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一張床上,連呼吸都清晰可聞,夜以墨卻始終和她保持著距離,阻止她的靠近。
曾以為逗他笑了,他就會變成昔日的以默,可那抹笑容,真心的發散不到一半,便自動收了回去……對她,仍舊是一副漠然淡冷的姿態,不願多說。
安靜秋耐不住疑問,睡前熄了燈後,她躺在以默的長枕上,睜著眼睛望著陰影裡的他,輕聲問道:「以默,你怎麼想的。是要用這種方式恨我一輩子嗎?恨我……為什麼還允許我接近你?」她的接近指的是同住一個院子,指的是現下親密無間的同床共枕……
他的睫毛似是動了動,嘴唇緊抿,把雕琢般的側臉扭向了另一邊……
他根本不想和她談這類愚蠢的問題。
把他變成廢人的始作俑者居然還來詰問他的所作所為?真是恬不知恥到了極點……他,無論對她殘忍到何種地步,都是她咎由自取的結果。
她的心被他無聲的譴責蟄得狠狠一痛,咬住了下唇,顫抖著闔上了長長的眼睫,強撐著眼底泛起的酸澀說:「晚了,睡吧。」
至此兩人無言。
半夜被夢魘驚醒,安靜秋感覺到身邊的空曠,一摸,床邊果然無人……
她的睡意騰地消散,摸黑穿上拖鞋去尋他。
外間的書房,被月光照著發出幽暗的光,循著空間裡他獨有的氣息,安靜秋看到了坐在窗前的夜以墨。
他似是專注的在想著心事,獨坐在輪椅上,對著窗格外半月塘似隱還顯的景色發怔。他的面色浸潤在如水冰冷的月華里,看上去感覺蕭索又孤單,室內沒有開燈,她辨不清他此刻的神情究竟如何。
他在想些什麼?又在煩惱些什麼?
她一點都不敢去猜。
似是聽到了她雙腳踩在地毯上發出的窸窣聲音,他驀然間回過頭來,向她瞟來了略含深意的一瞥。他迷惘的眼中浮出淡淡的一絲痛楚,不明顯,像是遠山上雨中的薄霧,若隱若現漸漸的飄遠……
他看了她一眼,然後把視線平靜的移開。
「回去——睡吧……天涼。」她的聲音枯涸暗啞,帶著將醒時的噥腔,露出了一點可恥的卑微。
「安靜秋,你猜猜我有多恨你?」他忽然發聲,但是說出的話卻像刀子一樣鋒利的刺過來!
恨?
她艱難地咀嚼消化著這個筆畫並不複雜的字。
以默恨她,她十年前就已經知道了。是她一直不肯放棄最後一絲微薄的希望,期待得到更多。他對她一點點的好,便讓她浮想聯翩,心動盪漾……以為他待她終歸會有一絲不同,卻沒想到,他的心竟狠絕如斯,從始至終都未曾改變過一點。
空氣很涼,卻冷不過她的心。
安靜秋垂眸,咬唇……停留了很久的時間,才帶著濃濃的苦澀問他:「以默,那你敢不敢猜一猜——我有多愛你?」
他默了片刻,卻是猛然冷笑一聲,嘲諷她的大膽:「你覺得還有資格在我的面前提起這個字?!」
她的臉刷一下變得灰白。
被深愛的人羞辱的滋味,是這世界上最痛苦的一種折磨……她強忍著眼底升騰而起的酸脹,想衝他笑一笑,表示她的不計較和大度,可是,笑容一出,眼淚卻成串的滴落下來……
看到她倉皇失態的樣子,夜以墨漠然的看了一眼,便扭轉輪椅滑過來,想要離開。
他的絕情讓安靜秋徹底崩潰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一覺而起,剛剛還在花叢小徑對著她笑的英俊男人,卻忽然變成了地獄般冷酷犀利的惡魔。
這還是以默嗎?
心碎的像要崩塌掉,她不顧一切的衝過去,抓住了他的輪椅……
「請等一等!」直著嗓子的嘶喊,宛如斷掉的琴弦。
他停下來,照舊留給她的是背影。
她淒愴的笑著說:「以默……我不會走的……無論你說什麼,怎麼樣折磨我,我都不會主動離開你身邊!以默,你別想了,你這輩子都別想我會離開你!……」
他的身子一僵,冷淡地說:「隨你!」
大力轉動輪椅,一把摔落了她的手,直直奔向臥室。
一夜無眠。
她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呆坐到天明。
清晨,夜以墨又出現了晨吐的跡象,他強硬的鎖上了衛生間的門,阻住了安靜秋急匆匆的身影,水聲嘩嘩嘩的響著,她無力的倚在堅硬的木質門上,感到從未有過的絕望湧上心頭……
上班到中途,安靜秋忽然感覺頭暈,胃部也出現了痙攣的跡象。
她的藥糊里糊塗的忘記帶了,只能靠暫時補充食物來緩和胃部痙攣。可拉開抽屜一看,發現備用的蘇打餅乾早已變成了空袋子。
她無力的閉了閉眼睛,忍著一陣緊似一陣的痛楚,揪緊胃部半臥在桌上準備扛過去。
她不能隨便離開。
因為夜以墨召集了集團的幾位高管在開會,蘇偉和在裡面做記錄,秘書室只有她在值班。她若走了,總裁室便成了空殼子,來了人也不知道……
正想著,微電腦數據控制下的安全門,響起了有節奏的門鈴聲……
高管們進入總裁室都靠指紋識別系統,不用費事敲門,只有極少數夜以墨約見的客人,才會使用這種原始的辦法……
她微蹙了下眉頭。
掙扎著從桌上起來,半彎著身體,拉開了門。
門外是一位似曾相識的清秀女子,眉宇分明,削薄的唇,帶著股幹練的氣質,亭亭立於門外。
她有些犀利的目光掃過安靜秋蒼白的面頰和難受的姿勢,微笑並關切著說:「你好,我是新來的開發部經理,陸葉璇。安小姐,你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