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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八章 綠袍老人 文 / 曉岸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小姑娘,這樹——可砍不得。」

    這聲音低沉蒼老又空靈無比,竟彷彿從四面八方一同傳來,讓你辨不清出聲的方位。

    不過也不必二人去尋找何處發聲,只因話音未落,一個老者已經站在那柳樹底下。左玉和鳳兒竟都沒能發現老者何時又是如何來此的。

    情況未明,左玉腳下一動擋在鳳兒身前,望向那老人。

    這老者一身綠衣袍袖寬大,一頭銀髮梳理得乾乾淨淨。此刻正低頭凝視著那兩行小字,默默出神。

    鳳兒自小長在蜀山,身邊所有人皆對她呵護寵愛,幾乎沒受過半點委屈。方才被白光一震,握劍的那隻手此刻還隱隱發麻。這時見到老者現身,想那白光定與老者脫不了關係,又豈會不耍些個小xing兒。

    鳳兒道:「喂!老頭,是你剛才打開我的劍麼?」

    那老者渾然不理,仍是望著那兩行小字出神。

    鳳兒正要再喊,卻感到袖子被輕拉了一下,正是左玉。

    當初在翠竹林裡,劍清曾經告誡左玉。天下間有很多避世的高人,便是這蜀山之內也有很多前輩隱居修煉。而這些人不僅武功能力神鬼莫測,也往往性格怪異。

    此刻見到這老者,左玉就猜向他是在此地修煉的蜀山前輩了。

    左玉拉了一下鳳兒,示意她稍安勿躁,雖然不知這老者是何人,但看他之專注於那柳樹,似乎並沒有對二人不利的意思。

    左玉向那老者躬身一禮,道:「老前輩,很抱歉,我們打擾前輩清修了。」

    也許是因為左玉行了大禮,說話又甚是恭敬。那老者雖然依舊沒有轉過身來,卻輕輕的問道:「小兄弟,雨幕山蘭思凝與你是什麼關係?」

    左玉一愣,他從沒下過蜀山更不會認識什麼雨幕派蘭思凝了。回答道:「晚輩自小在蜀山長大,並不認識前輩所說之人。」

    那老者聽後輕聲自語道:「是我糊塗了,你又怎會認識她呢。這一代應該是那個丫頭吧!」遂又問道:「那你是否認識謝語嫣呢?」

    左玉尚未答話,身旁的鳳兒幾乎跳了起來。

    鳳兒瞪視著老者,幾乎是吼出聲的道:「你怎麼會認識娘的,謝語嫣是我娘!」

    鳳兒只知道她的娘親叫做謝語嫣,卻不知道她娘在哪裡,更是從來都沒有見過她的娘親。此刻驟然聽到娘親的名字又如何能夠不急。

    那老者終於轉過身來,有著一副很安詳的面孔。老者看著鳳兒道:「果然很像,原來你是謝丫頭的女兒。我還奇怪這個小子怎會使煙柳劍。」

    鳳兒清楚老者所言的煙柳劍就是指的《煙華拂柳劍法》,而這劍法據她爺爺所說正是她娘留給她的。如此來看,這老者當真知道她娘親的消息了。

    鳳兒急問道:「老前輩,我娘?您知道我娘在哪麼?她還好麼?」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喔?小姑娘,剛才不是叫我老頭的麼,怎麼改口了。」

    鳳兒好不容易有了知道娘親消息的可能,又哪裡還會計較怎麼稱呼,心中只想著詢問娘的事情。

    「老爺爺,老前輩。剛才是鳳兒不好,鳳兒向您陪不是了。您認識我娘是麼?告訴我娘她在哪……」

    那老者撚鬚微笑:「你這麼一堆問題要我如何回答?我見到你娘親已經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你娘可還是像你一般的小丫頭!」

    鳳兒也知自己那樣一口氣提問很是冒昧,卻實在是心中著急。這一急,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

    「老前輩,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娘親,求您告訴我關於娘親的事好不好,好不好……」

    那老者輕輕搖頭,歎道:「哎,時過境遷,連那個小丫頭都有了女兒。小姑娘,我只知道你娘應當是如今雨幕派的掌門。其他的卻是不知了。

    鳳兒低頭自語:「雨幕掌門,娘竟然是雨幕的掌門。我要去找娘,我要去找娘……」

    聲音漸低,鳳兒卻已經在心裡決定要去找她的娘親。

    那老者此刻正微笑著打量左玉和鳳兒,只是看到左玉胸口,老者的目光突然變得恍若實質。

    老者道:「小兄弟,你胸口可是懸著一枚玉珮。」

    「您怎麼知道的……」

    左玉不能不驚奇,他脖子上正戴著那枚自小隨身的玉珮。不過那玉珮藏在衣服裡面,左玉想不通這老者是如何知道的。

    見左玉神色,老者微微一笑。

    「小兄弟不必驚慌,我老人家的眼睛可還不會被兩層布料擋住,你把那玉珮拿出來讓我看看,沒事的……」

    老人的話音似乎天生就有一種讓人心安的魔力,更何況左玉也知道這老者必是異人,從剛才的情形看來也似乎對他們沒有惡意。

    左玉將那玉珮取出,銀鉤鐵畫的「左」字在白如羊脂的和田玉上顯露出來。

    那老者一見到玉珮,神色竟是一變。向左玉問道:「小兄弟,你可是姓楚?」

    左玉答道:「不,老前輩,我姓左。」

    那老者「喔」了一聲道:「也許是我弄錯了,你這玉珮與我認識的一位故人所有之物很是相像。」

    老者雖然話是這麼說,眉頭卻依然皺著,眼神也依然盯著左玉胸前的玉珮。

    片刻之後,老者搖了搖頭。

    「小兄弟,這柳樹非是凡種,在此百年有餘,你們可就莫要傷它了!」

    「是,老前輩,我們本就不願傷它。」左玉點頭答應。

    老者不再說話。最後看了眼左玉和一旁低頭沉思的鳳兒,突然就像來時一樣消失不見了。

    老者在左玉眼前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左玉竟沒能發現一點端倪,不禁驚詫不已。心中想道,「這老人家的修為當真不可思議,我要能如他一般就好了。」

    見了高人,左玉心中變強之心更勝,如果不是鳳兒就在身旁,他幾乎想要立即返回翠竹林努力修習了。

    就在這時,鳳兒從沉思中醒來,方發現老者已經不知在何時離去了……

    天色幾乎已經全黑,二人經此一事也再沒心思玩耍,一起原路返回定神院。

    伙房門外,左玉叮囑鳳兒不要把他習武的事情說出去。鳳兒點頭答應,苦苦一笑與左玉告別,卻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心裡正盤算著無論如何也要向父親問明白娘親的事,更要去找她的娘親。這與左玉的心思何其相似,只是與她相比,左玉的尋親之路卻幾乎沒有半點眉目。而這些,鳳兒卻是不知道了。

    與鳳兒告別,左玉直接走向劍清的房間。心頭暗暗擔心師父會不會責問他。

    劍清正自己在房內獨飲,見左玉進來只是微微頷首,並沒有責備他這一回來就跑出去的事。

    左玉主動道:「師父,我是去以前玩耍過的地方看了看。」

    劍清道:「遇到了鳳兒那丫頭是麼?」

    左玉一愣,「是的,師父。」

    劍清道:「你在水井旁發呆的功夫可是有石子落入水中?」

    左玉心道這院子裡的事情還真瞞不住師父啊!點頭答是。

    劍清道:「你可知打出石子的正是鳳兒那丫頭?」

    左玉「啊」的一聲輕呼。這才知道那個時候不是錯覺,真的是鳳兒在那時便到了。

    劍清哼了一聲。

    「哼——雖然那小丫頭身法高明,但你若時刻保持警惕又怎會被人跟蹤而不自知。如果你改不了這大意的毛病,一下山就得被人害死,還談什麼報仇尋親,我看你還是在這蜀山上過一輩子算了……」

    劍清對左玉親如子嗣,但教訓起來卻也一項嚴厲無比。

    左玉心中一凜。

    「是啊,今日在我附近的是鳳兒,若他日我下了蜀山,那仇人到了我的身邊我都不知道,豈不是只有被人宰殺的份……」

    初入修煉之道便是築體,將整個**修煉增強,這一步並不難,世間的武者甚至天生身體強壯的人就已經在這一個境界。

    肉身是人的皮囊,築體使其強健,而皮囊之內便有竅穴,以特殊的功法刺激週身三百六十一個竅穴,使竅穴緩緩旋轉,甚而成為各個所在的力量之源,這個過程便是凝穴,修行界的第二個境界。

    竅穴一旦開始轉動便再不會停止,而其旋轉之時便開始激發出一絲氣息,竅穴旋轉越快,則氣息越強。然而這絲氣息往往瞬息之間逃散無蹤。通過修煉尋到這氣息並將其導引,使穴穴相連、氣氣相溶,直至於整個身體間流轉不息,意之所動、氣之所隨,這便已經完成了修者的第三層境界:鍛氣。

    築體、凝穴、鍛氣,這三層境界事實上修煉的都是肉身,而只有達到第四層境界煉神境才算是真正踏入修煉一途。

    鍛氣境時,週身真氣就已經可以在體內控制自如。真氣再加凝練,是為神。凝氣為神,便已經進入了第四層煉神境。

    以神為基,煉神境的修者便已經將身體的感官之能鍛煉到了一個極致,在形、聲、se、味、觸五感之外,煉神境的修者已經初步具有了第六種感知——神。

    此刻的左玉就是煉神境的修者,本來若他提高警惕,身邊的風吹草動就應該瞞不了他。鳳兒雖然比他修為稍高,卻畢竟也只是高了半分,同在煉神境,本不應瞞過左玉。

    如今劍清訓斥,左玉也是心中暗自jing醒。

    左玉突然想起那綠衣老者的事,不敢隱瞞師父,將那老者出現又突兀消失的事情告訴了劍清。

    「師父,這人十分古怪,不過似乎沒有惡意,您知道蜀山有這樣一個人麼?」

    劍清聽後,卻是眉頭一皺,剛要開口,卻是一頓。稍停了片刻才說:「我並不認識這樣一人。聽你所言,他所使的可能是道術秘法。」

    左玉在翠竹林中習武時,劍清曾細緻的給左玉講解當今的各派功法特徵。而這道術秘法卻很是奇怪,據傳並非是武學一道。而是道家在煉丹修仙過程中,個別天資卓絕的人才能領悟的一種能力。雖然傳說中可以行路無分遠近甚至呼風喚雨,卻幾乎沒見什麼人成功過。反而在俗世間多見一些沒什麼作用的小戲法,作為驅符施法時藏眼蒙人。

    左玉訥訥的問:「師父,您不是說有前輩高人能劍破天道飛昇成仙麼。那老前輩會不會是神仙……」

    劍清哈哈一笑道:「左玉,人在山旁是為仙!你便自己去悟悟吧!」

    ……

    「左玉,人在山旁是為仙!你便自己去悟悟吧!」

    劍清對左玉說完這句話後便打發左玉回房,自己則穿戴好衣服出門而去。

    離開伙房,劍清身形一晃已然失去了蹤影。

    待劍清現出身形,已經出現在一株柳樹下。這裡正是傍晚時左玉和鳳兒遇到那位綠袍老者的地方。

    只聽劍清道:「無極兄,我都來了,你還不現身相見麼?」

    「哈哈——」隨著爽朗的笑聲,一個綠色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劍清面前。正是那綠袍老者。

    劍清並不驚詫,一抱拳道:「無極兄,怎地出來逗弄孩子,還傳音要我幫你扯謊。」

    原來這老者同樣是蜀山中人,名叫劍無極。

    劍無極對劍清的問話避而不談,卻道:「哈哈——我說老不死的,你怎麼突然轉性收起徒弟來了。不過你那徒弟也真有趣,竟然懷疑我是神仙。」

    劍清道:「因緣際會,順應天命而已。倒是你,平時暢遊天下。即使回了蜀山,那各院院主請你都請不動,今日怎麼在兩個孩子面前現了身。」

    劍無極道:「你那徒弟耍了半套煙柳劍,我以為他與思凝有什麼關係。一時衝動,這不就露面了麼。」

    事實上正是劍無極早年在柳樹上刻下「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詩經?小雅》中的佳句。

    劍無極當年因為一件事情遠赴西域,卻在那裡耽擱了數年。待他回到中原,他的妻子已經在一場變故中喪命。此地的這棵柳樹下是劍無極與其妻子相伴舞劍的地方。刻下這兩句詩是他對世事無常且物是人非的感慨,更是他對愛妻的追憶。而他的妻子正是蘭思凝,當初雨幕派最傑出的女弟子。

    雖然此刻劍無極說話時語氣爽朗,但劍清知道他的心中一直思念著妻子。只是逝者已矣,強擺出一副自在的樣子罷了。

    劍清道:「五十年時間並不短暫,無極兄可還是放不下麼?」

    劍無極道:「呸,說什麼放下放不下的!天下任我老人家遨遊,暢快得很呢。你個住在囚籠裡的老不死怎麼還教訓起我來了,當我是你那傻徒弟麼。」

    知道劍無極一向嘴硬,劍清也不與他爭吵。自懷中掏出兩支杯盞一壺美酒,席地而坐。劍無極哈哈一笑,也跟著坐下。

    微風中柳枝輕舞,月影下水波粼粼。倒真是一番月夜美景。

    劍無極舉杯一聞:「你這傢伙還是和以前一樣隨身帶著傢伙事兒啊!不錯不錯,好酒!」

    劍清微笑不語,示意對方自便。

    劍無極哪還客氣,陳年的美酒紅入得肚腹,自然是說不盡的醇厚甘鮮,回味無窮。

    劍無極一直逍遙在外,劍清則不離蜀山。二人已經數年沒有見面,此刻推杯換盞自有一番交談。

    劍清告知劍無極最近得到得一些消息,也將如何收左玉為徒的事情告訴了劍無極,還提及左玉命格多變身世可憐。當說到左玉天資聰穎,劍清臉上才顯露出欣慰。

    劍無極歎氣道:「老不死的,你身上帶了太多秘密,連徒弟也要瞞著。獨挑大任困居蜀山倒也真是可憐。」

    劍清道:「時機未到,又如何能洩露太多。個中因由事關天下安危,一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麼!左玉天性純樸,將來自不會怪我這個做師父的。」

    劍無極道:「你這傢伙,還是這樣啊!對了,你的秘密必須瞞著,可是你為何要封住你徒弟的功力呢?」

    劍無極功力超凡入聖,說是神鬼莫測也不為過。傍晚時分見到左玉舞那《煙華拂柳劍法》,在驚詫之餘卻發現左玉身上被人下了禁制,內力受禁,能調動的不過十分之六。而只有功力極高的人才能以自身真氣渡入他人體內,進而將對方內力封住。如果施術者心腸更狠,便是直接將對方變為殘廢也不是什麼難事。當然,這需要在雙方功力相差極大的情況下才可實現。

    只是劍無極當時並不認識左玉,更不知左玉是劍清的徒弟。於是也沒有輕易的開口相告,這裡畢竟是少有外人到來的蜀山。但卻也因此對左玉留上了心,藏起身形後暗中觀察著左玉。在發現左玉原來是劍清的徒弟後,自然也想到了是劍清這個做師父的禁制了左玉部分功力。

    劍清卻是苦笑道:「我自不會傷害自己徒弟,實在是因為那孩子的資質太過於出色了。」

    見劍無極略顯不解,劍清解釋道:「很早之前我就發現這孩子不是一般的天資聰穎,簡直可以稱之為百年難得一見得武學奇才。而且還意志堅定,從不懶惰。我教給他的功法劍訣,他習練的速度甚至勝過當年的你我。按他所言,就是你見到的那半套《煙華拂柳劍法》也不過是他五年以前在那小丫頭手裡見過幾次。你認為如此天資的孩子在五年苦修之後會達到一個怎樣的水平呢?」

    劍無極道:「如此天資又勤勉努力,自然不會是泛泛之輩。只是你的徒弟早有成就,這不是好事一件麼?」

    劍清歎氣道:「唉——事實上如果不是我一直控制著他的內力,他如今的功力在天下間這眾多青年俊傑中也足可棲身一流。只是這孩子在得知其身世後執念太重,睡夢中都囈語報仇。只怕下了蜀山便會立即去尋找魔教好追查殺死其母的兇手。而他成長於蜀山,沒有經過真正的磨難,性子大意,貿然間與人過招很可能會因為這方面吃了大虧。但如果他並沒有過人一等的武學,就不會敢輕易的去招惹麻煩。如此一來,縱是會有些小難,卻能讓他漸漸成長並改正那大意的毛病。」

    當初左玉在翠竹林內習武,劍法招數學得飛快,但總是感到自己的內力進展緩慢。便去問師父是什麼原因,劍清則告訴他只需繼續習練自會成效顯現。左玉本就倔強,於是更加努力的去苦練。卻不知道他的內力其實增長飛快,只是被劍清暗中封印住了。

    劍無極舉杯向劍清一敬,道:「你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劍清將杯中酒一口飲盡:「無極兄,你這次回到蜀山可會住久一些麼。」

    「不會太久,後天過了七夕我便離開,遨遊天下才是我之樂事啊!」

    劍清知道,劍無極要過七夕卻是非有佳人相會。而是五十多年前的一個七夕之夜,在雨幕山上發生了一件事情,蘭思凝正是那個時候離世的。劍無極不願再去雨幕山睹物傷情,於是便在這昔日故地,獨自緬懷他的妻子。

    真正的交情是存於心底的,怎會在乎時間的長短又或距離的遠近。當一壺美酒飲盡,也就是二人互道告辭的時候了。

    劍清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人生有窮盡卻總是難逃那天命的因果。無極兄,請多保重。」

    劍無極同樣抱拳告禮,劍清身形一晃已然離去。

    劍無極回頭望向柳樹上的兩行小字,一雙眼睛在黑夜中卻是閃亮。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思凝,就請在我的盡頭等著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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