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局勢亂得很,聽說南方革命黨人奪了軍火庫,抄了總督府,革命成功了。北方的韃虜政權大廈將傾,宮裡的太監、朝中大臣們各自打著鬼算盤,百姓民生反倒不是大家關心的事兒了。
革命革命,革了那麼多性命,多少亡魂啊!楊陽心裡微微一歎,摸了摸別在腰間的墜子。那墜子不知是什麼材料製成,通體剔透如白玉,形如一隻倒掛著的烏龜,烏龜口中銜著兩個紅絲墜子,龜甲上刻著兩個鳥篆——鬼師!
說這鬼師門,江湖上也沒有過多的流傳,頂多是一個新興的小門派。楊陽便是這鬼師門裡的第一把手,人稱桃陽道人。長得是尖嘴猴腮、面黃肌瘦,穿一襲月白道袍,遠處咋一看,活脫脫一個餓殍詐屍、枯竹成精。單看樣貌不知道他是年近八十還是年且十八。
他邊上的那位,身高八尺,膘肥身健,長髯垂胸,黑面闊嘴的乃是鬼師門悍將玄熊道人,一看這人就知道他是個怒目金剛式的人物——力大無窮、凶神惡煞。
這鬼師門怎麼盡出些奇形怪狀的人物啊?
還好後面跟著兩個人,長得倒很正常,兩個人都作世俗打扮,面容俊俏。膚色稍白一些,眉宇間微微透著一絲殺氣的,名叫李九泉。真不知道他爹媽當初是怎麼給他取名字的,好端端的一個人,叫什麼九泉九泉的,多難聽啊?李家老祖宗要是知道有個後生叫這個名字,他們在九泉之下怎麼能夠安寧?幸好,江湖上的人只叫他的綽號——邪道人。雖說「邪道人」這個名號不是什麼雅稱,但總比叫「九泉」要來得好吧?
另一個面色微黃的叫做許震坤,除了手上捻著一串佛珠以外,沒有什麼特別的。
這四個腰間別著鬼師字樣墜子的鬼師正急切的趕著路。
「老大,我們,我們這麼急,到底是去哪啊?」玄熊顯然是累了,大聲喘著粗氣,沖楊陽問道:「哎喲,我說老大啊,咱就先停下來歇會兒吧?」
楊陽道:「天快黑了,估計這荒郊野外的也沒有客棧旅店,還是到前面的林子裡再做休整。」楊陽說著,頭也不回,加快了腳步。說是加快腳步,卻不見他雙腳著地,就好似腳上踏了一塊西瓜皮一般滑出去的。
玄熊看了看楊陽開始埋怨道:「死猴干,到前面樹林休息,樹林在哪?我怎麼沒看到,耍我呢!娘的,你穿著飛天夜叉靴,走起路來當然不累了。」
楊陽也不多話,一甩袖子,從袖中飛出三道金光。定睛一看,乃是三道神行符。啪——一下各貼一道在玄熊三人身上,三人便如騎上了一匹千里快馬,風馳電掣般向前奔去。
看了一眼楊陽剛才甩符時露出的黑洞洞的袖口,玄熊不禁打了一個冷戰。自己不是一次被裝進那伸手不見五指的袖子裡去了。這袖子,不應該說是這道袍,不知是用什麼材料製成的,幽暗而冰冷,陰氣森森,好似藏了無數的怨靈惡鬼。摸上去,冰涼而柔軟,用刀去切用斧去鑿時卻又硬如鋼鐵,好像是西遊記裡大仙鎮元子袖裡乾坤的神通。因此,楊陽還給它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做「袖裡乾坤大」。
玄熊雖然嘴硬,卻也不傻,愣了一會兒,便抬頭向楊陽看去。楊陽哪有空理他,大袖一揮,說道:「我到前面等你們!」說罷眼見著就沒了影。
南方革命聽說死了好些人,肯定有許多冤魂惡鬼難以超生,楊陽他們此番趕去,就是想尋思一些個用得著的厲鬼養著。
外邊兵荒馬亂的,做道士,做和尚的都難得安寧,何況他們這些平日裡靠捉鬼驅邪的鬼師,不養兩隻惡鬼,哪裡來吃飯的伎倆?
何況腰纏萬貫,不如薄技在身。捉鬼的不養鬼,就好比商人不做買賣——你喝西北風去啊?再則說了,這世道,太多人物們姑息養奸,怎的就不許他們養鬼?笑話,他們這些個是什麼人?行走江湖的亡命之徒,玩弄陰陽的鬼師,哪裡來的那麼多計較,天底下誰再大也沒自己的身家性命大,多養些猛鬼也好防身啊!
江湖之中,做什麼都不需要太多理由,顧得自己性命才是頭等要務!
行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看見前邊一片茂密的叢林。
南方本就是多雨的地方,何況快到清明節,天不時地下起濛濛細雨!雨水拍在他們臉上,撞進他們的眼睛,冰冰涼有些刺骨,十分難受。
「我說九哥兒,這南方的天怎麼像是跟我們作對似的,我們一走,它就下雨,冰涼冰涼的,好不難受!」私下裡,大家都叫九泉九哥兒,玄熊嘮叨道,「嘿呦喂,苦煞你熊道爺勒!」
「就你熊,就你累,就快到了,等進了樹林,好好避避雨,休息休息,別嘮嘮叨叨的,跟個娘麼似的,讓老大聽見的,少不了又要把你裝到袖子裡。」別看這邪道人一臉的殺氣,對起自家人卻是十分友好,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們快看,樹林快到了,老大已經在林子裡生起火了。」許震坤提醒他們一句,便也加快了腳步。
到了楊陽身邊,大家放下行李,擦了擦頭上的雨水,便在篝火邊坐了下來。
那不識時務的玄熊又開始抱怨,什麼好久沒吃肉了,又讓人家趕這麼多的路啦;什麼天下雨為什麼不找一個山洞避一避啦,非要呆在這露天的地方?
楊陽聽罷也不發作,只是冷哼一聲道:「這是南方十萬大山的邊緣,晚上進入深山老林不安全,何況我們已經走得夠南了,接下來向東南方向走,不要進這十萬大山!」
許震坤卻問道:「大哥不是在這十萬大山裡長大的嗎,怎麼又不能進去了?」
「你卻有所不知,」邪道人替楊陽答道,「在十萬大山裡長大不見的就要把十萬大山的每一個山頭都走個遍吧?就算是這裡的原住民,也不是什麼地方都敢走。再說,這十萬大山裡毒蛇蠱蟲妖物無數,從古至今也不乏高人,我們亂打亂轉,很是危險。」
「嗯!」玄熊故作深沉道,「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有我黑熊在,管他什麼山jing湖怪,來一個我打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我就不信,我們幾個啊,堂堂鬼師門的啊……這個啊,有道高人,會怕他那什麼毒蛇蠱蟲之類的?你說是吧,掌教真人大哥?」
楊陽一聽這不怕死就怕累的玄熊的話,又好氣又好笑,掌教真人就掌教真人,還什麼大哥,不倫不類的。
「什麼殺一個,殺一雙的,你要是有那閒工夫,就去打點野味山珍來祭祭五臟廟,省的你說哦啊哦啊的。」楊陽翻出一塊獸皮,墊在地上,安坐下來。
看了看楊陽坐著不動,玄熊哼了哼:「好好好,掌教真人老爺大哥,我這就去打些血食來,供養您老人家,以我的本事,定然打他三五隻吊睛白額虎來給您看看,想我當年在長白山的時候,不知打死了多少猛獸……」
「好啦好啦,你就少提你的長白山了,還是先去弄點吃的吧。」許震坤站起身來,道,「看來還是我陪你一起去,也好給你做個幫手。」
「不是我跟你吹,坤哥,你就坐這,不出一炷香時間,就有一大堆猛獸屍首堆在你面前,也不想想,當年我在長白山的時候……」一說到打獵,玄熊開口不離「當年長白山」。
「我說你就不能消停消停啊?非得把我氣死你才甘心啊?你和震坤快去打些吃食,速去速回,別貪戀路邊景色。還有,千萬別生事,不要打大型動物,什麼野雞野兔就行……」楊陽無奈,只好改用命令的口吻對他說。
玄熊性急,不待楊陽說完,早就跑沒了影,掄袖子砸拳頭,打他的血食去了。
山高路遠雲慘淡,春寒料峭鬼也哭!
南方十萬大山層巒疊嶂隱天蔽日,金烏一旦西垂,這天黑的就跟鍋底似的,沒有半點星月之光。整個的茂密的原始叢林裡只有楊陽身前的那堆火發出微弱的光芒。
見那火堆的火快要滅了,邪道人向上邊加了些柴禾,便對楊陽說道:「師兄,我到林子裡拾一些柴草。」卻見楊陽猛地睜開雙眼輕喝一聲:「不好!」
邪道人不明其意,十分疑惑,正要發問。
楊陽卻是將食指直指像東南方!
東南方一片漆黑,彷彿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淵,又好似一個食人的惡獸張開他那能吞噬一切的巨口。伴著前方微微吹來的清風,隱隱的夾雜著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對於鬼師,最熟悉的莫過於鬼怪殭屍身上湧出的淫邪之氣,可這氣息,萬萬不是鬼怪殭屍的氣息,卻又透著無邊的邪惡和陰森。就連常年作鬼師的邪道人心裡也感到有些發毛。仔細一想,也大叫一聲:「不好,這,這不是剛才震坤和胖熊去打獵的方向嗎?!」
「沒錯,就是!天殺的,哪來的妖孽!」楊陽站起身來,正準備奔向胖熊離開的方向,卻忽然一轉身,衝著身後一片漆黑的叢林喝道,「明人不做暗事,何方神聖,再不現身,別怪貧道手辣!」
聲音在叢林裡迴盪著,不一會兒,便從林子裡穿出三道影子來。
為首一個身高面闊提著大刀的上得前來,拱手道:「桃陽道長息怒!在下王正義,江湖人稱大刀王五的便是!這位是自然門門主炎興武,另一位乃是南宮世家的南宮巧手先生。因有要事在身,未來向道長打個招呼,還請道長息怒!」
雖說鬼師門人丁不盛,但桃陽真人的名號江湖上還是有一定的知名度的,王五認識他那也屬自然。
楊陽聞聲定睛一看,走上前來的三個人都是丹鼎派的內丹功高手。雄赳赳,天生的一副俠骨;氣昂昂,地造的一段風流。
「你三人在江湖上也是俠義之輩,不知我鬼師門哪裡得罪了三位,三位為何掀起妖風,拿我兩位師弟?」楊陽見這三人雖然在江湖上都有俠士之名,那叫王五的更是在戊戌變法失敗後,到天牢裡劫過戊戌六君子的獄的,雖然譚嗣同先生要以死來喚醒早已腐朽不堪的清廷,堅持不肯離開,導致劫獄失敗,但王五的俠義之舉始終是不容磨滅的啊!還有那炎興武、南宮巧手,他們的名號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啊!可是看看他們這三人腳上穿著水火靴,腰間掛著捆屍索,手裡握著桃木釘,倒不像是什麼大俠,反倒有點像盜墓賊、趕屍人。難道師弟真的就遭了他們的道?可我鬼師門上上下下就這四個人,怎麼就惹上他們了?
王五一聽,對方說自己掀起妖風拿了對方的師弟,不免有些錯愕,自己哪有拿什麼人,恐怕是對方誤會自己了,又見對方盯著自己的行頭看,便知道遇見了這方面的行家,若是再隱瞞自己此行的目的,恐怕這誤會會加深,當下便道:「道長誤會了!我等此行乃是為了剪除一隻妖孽,此妖剛剛破殼而出,我等追將而來,便在此地沒了蹤影,想必道長的兩位師弟便是被它給拿走了!」
楊陽一想,對了,東南方向那一團妖氛,想必就是那妖孽作祟!
邪道人一聽,氣得是暴跳如雷:「何方妖孽,竟敢捉我鬼師門人!」楊陽卻是沉著,沉聲道:「少安毋躁!依剛才王兄所說,這妖怪是哪個墓裡跑出的殭屍?」
哪個墓裡跑出來的?王五等三人心中納悶,我們沒和他說這妖怪是從墓裡逃出來的啊,他怎麼就知道了呢?
沒等王五他們細想,楊陽指了指東南方又說道:「這妖怪身上鬼氣屍氣直衝雲霄,不是個千年的殭屍,也是個成了氣候的老鬼,你們從哪裡把它給掘出來的?你們的祖師爺沒告訴你們這樣的凶穴不能挖麼?」
王五一聽,對方把自己當成是盜墓賊了,那我就將計就計,就當是自己盜墓時無意放出的殭屍好了,省的讓這兩個道人知道了自己的底細。不料,正當王五想開口解釋,楊陽又提前一步,說道:「你們這些鬧革命的人不好好鬧革命,盡想著發丘盜墓做什麼?」
冷不丁,王五三人一驚,眼前這瘦小的道人竟是個高人!連我們是革命黨人都知道?
此時卻是南宮巧手接了話茬,言道:「天朝迷夢一朝破,萬載功行為誰忙?如今韃虜政權腐朽不堪,先是沉浸在天朝上國的迷夢之中,卻架不住洋人的利炮堅船,洋人侵我領土,殺我百姓,韃虜官僚更是視百姓為魚肉芻狗,肆意宰割。我等修真練氣之士,再不替天行道,豈不是枉費數十年苦修?」
任南宮巧手說得是天花亂墜地湧金蓮,楊陽眉頭也不皺一下,便道:「既然如此,你們如何不以天下蒼生謀福利為己任,卻偏偏去古墓裡刨殭屍,放出這等惡煞禍害蒼生?」
聽楊陽說這話,三人心裡明白,這道人雖然不是熱衷於革命的先進分子,但至少不會是韃虜政權的狗腿子。於是三人決定,把事情的原委向這道士說上一說,加上他的師弟極有可能已被那妖孽擄去,指不定還可以拉上他們作為剪除妖孽的助力!
於是他們一邊說著事情的原委,一邊就朝著東南方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