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的承受力出乎自己的想像。
那天早上淋雨後,她染上了風寒……起初只是長時間持久的低燒,渾身發冷,咳嗽咽痛。發展了半個多月後,變成了現在猛然而起的高燒。
早晨醒來,便頭痛欲裂,眼睛發紅,整個人像是掉進了冰窟裡,打著寒顫。站在浴室的鏡子前,用冰袋敷了將近半個小時,她才有勁刷牙洗漱。
「咳咳……咳咳……咳……」她埋在新送來的計劃書裡,不停的咳嗽。
蘇偉和在辦公桌後抬起頭,憂心忡忡的看著安靜秋遮掩不住的難受樣,說:「安小姐,你這樣不行啊!不如,我去找夜總給你請假,你去醫院看看。」
她擺手,拿起桌上的藥,「不用了,蘇主任,我已經吃藥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她捂著唇猛烈地咳著,臉漲得通紅,起身奔向外面。
蘇偉和搖搖頭,正想著要不要進去通報一聲,總裁室的內門霍然被拉開了。
夜以墨蹙著濃眉,指著安靜秋的座位說:「人呢?」
蘇偉和趕緊站起來,看著他解釋:「安小姐不舒服……」
他淡冷的眸光一閃,說:「不舒服?我看她倒是好得很……」
安靜秋在走廊裡擦了被嗆咳出來的眼淚,收拾好自己,剛剛踏進秘書室,就看到了站在她桌前一臉怒意的夜以墨。
他見到她,不由分說,把手中一沓子計劃書猛然朝她的臉上摑了過去。
「安靜秋,你做的好事!」他的脾氣說來就來,駭人可怕,蘇偉和那聲夜總硬是憋在嗓子眼裡打了幾個旋吞了回去。
四下裡紛飛的紙張,狼狽的落下來。她蒼白的臉上被打出了幾道明顯的紅痕。
安靜秋的眼睛微闔住,緩了緩,才用嘶嘎的嗓音問:「夜總,請問我又犯了什麼錯讓您發這樣大的火?」
他燃燒著怒意的眼睛瞪著她,指著地上散亂的報表厲聲說:「你自己看看,你在雲濤的合約上,做了什麼好事吧!」
他返身回了總裁室,砰一聲巨響,表達了他盛怒下的不原諒。
安靜秋半蹲下身體,慢慢撿拾散落一地的合約。
蘇偉和要來幫她,卻被她拒絕了。
所有的紙張被歸列一處,按順序排好,她才從地上站起來。
坐回辦公桌前,她開始俯首專心的核對毫無瑕疵的合約。**。她倔強的不肯去低頭向他詢問到底錯在了那兒……只能看著自己親手起草的合約內容,字斟句酌的核對,具體數字逐一的演算……
時間悄悄的過去。
空寂的大房間裡,間或傳出她劇烈的嗆咳和略顯沉重的呼吸。
光線變暗。
總裁室的門打開,夜以墨穿戴整齊的走出來。
他看也不看角落裡的安靜秋,對蘇偉和說:「打電話給我的太太,讓她來接我下班。」
蘇偉和不敢違背,眼光掃過角落裡的人影,迅速的給陸葉璇打電話。
很快的交待完掛了機。蘇偉和有些忐忑的問:「夜總,我和安小姐可以下班了嗎?」
夜以墨反問他:「你說呢?蘇偉和!」
蘇偉和頓時一頭冷汗。
夜總什麼意思啊!是他們可以下班了,還是他可以下班,而未完成工作的安靜秋不可以。又或者是他也要陪著加班的安靜秋繼續守在總裁室……
陸葉璇很快便上來了。
她散著長長了的黑亮頭髮,披在肩上,面容清麗媚人,進門時眼光有意無意的掃過牆角的人。
「走吧,以墨。」她微笑著上前攙扶著他的胳臂。
「去哪兒吃飯呢?清風小築,還是李家鋪子?嗯?」無比溫柔的聲線,卻帶著無比殘忍的力度刺向了牆角的安靜秋。
她低著頭,感覺一股血腥味從她咬緊的下唇處蔓延到口鼻……
「都好啊,以墨,我們走吧……晚上我回去給你按摩啊,我今天新學了一套手法,對你的傷腿很有效果的。」她笑意吟吟的說。
蘇偉和不敢看安靜秋的表情,也不敢看眼前伉儷情深的一幕,他只能緊閉著嘴唇,視線放空,望著大門處發呆。
「蘇偉和,你也下班吧。」終於,夜以墨還是在臨走前給他下達了大赦令,讓他不至於被風暴來臨之前的狂風捲走……
蘇偉和表達了一下關心,也跟著夜以墨的腳步離開。
偌大空曠的總裁室裡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安靜秋整個人隨之趴伏在大桌上,火燙的臉上,順著眼角,滾落了幾滴絕望的淚水……
沒有人知道她多撐一秒就會暈倒,沒有人知道她此刻的堅強不過是個空空的殼子。一顆失落無依的心,像是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在人世間苦苦的遊蕩……
原來,卸下了防備,她也會如尋常女子一般哀哀的哭泣,強大的安靜秋,從不肯向命運低頭的她,也成了需要人同情的可憐蟲。
討厭現在的自己,無比厭惡的感覺,讓她敏感的神經幾欲崩潰。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
她難受之極的撫著胸口站起來,可是右眼卻忽然間一黑,原先模糊的視線居然再看不到一絲景物……
看不到了嗎?
腦中轟然一聲巨響,身體墜入了無邊的深淵……
她,向天淒涼的苦笑……
原來,打擊,從不會因為她的祈求而繞道遠走……
而他們呢,都不肯給她安靜秋一條生路……
「咳咳咳……咳咳咳咳……」昏昏噩噩中摸著牆壁,一路嗆咳走入樓下的衛生間。她噁心欲嘔,伴隨著頭疼欲裂的折磨,像是被無情撕開的木偶,趴在面盆上如同死人一般,動也不動……
身後傳來推門的聲音。
她以為是清潔工,轉頭過去,模糊一片,看不清是誰。
一股刺鼻難聞的味道掩唇而來,驟然間天旋地轉,她的手指來不及伸向背後,眼前一黑,整個人軟綿綿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