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身上僅有的一百元給了他,不知他是否看到上面還留著黑哥的腳印子,他很高興,說是這個星期最大的一筆收入,我真不敢想像他平時的生活是多麼地艱難。
我正打算離開時,突然想起點什麼,回頭請他留下地址和姓名,我告訴他,我有寫日記的習慣,我的經歷有些與眾不同,我覺得同他有緣,如果他不介意的話,我希望將日記給他來保存。他爽快地答應了,不過說他也是居無定所,四處流浪,所以只能給我一個電子郵箱,隨時可以把寫好的日記發給他,他會替我保密,除非我願意公諸於世。
就這樣,我同他成了朋友,他也是後來唯一一個可以讓我無所不談,能敞開心扉,連脆弱也可以坦露的朋友,他一直嚴格地遵守著自己的諾言,從沒把我與他相識的事情外洩,不過我後來沒再見過他,只有書信或電郵往來。我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有個筆名叫「青墨」。
不明白為什麼一面之緣能讓我們彼此信任,也許,因為我們都是純粹的流浪者吧。
拿著他給我畫的地圖,我開始往回走,走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我的腳程比一般人快不少,這裡有一片平房,繞過這片平房,我就離市場不遠了。突然我的手機響了,是呂鳳打來的,剛接起,裡面傳來呂鳳驚恐的聲音:「虎哥,我們在市場,快來啊……啊——」
一聲尖叫後,電話掛了,我心頭大震,單腳在地上一踏,縱身跳上了一間平房屋頂,我來不及繞路了,從平房頂飛過是最短的路線。
夜幕下,我在屋頂上縱跳飛奔,一竄一丈,大步流星,如果屋頂間間隔太大,我會利用中間的踏腳物,輕盈地出沒於樹梢與電線桿之間,奔騰縱躍如飛,力求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市場,就算被別人看到我也顧不得了,後來,這裡還真傳出有飛天幽靈的鬼故事,還有人說是超人……不知道是什麼人看到了我。
在快達到市場時我給羅剎撥了個電話,可我還沒說話她就傳出不耐煩的聲音:「什麼事啊?我現在睡了。」
我很想告訴她可能我遇上了人命關天的事情,但「人命關頭」這幾字對她這樣的人來說無疑是個笑話,而且她對呂鳳殊無好感,我也不想養成事事要找她的習慣,便改口說:「正是想來問問你睡了沒有?」
她在那頭甜膩膩地說:「想來一起睡嗎?興許我的床上功夫比你的呂鳳要好哦?」
她的話很撩人,但我沒有心情:「會有機會的,晚安。」
我掛了電話,匆匆趕向了市場,來到檔口,只看到阿環和他那個為他擋子彈的兄弟小壽傻愣愣地坐著那兒。
「呂鳳呢?」我問。
阿環吞下口水:「她被她的……未婚夫……接走了。」他像是鼓了半天勇氣才說出未婚夫這三字。
我鬆了口氣,看來她至少性命無憂,又問:「有留什麼話嗎?」
「那個男的請你去赴宴。」然後他遞給我一張紅色的卡片,我打開上面寫著:陳小虎先生台鑒,得聞閣下卓而不群,心神往之,今冒昧誠邀梧桐山水庫白樺居一聚,望務必賞光。
落款是:司馬郎。
「白樺居?」我問阿環:「這個地方怎麼走?」
阿環告訴我乘車路線後問道:「大哥,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我回來告訴你。」我剛要走又想起點什麼:「你身上有多少錢,先借我些。」
阿環把身上幾百元錢掏給我,遞給我時又問:「大哥,剛才蔥頭回來收拾東西說要走,你們出去發生什麼事了?」
「他有更好的去處吧。」我也不知道讓蔥頭走這事是對是錯,只好含糊回答,畢竟當時我只是一時有感慨才那樣做的,要是對個個都像對他那樣,我身邊可真沒一個人了,便含糊地回答了。好在阿環和小壽都沒有多問。
半小時後,我到了梧桐山,這是座小山,但連綿不絕,最快到達郊區的盡頭,有個白樺小區,是個普通的居住區,我覺得這裡不像是司馬郎同我約的見面地點,正當我在小區前左顧右盼尋找時,一個女的上來問我:「陳小虎先生是嗎?」
我回答是。她說她是司馬先生派來接我的,並請我上了她的小車。
車子曲曲折折開進一條山路,越開路越窄,最後幾乎沒有路了,我隨她下車步行,進了一個腸子樣的小道,走了約半個小時,到了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已經遠離了城市,我遠遠看到,這山腰裡居然有座白樺皮蓋的小木房,有點像童話裡的半山小居。
「到了。」女人作個請的手勢,轉身離去了。
我順著羊場小徑直到木房前面,這時天已經濛濛亮了,朝陽的光輝開始給蒼翠的林蔭小道披上金紗,隱隱聽到雀鳥的鳴叫,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一地金幣似的光點,白樺屋在林中隱隱如有煙霧縈繞,如夢似幻,真是個明媚的早晨,我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雖然一晚不睡,卻不覺疲勞,意氣風發地向前走去。
來到門口我剛要伸手敲門,門卻自動開了,開門的是個棕色皮膚的女人,說著生硬的中文:「先生早上好。」像是菲律賓來的女傭。
我被迎進來,看到中間有張桌子,上面擺著一些精緻的點心和一瓶紅酒,上面有一盞螢光小燈,一個人站在窗前背對著我,我有點分不清是男是女,因為他很高大,但又長髮披肩,雙肩削瘦。
他轉過身時我才勉強斷定他是個男人,因為胸是平的,但他的眼有種女人似的嫵媚,丹鳳眼還配上柳葉眉,是個比一般女人還要俊美的男人。
「我就是司馬郎。」連他的聲音也帶點娘娘腔,不過還是很好聽:「歡迎你陳先生,來,一起吃個早餐。」
我回了個注目禮,與他一起坐到桌邊,他忽然看看我的肩膀:「哦,你衣服破了。」
我扭頭看看,這是昨天打鬥時造成的,我不好意思地道:「失禮了,忘了換衣服。」
他打個手勢,招呼那女傭來幫我脫下:「我讓人幫你補補,我這個菲傭的縫補手藝還不錯的。」
然後他給我倒酒,我問:「呂鳳呢?」
他搖頭:「她回父親身邊了,看來她對我這個未婚夫沒什麼好感,所以我也不想留難她,看得出來,她現在對你死心踏地,你征服了她。」
「你為此生氣嗎?會不會因此在酒裡下毒?」我看他一臉無動於衷,不禁想調侃他幾句。
「我怎麼捨得毒死一個像你這樣看著都讓人高興的男人?」他瞟了我一眼,真奇怪,他明明是個男的,眼神裡居然還帶著女人一般的挑逗,眼光從長髮的縫隙中透射出來,揶榆的味道居然與羅剎的勾引之態不相上下。
「我很高興,很久沒見到一看就能讓我眼前一亮的男人,你的神態,你的動作,你的眼神,你的體格,都給人成熟但又年青,矛盾得有點神秘的感覺。」他上下打量著我,像是打量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我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更何況他還是一個男人,我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優秀,不管是師父還是教官們都從沒對我做過很全面的評價,到這世間來我也時間不長,我只從呂鳳和羅剎身上感覺我是有點討人喜歡,但缺少與其他人的對比,以至我不敢肯定這是不是我自我感覺良好而已,所以這樣奢華的讚美我並不受用。
我咳嗽了一聲:「對不起,我不太喜歡別人這樣看我,感謝你的欣賞,但我還是更想知道你約我來的目的。」
「失禮。」他端起杯子:「先乾一杯。」
我像征性地舉起杯子與他碰了一下,放到了唇邊,他先喝了一口道:「我請你來的目的是考試。」
這時酒已飲到我嘴裡,聽到考試這兩字我心裡一緊,然後猛然發覺,酒裡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