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是趙先生嗎?」我走進檔位,裡面儘是成袋的沙田柚和桔子等水果,一個胖胖的,黑黝黝的男人在桌上用掌上計算機算帳。他看了一眼我,目光渾濁得像鍋湯水。
「我想來應聘搬運。」我揚揚手上撒下的告示。
他問:「你哪裡人?」
「我……」我這時聽到外面有人在叫:「那幫湖南人讓開些……」我答:「我是湖南的。」
「又是湖南的?」他操著帶廣東腔的普通話:「湖南的不要。」
我奇怪:「為什麼?」
「太懶了。」他又低下頭開始算帳。
「湖南的都懶嗎?」我不禁問道。
他詫異地抬頭看我,因為我說話的口氣好像外人在問及湖南人,他指指兩邊的水果:「幹這些活,我以前請兩個潮州人就夠了,後來,請湖南人要請七個。還跟我老是提要漲工資,很煩的。」
我皺下眉,我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但我最討厭就是以地域來劃分人的特性,我道:「可能你剛好碰到幾個懶的吧,我不懶,而且力氣大。你可以試試。」
「你走啦!我不會要你的啦!」他不耐煩地揮揮手。
我堅持:「您試一下吧。」
他嘴角揚起一絲不屑的冷笑,指指地上一個箱子:「好啊,你力氣大是吧,把這個搬得動,我就要你了。」
我看看那木箱,伸手一試,估計有四五百斤,裡面裝的居然是生鐵。看我彎腰費力的樣子,趙老闆大笑:「你搬不動的了,快走吧,當心閃了腰……」
但他話音沒落前我已舉了起來,而且是高舉過頭頂,問他:「搬到哪兒?」
他張大了嘴,他驚訝是正常的,我只是中等身材,從外型上看還有些單瘦,只有脫掉衣服才能看到我**的筋骨和肌肉。
「放下放下!」他揚揚手,像外星人一樣盯著我:「啊!看不出你這個小個子力氣這麼大,好,你厲害,我要你了。你聽好,包吃住,月薪600,做得好有獎金,還有一個好處啊,這裡的水果你可以隨便吃,但不能拿走,除非我同意。」
「行!」
就這樣,我成了一個搬運,馬上就開始上班,工作很簡單,有車運來瓜果就搬進來,或者搬出去裝貨。幹活時我才知道,我還有四個工友,也都是這幾天應聘進來的,我正好是最後一個,說來我挺幸運。
「有幸有不幸呀!」一個福建的工友,叫阿華。一邊搬貨一邊對我說:「這裡幹活,累死你,錢又不多,誰都幹不長,一兩個月呀,准走人。」
「沒事,我會幹久一點。」我這時看到他面孔有些發白,問:「怎麼了?累了?」
阿華和另三個工友抱怨:「上午搬了四趟車了,活人都要累死。」
我說:「你們休息,我一個人干。」
阿華問:「你行不行呀?」
「看我的。」我為了表示我行,一人毫不費力舉起兩個大包,他們都鼓掌:「好力氣啊!」
接下來,他們悠然在一邊休息,我一個人搬進搬出,很快一身大汗,阿華問:「你累不累呀?」
我嗯了一聲,沒什麼心情同他說話,因為肚子餓得咕咕叫了,可離吃飯還有好幾個小時,阿華聽到我肚子叫,笑道:「吃水果呀,好歹頂一陣子。」
我想起老闆的話,掰開一個沙田柚就開始吃,身後傳來一聲怒吼:「啊!你這小子,剛開始幹活就偷吃,我就知道你們湖南人不行的了,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我解釋:「對不起,老闆,我肚子餓了,原諒我一次。」
「不行不行,我早猜到要湖南人是不對的了。」趙老闆開始伸手拉我,幾個工友面無表情在一邊繼續搬東西,沒人有要出來幫我說話的意思。阿華也低下頭,看來我剛才幫他們搬東西的恩惠還不足以讓他們為我說句好話,我心頭有點發涼。
我向老闆伸出手:「我搬了兩輛車了,走可以,給我工錢。」
趙老闆怒道:「哪有工錢?給我滾!」
我眼中冒火,一手提起一個大包,對準他的腦袋,他嚇得倒退:「你想幹什麼?」
「工錢!」這兩個字像從我牙縫裡迸出來。
他還想保持他老闆的尊嚴:「我會叫保安……」
但我已舉得包高過頭頂,他再多說一字我就要砸下去,這麼近就算他起跑也絕對砸得中他,他急了,從口袋裡掏出五元錢扔下:「拿去,快走!」
我看看地上皺巴巴的五元錢,垂下了手,跳下來撿起,離開了這個檔口,遠遠聽到老闆在後面罵:「我就知道我不該用湖南人,什麼東西?」
我沒有回頭,五元錢在我手心捏得出汗。
我在旁邊一個小麵館花光了五元,吃了一大碗麵,感覺舒服了些,正在考慮自己何去何從時,聽到一個清亮的女聲:「喂,那個人。」
我左右看看,店裡就我一個人,我抬頭看到一個女人,二十多歲的樣子,挺漂亮,長髮盤起,身上穿著粗布衣,像農村女人,但還是挺漂亮。
她走到我面前:「你是湖南人?」我點頭,她指指自己:「我也是,你哪兒的。」我捏了一個地址:「長沙的。」我說長沙的是因為長沙話同普通話比較接近,學起來口音比較容易,我要說個別的地方,萬一她也是那裡的,一說家鄉話就會知道我撒謊了。
「我是鳳凰的。」
「哦,沈叢文的家鄉人?」
她有點詫異:「看來你還讀過書?」
「一點點,找我有事嗎?」
「你剛才被趙老闆炒魷魚了吧?」
「是的。」
「我正缺一個力氣大的搬運,剛才你幹活我都看到了,你勁挺大的,你肯到我檔口來做事嗎?」
我慶幸自己的好運氣:「好呀。」跟著這麼一個漂亮的老闆娘可比那黑胖老闆強多了,剛才被憋的氣頃刻在我心頭煙消雲散,我還真要感謝那趙老闆炒了我。
「好,馬上上班,待遇同他一樣,而且,你吃水果我肯定不說你什麼。」
我問道:「怎麼稱呼老闆娘?」
「呂鳳!」她笑笑,很甜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