池地搶掠回去。
可是天津城可就不同了。那裡有著大量火器製造的工匠和學徒,這對滿清來說,就是一筆極大的財富。因為害怕清軍過去以後,天津城內的工匠們棄城逃跑,於是皇太極首先就集中主力來攻打天津城。
而守天津的蔣參將見無力守城,絕望之中的他,索性帶著自己的家丁和親兵出城而戰,進行一次自殺性的戰鬥。
於是在一聲吶喊以後,蔣參將率先騎馬衝向了清軍的陣營。可是在龐大的清軍面前,也就是激起了幾朵小浪花,之後就銷聲匿跡了。
「皇上!這樣的明狗倒是罕見!」鰲拜對皇太極笑道。
「總有些勇猛之人。不過漢人中這些人可太少了,其他的都是些豬羊。」皇太極的心情也是極為愉快,「開炮攻城!千萬注意:城內的工匠和其家人不得侵擾,要善待!違者軍法論處!其他的人,讓健兒們開心三日!」
隨著震耳欲聾的炮擊聲,天津城的幾段城牆是轟然倒塌,幾千清軍率先向著缺口處衝鋒而去。沒一會兒,城內就響起了一片婦女的驚叫和慘叫聲。
皇太極等人都是搖搖頭,這仗也打得是太輕鬆了!
初九,清軍不費吹灰之力攻下的天津城,尤其在城中未遇上任何抵抗。而天津城內,除了工匠全家和少量年輕女子以外,全部被清軍屠殺。為了不影響自己南下的行軍速度,清軍就在天津製造了屠城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