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怎麼說?」吳世恭毫不抱希望地問那喊話的把總。
果不出其所然,那把總回答道:「城裡的吳總兵不願意放咱們進城。」
崇禎十四年八月二十七日,汝寧軍終於來到了寧遠城。剛脫離危險的將士們都是狂喜,可接著卻有一盆冰水澆了他們一個透心涼,主持寧遠城的吳三桂不放汝寧軍進城。
吳世恭摸了摸自己的大鬍子,又感到近一個月沒洗澡的身子是渾身發癢,因此就半開玩笑地說道:「既然他們不讓我們進城,那我們就打下來嘛!」
聽了吳世恭的話,余繼、遲明等汝寧軍軍官都是嘻嘻哈哈的不以為然。不過,就算是真的吳世恭下令攻打寧遠城,他們也會不折不扣地執行命令,更不會覺得攻打朝廷設在遼東的重城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其他人的小心肝就有些受不了了。周俊吾、嚴三齡和王聲等人都不約而同的驚叫道:「不可如此!那可是造反啊!」
吳世恭沒想到這些人還把自己的話當真了,為了再給枯燥的逃亡時刻增添一些樂趣,他接著開玩笑般逗著這些人,道:「誰不給本官洗澡,本官就要報復誰!你們誰也別攔著本官!」
余繼、遲明他們頓時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周俊吾、王聲他們這才知道,這是吳世恭在作弄他們呢。
穿越到明朝以後,吳世恭一直保持著源自現代的良好衛生習慣。所以他一直保持每天洗澡,並修面刮清鬍鬚,要不是不想過於驚世駭俗,吳世恭甚至都想不留長髮,剃成短髮了。
所以親近吳世恭的身邊人都知道他的這個很奢侈的生活習慣。為什麼說是奢侈呢?那是因為當時洗個熱水澡就要有四、五個丫鬟服侍。並不像是現代,只需要一個熱水器。因此,如果那些被付文齋編寫的,宣傳吳世恭是多麼多麼勤儉的汝寧軍孩童們,當他們得知了心目中的當代「聖人」是如此形象的話,一定會大跌眼鏡的。
不過汝寧軍的上層倒是對吳世恭這樣的生活作風有些不以為然。他們都以為,這是吳世恭出身富貴人家的高貴行為,甚至很多人都來模仿吳世恭的舉動。因此在汝寧軍中,留長鬚的人很少,也都經常洗澡。甚至連汝寧軍的兵營中都修建有兵丁們使用的大澡堂。可以這麼說,汝寧軍是這個時代最講究衛生的軍隊了。
見到了周俊吾、王聲他們都在苦笑,吳世恭也就不再繼續開玩笑了。他對喊話的那位把總吩咐道:「你再去一次,讓城中把糧草送出來。總得讓我們能到山海關!要不然,真的別怪本官翻臉了。」
雖然現在的汝寧軍並不缺從寧遠至山海關的糧草。但吳世恭有機會還是要去敲詐一筆。畢竟遭此大敗,薊遼總督洪承疇又受困於松山。汝寧軍將來的糧餉還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呢。
當倆位兵部代表張若麒和馬紹愉逃到小凌河口搭乘海船回到了寧遠後。喘息未定的他們,就立刻向朝廷匯報洪承疇指揮失度,導致大敗,以此來逃脫自己身上的罪責。
而崇禎皇帝和大明朝廷得知這一噩耗以後,也顧不得這兩位小人物的小心思了,他們立刻被這巨大的噩耗給震驚了。
接著。留守的巡撫方一藻和監軍高起潛也都向朝廷急奏:明軍出征的十五萬大軍,至今才逃回了三萬多人。(這時候的他們還不知道還有汝寧軍在一月之後會歸來呢)
在此戰中,清軍共殲滅明軍五萬三千多人(都有首級),繳獲了近五千匹騾馬和巨量的甲冑等軍用物資。要不是在汝寧軍歸來的時候屢屢吃上了幾次虧。清軍的傷亡簡直就是忽略不計。
更由此看出,除去逃回的(包括汝寧軍)和被圍松山城的,明軍在大海中淹死的和拋屍荒野的人數有多麼的巨大。
而當崇禎皇帝和朝廷接到松山慘敗的戰報後,除了大驚失色,已經不知道該做出如何反應。經過了這樣長期醞釀,調集如此眾多的軍隊和糧餉,又有著那樣巨大勝利希望的一次決戰,竟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全面的失敗。
到了此時,崇禎皇帝除了感到震驚以外,他也更加懷疑天命是否已經真的轉移。極度的灰心使他幾乎提不起精神來處理棘手的遼東軍事問題。因此,在最需要採取緊急措施對慘敗後的遼東局勢進行調整的時候,崇禎君臣們卻表現出令人不解的動作遲緩,麻木不仁。
而此時的首輔周延儒又在幹什麼呢?他正忙著「撥亂反正」呢。
周延儒上任伊始,起用了一些人,也罷了一些人的官職,作過些「好事」,基本上都是偏向東林黨人的。這使張溥、張采等人有些得意,天真地認為周延儒以前仇恨東林黨,現在知道錯了,就可以引導他走上正路,真以為周延儒一夕之間就變成了正人君子。
在剛二任首輔時,周延儒還是很講信譽的,入閣後就一改前幾任首輔的作法,努力勸說崇禎皇帝任用東林,推行新政。
而崇禎皇帝對於幾年不見的周延儒也很有些「一往情深」,第一次召見的時候,就握住他的手殷殷問候,賜宴的時候還親自做主人參加。(楊嗣昌出征時也沒有得到過這樣的優遇。)回到宮裡,崇禎皇帝仍然非常興奮,對身邊的內侍說:「還是他!」就好像迷路的商旅突然見到了一匹途的老馬,下一步如何行動總算有了依靠。
可這匹老馬給崇禎皇帝開的藥方其實並不算新鮮,無非是多少年來東林黨人一直在呼籲、在努力爭取的幾項大政。
周延儒首先提出,寬免民間多年積累下來的脫欠錢糧,並且免除戰亂和大災地區今明兩年的現稅;作為江南士紳的代表人物,他還請求暫緩大水成災的江南和浙北蘇州、松江、常州、嘉興、湖州五府的秋糧,改為明年夏季補足。
崇禎皇帝對這些建議都一一批准了。這些措施雖然不可能根本上解決民間餓殍遍野的慘痛,但畢竟是一種寬解人民災難的「德政」,至於進一步增大的財政虧空如何填補,周延儒和他的東林後台們卻暫時想不出什麼好辦法。而明朝的財政也正式崩潰了。
另一項重要舉措是限制廠、衛權力。周延儒提出,廠、衛四出偵輯造成人心惶惶,並且製造了大量冤假錯案,請罷除廠、衛輯事制度,廠、衛只接受處理皇帝指定辦理的欽辦要案。
這個作法得到了京城全體官紳和市民的熱烈擁護,因為從此免除了總是壓在心頭的一重特務統治的陰影。但東廠和錦衣衛的上下人等卻因此失去了大部分權力和可觀的經濟收入,對周延儒和他背後的政治勢力恨之入骨。
最關鍵的一項新政還在於人事方面。周延儒很講信義,當政之後就根據復社開的單子,一面推薦東林骨幹擔任要職,一面解救正在待罪獄中的東林黨人。
隨著一批批東林黨人紛紛登上顯要之職,朝廷中東林佈滿九列,幾乎成了他們的一統天下。東林黨人等也都興奮得摩拳擦掌,想要趁此良機,大幹出一番事業來。
但所謂良機其實只是一座可望而不可即的海市蜃樓,天下事已大壞,朝廷政局已大壞,要力挽狂瀾已經絕無可能。周延儒被推舉上台的方式本身就標誌著東林黨人對自己政治原則的背叛和東林政治的**。
閹黨的大股東們在周延儒上台後得到的實惠不多,只有一個阮大鋮的密友馬世英被從廢籍起用為鳳陽總督,閹黨為此對東林黨人以及周延儒本人都更加懷恨在心。
作了大官的東林黨人和氣焰沖天的復社人士沿著通關節、走內線的路子走下去,一向標榜的廉潔清正之風也幾乎蕩然無存。
最為怪異的是,剔除了廠、衛偵輯的劣政之後,反而給官僚們肆意營私大開了方便之門。在崇禎朝的最後一段日子裡,朝政的**,官員的貪黷賄賂、推諉責任、黨同伐異,都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而身居首輔的周延儒本人正是這種**政治的代表。他是個極聰明又極圓滑的人,從來以原則性不強著稱,重情面而少爭執。對於求他辦事求他通融的人,只要能幫忙他就盡量幫忙,送他多少賄賂都不拒絕,給得少也不嫌棄,門人親故作中間人扣下賄賂中的一部分甚至大部分,他也從不過問。
這種寬鬆的態度造成天下官紳競相到輔臣門下營求私利的局面,他的親信和門客乘機大發橫財,相府門前車水馬龍,比集市廟會還要熱鬧。可是因為周延儒聰明圓滑,他一度很得崇禎皇帝的歡心。
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當時張溥一死,全國性的復社頓時失去了領袖。周延儒的身邊就被吳昌時輩包圍了,而這正標誌著,他們開始了真正的為所欲為。
而有著這樣的首輔,周延儒又怎麼會為以前首輔決策的松錦大戰背書呢?又怎麼會去踏入解救遼東危機的泥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