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忌日是1月11號。這三個「1」像三把尖刀插在我心裡。
父親去世後,母親也已過花甲之年,但仍下地勞動。為了使她便於安排生活,我與妻子商定:每月的12號準時從蘭州寄給她贍養費。這錢估計在路上走三天,15號能到。那一天,她就不下地、不串門了,坐在家裡專等郵遞員那一聲「老太太,拿圖章來」。有一次我出差běijing12號這一天在首都給母親寄去一份,妻子怕我忘了,從蘭州也寄去一份。結果,母親同時收到兩個地方寄給她的錢。她高興地對鄰里們說:「不光要有好兒,還要有好兒媳。」如今,好兒好兒媳都無能為力了!母親竟在1月11ri我們寄錢的前一天辭我們而去。老天無情,竟把我們報答母愛的「12號」也給剝奪了。
人常說,父愛如山,母愛似水。母親的愛如春天裡飄灑的小雨,如青石中流出的甘泉,滋潤萬物,細微周到。
我老家在平涼靈台縣一個極偏的小村裡,全家就靠幾畝薄地維持生計。那時我已有了三個弟弟,因生活清苦,很少吃到葷腥。一天,父親奇跡般從外邊提一條羊腿進家說,煮煮,喝頓羊肉湯。母親忙活起來。待羊腿煮爛放進瓦盆裡拆肉時,母親叫我們過去幫她幹事。幾個孩子圍了上去,母親撕一塊填在這個嘴裡,又撕一塊填在那個嘴裡,像餵她的一窩小鳥。轉眼,一條羊腿只剩下一盆羊骨頭。母親怕父親發火,反倒埋怨他:「羊腿太瘦了,拆不出肉!」五十多年過去了,吃過的山珍海味都忘卻了,唯獨母親的那次手抓羊肉,回味無窮,恍若昨日!
母親不識字,但她總喜歡一邊為我納鞋底,一邊督促我:「寫字去!」我寫的字像她的針腳那樣齊整。自從我學會走路,就穿她做的布鞋。鞋面是她織的粗布,納鞋底用她紡的線繩。為了我一雙愛動的腳,常常熬紅她的眼睛。直至以後,我出外上學了,工作了,還仍然穿她做的布鞋。無論走到天涯海角,也走不出母親的視線,母親的呵護!
母親看著我們弟兄五人成家立業,生兒育女。她心中裝著兒子這一代,還裝著孫子孫女這一代。我女兒斷奶就送回家由她照看。夏天蚊子多,她讓孫女睡在炕裡邊,自己睡在外邊,不停地用扇子趕著蚊子,還唱著動聽的童謠!
無論多忙,每年我總要想方設法回老家看望她。去年看她時正值秋天。臨走忽聽身後有人喊我的乳名,回頭一看是母親用大襟褂兜著一兜金黃的玉米跑來,玉米上那粒粒金黃像母親綿密的牽掛——她說:「這是我種的金皇后,你們城裡沒有,捎去,給孩子們爆米花……」誰知一年之後她卻患上了老年癡呆症,我回家看她時,她坐在籐椅裡,連我都不認識了,只是漠然地笑著,笑得我淚眼繽紛……
母親和我們永別了!
借這「午夜悄悄話」,聊寄我無盡的哀思:操勞一生的我的娘親,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