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貢王國一分為二造成的混亂還在延續,在民眾的惶惶中,沈白離開了瑪利城。與剛到阿貢王國時身無長物獨自一人不同,這一次他不僅帶有大量的金幣,還有整整幾百人跟隨。
這幾百人其實大部分是德羅巴的僕役和護衛,對於德羅巴老爺來說,現在諾蘭德南部正神教的勢力讓他心有餘悸,他是一個果斷而又有眼光的人,立刻決定把自己的全部力量都投到北方去。他相信在百廢待興的瀛尾,他能夠賺回更大的家業。
珍尼娜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沈白的身上,她是個合格的富商繼承人,但同時也是一個青春少女,沈白從商隊的僕役裡橫空出世拯救了整個商隊,展露出龍將的實力,最後甚至成為拯救阿貢王國的英雄——對於青春少女來說,這可中是童話中才存在的英雄。
對於她熾熱的目光,德羅巴老爺假裝沒看到,沈白同樣假裝沒看到。一路上他不停地與布魯諾嘀咕,討論今後在瀛尾的發展。
「煉金術與藥劑學必須分開,特別是到了你們這種水準,術業必須有專攻,但是在教育新一代的時候,兩者則必須合在一起,讓他們可以根據自己的特長與愛好做出選擇……」
「教育新一代?閣下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去帶弟子?不不不,這可太麻煩了,要知道帶一個學生需要花費多少精力,瑪戈尼老師到現在也只帶出了不過十多個學生!」
「布魯諾大師,你似乎不知道我們明人有開辦學校的傳統,你無需整天培著那些孩子,但你必須把自己的經驗寫下來,作為教材給那些孩子們。」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人比沈白更清楚教育的力量了,在這個問題上他可謂固執己見:「你可以讓你的弟子來講學,你自己進行研究,但當這些孩子們的水準到達一定程度後,你就要親自帶他們,畢竟他們可以成為你的助手,同時他們也能夠啟發你的思維!」
「如果你堅持的話,那就這樣吧。」布魯諾有些悶悶不樂:「我可不會說明人的語言……」
「這些事情你不必擔心,在我們那兒,你要管的就只有兩件事,研究,創造!」沈白哈哈大笑起來,他很少笑得這麼暢快的,這讓珍尼娜看得發了呆。
「他為什麼笑呢,他總是很平靜的,為什麼和布魯諾叔叔談話能讓他高興成那模樣?他為什麼不看我呢,如果他看向我,我一定會和他打招呼,邀請他坐在我的身邊……」
想到這裡的時候,少女臉上浮起了醉人的紅暈,從在她旁邊的德羅巴覺得自己嗓子裡發乾,忍不住咳了一聲。少女臉上紅暈更甚,她白了自己父親一眼:「您為什麼坐在馬車裡?」
「啊哈,我當然坐在馬車裡,我又不是騎士。」德羅巴乾笑著回答。
「布魯諾叔叔也不是騎士,可他就騎在馬上!」
「他是要和領主大人說話……呃,我還是出去吧!」面對女兒憤怒的目光,德羅巴訕笑著從馬車裡鑽了出去,他騎上一匹馬,沈白看到那馬蹄都幾乎要被他沉重的身軀壓軟,不由得一笑。
「布魯諾,你這老小子,我投資在你身上這麼多年,也沒有看到你拿出什麼回報,沈白閣下只用一天時間,就幫助你弄出了報信儀……」德羅巴開始圍著布魯諾喋喋不休,主要意思就是埋怨布魯諾沒有發明一樣能幫他賺大錢的東西,辜負了他的投資。他一連串的話說得沈白與布魯諾都沒有辦法插口,沈白覺得有些無聊,瞪了德羅巴兩眼,可是德羅巴卻毫無知覺。
「領主閣下。」正當沈白要開口的時候,卻聽到了溫柔的聲音響起。
喚他的就是珍尼娜,她是聰明的女孩,知道父親在為自己創造機會,因此抓緊時機把沈白請到身邊。
「珍尼娜小姐,有什麼事情?」沈白很客氣地問道。
「請不要叫我珍尼娜小姐,您是我們的領主,直呼我名就可以了。」珍尼娜用一個燦爛的笑臉對沈白表示自己的愉悅。
「嗯。」沈白的回應有些冷淡。
這沒有讓珍尼娜失望,在她心中,這種冷淡讓沈白更顯得高貴。她臉上笑容不減:「領主閣下,我想聽您說一說瀛尾的事情,畢竟那兒將是我的新家……我們不是明人,在那兒能受歡迎嗎?」
「你們當然會被歡迎,所有含著善意接近的人,都會被歡迎。明人……其實非常好相處。」沈白把這個當作了少女的擔憂,一時間他不知道該怎麼打消息珍尼娜的疑慮,因此將重點放在介紹瀛尾的情況上:「瀛尾是個百廢待興的地方,那裡的城鎮剛剛開始建立,秩序與紀律是那兒最大的特色。如果拋開生活的不便,那裡其實非常美麗,茂盛的森林、清澈的河流,還有深幽奇怪的溶洞。珍尼娜,你會喜歡上那裡的。」
「我想我一定會喜歡那兒的。」珍尼娜脈脈看著沈白:「但不是因為那兒的美麗。」
她在心中補了一句:「而是因為你在那兒。」
「我們很需要你父親這樣有經商頭腦的人,我們太窮,外地的商人把我們的物產運出去,總是盡可能地壓低價錢,即使是我也沒有辦法讓他們改變主意。我想只有你父親才能對付得了他們。」說到這沈白搖了搖頭。
「只有奸商才能對付奸商,閣下心裡是這樣想的吧?」珍尼娜愉快地嘲笑了一句自己的父親,然後看到沈白臉上難得露出尷尬的表情,她心裡更加放鬆:「能對閣下有用,這實在太好了。」
沈白雖然不善於語言表達,但珍尼娜卻有足夠的細心與耐心,她慢慢地從沈白口中知道了瀛尾的具體情況,雖然那個地方現在還窮困而偏僻,但她覺得那裡有一樣東西是別處難見的。
那就是希望。
從阿貢王國到瀛尾將近三千里的路程,羅曼帝國中期修建的四通八達的驛道幫助了沈白他們,他們幾乎是以每天一百里的速度前進,一個月時間穿過了阿貢王國、弗蘭克爾王國、安畢斯公國、布倫侯國,終於來到溫泉郡。經過溫泉郡,也就意味著抵達他們的目的地瀛尾了。
一種莫名的興奮讓沈白變得開朗起來,他臉上的笑容明顯多了,不僅是他,在得知這條漫長而艱辛的歷程終於要結束了。這一路上遠稱不上太平,各種種樣的盜賊層出不窮,如果不是他們當中擁有沈白這樣強力的戰士,早就被搶掠屠殺一空了。
溫泉城還是相當繁華,不過在這裡讓人感覺到一股不安的氣氛,城堡各處都豎起了代表喪事的旗幟,沈白找人問了一下,原來溫泉公爵已經去世了。
「繼承人是誰?」
死者不值得關注,讓沈白擔憂的是繼承人問題,老溫泉伯爵的第一繼承人被他殺死在瀛尾,這事情知道的人極少。當初為了掩蓋其拋棄部下獨自逃生的醜陋行徑,沈白還讓出了一份功勞,因此獲得了溫泉伯爵的物資支持。這份口頭協議至今有效,但新任繼承人是否會承認這一點,則還有待觀察。
被沈白詢問的是一個商人,因為明人經常出現在溫泉城進行貿易,所以他也不隱瞞:「是老伯爵的遠房侄子,從鄂輔公國歸來的勒斯老爺。」
這個勒斯對沈白來說完全是陌生人,出於禮貌與其它考慮,他決定派人送信給新的溫泉伯爵,希望能與他會面。他們一行則在溫泉城中暫時住下,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按照慣例,即使雙方關係並不和睦,但一個領主要求與另一個領主會面,另一個領主也會給予相應的禮遇。但是沈白派出去的使者很快就回來,帶來的消息很不好,那位勒斯伯爵不在城堡,而他新上任的管家很冷淡地說從未聽說過什麼瀛尾領主。
「這是什麼意思?」珍尼娜吃驚地問道。
德羅巴臉色也變白了,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沈白個人的勇武他們是親眼見到的,但瀛尾的武力則有限,明人的主要戰鬥力都在狂暴峽谷。以瀛尾一郡之地如果與溫泉伯爵反目,特別是如果引出了溫泉伯爵背後的鄂輔公國,那麼瀛尾將面臨著非常嚴重的局面。
「看來他是不想承認與瀛尾達成的協議了,我們立刻離開溫泉城。」聽到這個消息,沈白哼了一聲。
「希望我們能順利離開……」德羅巴嘟囔了一聲,珍尼娜表情卻有些興奮,她可不認為有誰能阻止沈白
出乎沈白的意料,他們的離開非常順利,溫泉郡沒有派人來攔截。當他們離葉河以南的渡口越來越近時,沈白的眉頭反而緊緊皺起。
「怎麼了,離瀛尾還遠嗎?」布魯諾問道。
「河對面就是瀛尾的領土,但是這太不正常了,以往瀛尾與溫泉城之間的商旅往來很頻繁,可我們一路過來都沒有看到商人。」沈白看著冷冷清清的渡口:「這裡應該有渡船,但我也沒有看到!」
毫無疑問,瀛尾出了什麼事情,而且一定是相當危機的事情。
渡口的建築還在,本來這裡有一些船工,專門靠擺渡為生,隨著瀛尾的發展,這些船工的數量也在增加,其中既有明人,也有溫泉伯爵的領民。可現在這裡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在寬闊的葉河之上,應該有明人的捕魚船在工作,現在同樣也是什麼也看不到。
這意味著不僅僅是瀛尾的商貿往來中斷,而且正常食物生產也中止。沈白是深刻明白糧食重要性的,特別是在他看到的未來中,那種混亂局面需要大量的糧食作為戰略儲備!
「我們怎麼過河?」德羅巴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問,這一路上他放下以前的養尊處優,鞍前馬後地安排行程起宿,拼了老命在沈白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能,讓沈白不解的是,這麼辛苦他竟然沒有瘦下去。盯著他的眼睛,沈白恢復了平靜:「沒有關係,對於這種情況,我們有所準備。德羅巴,你留在這裡,讓大家休息戒備,我一個人離開會兒。」
「閣下,你這是……」
「為了防止意外,在離這個渡口有兩里的地方,我們藏了一艘小船,只要我到了河那邊,很快就有船來把你們接過去。」
「是的,我會做好戒備,閣下,請您快一點。」德羅巴恭恭敬敬地應命。
藏在葦草叢中的小船很快就被找到,沈白獨自搖櫓過河,憑借他的臂力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但沈白並未因此而感到開心,在河的另一邊,仍然是空蕩蕩的,明人的港口空無一人,幾艘漁船還在,可看情況已經有一些時間沒有出港了。
從小碼頭的零亂來看,這裡的明人是突然被趕走的,幸好沒有見到血跡,也沒有戰鬥的痕跡。沈白回望河對岸,德羅巴那邊還一切正常,他稍稍放心,然後飛奔向瀛尾鎮。
在道路的兩旁,原本是草莽叢生的緩坡與谷地,明人用自己勤勞的雙手,將之開闢成良田,現在已經過了秋收的季節,田地裡還有豐收的痕跡。沈白記得清清楚楚,當初開闢這些田地時是多少艱難:缺少壯年男子,所有的健婦都輪班幹活;缺少鐵製工具,她們的主要工具開始只是火和瓦片。
在離鎮子大約三百米處,沈白看到了第一具屍體,那是一個十六歲左右的明人少年,沈白記得他的名字叫左亥,與阿木一起受他的訓練。他是被重型有鋒刃的武器直接劈死的,因此屍骸破損,沈白沒有在他屍體旁停留,而是加快了腳步。
在鎮口一百米處,第二具和第三具屍體出現了,是兩個健婦,因為明人青壯男子大多在狂暴峽谷,所以這些青壯年女子也被組織起來,除了勞作漁耕之外,還要受一定的戰鬥訓練。這兩個健婦是被騎士用長槍刺穿了身體,她們屍體旁還有武器,證明她們曾經試圖反抗。
沈白的臉色已經黑得有如鍋底了,狂暴與憤怒正在吞噬他,他腳下的速度進一步加快,在鎮口處,終於看到了一面旗幟。
那面旗幟他並不陌生,那是屬於溫泉伯爵的旗幟。
在旗幟之下,有二十多個士兵,不過他們看上去閒得無聊。鎮口的房屋被拆了一片,還樹起了十幾根木樁,每一根木樁上都有一個明人被綁著。他們頭垂在胸前,也不知是死是活,沈白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伯父,也看到了阿木。
怒火已經完全不可遏制了,沈白記得伯父當初為了保全他而將親子送上戰場的選擇,也記得阿木那忠心耿耿的追隨。
那群士兵正在談笑,瀛尾鎮的抵抗對他們來說不值一提,他們幾乎沒有付出什麼代價就控制了整個鎮子,敢於反抗者不是死了就是被綁在木樁之上。
「一個明人成了龍魂戰士就擁有一郡之地,阿瑟斯皇子大概是被別人的吹捧弄昏頭了,竟然會許下這樣無聊的諾言。」一個騎士冷笑著說道。
雖然羅曼帝國已經式微,不過在表面上各地貴族領主對阿瑟斯皇子還是保持著尊敬,像這樣無禮點評的,非常少見。那騎士的同伴更加囂張:「我看不是昏頭,而是愚蠢,一個龍魂戰士可以換一郡之地,那麼我們個個都能夠得到一郡之地為封賞了。」
「這並非沒有希望。」先前的騎士意味深長地笑了:「大公派我們來支持勒夫,為的是什麼?獸人的入侵使得北地一片混亂,就連遠在南方聖輝城的教宗都能伸出手來,大公殿下當然也可以。如果能藉著這混亂的機會拓展領土,像我們這樣立下功勳的即使沒有一郡之地,至少一處足以支撐體面的領地是少不了的。」
「勒夫那小子還真是走運,本來和我們一樣的,現在卻成了伯爵,我們反而要來為他效力……」第二個騎士正在發牢騷,然後就看到道路上的沈白:「咦,一個明人,跑得真快!」
「攔下他,把他也綁在架子上,讓這些明人知道,諾蘭德仍然是以力量決定地位的世界!」第一個騎士吼道。
這二十多名騎士都是訓練有素的專業人士,隨著他的命令,所有人都上馬,離鎮門口最近的甚至已經端起了騎槍。他們的力量非常大,騎槍平端之後他們用腳後跟的馬刺擠壓馬腹,戰馬緩緩開始加速,而沈白已經離鎮口不足五十米。
在這裡,沈白停了下來,看到原本整齊有序的街道、建築,有明顯破壞的痕跡,他臉上的怒容卻消失了。
「明人,跪下!」那個在加速的騎士吼道。
沈白冰冷的目光盯著他,抿嘴不發一語,那個騎士也不再出言警告,戰馬已經把速度完全加起,藉著這衝力,他手中的騎槍狠狠刺向沈白。
(感謝快樂的傢伙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