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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七十章 獸隱血性沙裡枯 文 / 鐵萼奇蘭

    第七十章獸隱血性沙裡枯

    殘月如鐮,寒冷而孤獨。

    夜色將大地籠罩得模糊而深邃。月光,給了大地朦朧的微光,又加深了黑暗的影子。

    建築顯得規矩而突兀,限制了視線。

    拋去了嘈雜,卻彷彿更貼近內心。只是靜得有些不自然。天地間彷彿只餘下了師徒二人輕微的腳步聲。

    偶爾幾顆高大的楊樹,挺拔而剛強地站立著,被二人快速地甩下。他們數百年前就在這裡了,如同荒涼的大西北,也靜靜地佇立著這麼幾棵楊樹。而且充滿血性。

    他們還是來了。

    夜裡也是有黃沙騰起的,不過沒有那麼高,那麼清晰。隨了這黑夜,關上眼睛,逐漸就會嗅到那嘈雜,感覺到身邊擁擠的人群,人頭攢動,接踵擦肩。甚至會嗅到那市場餘下的爛菜幫子味,沾了泥土的汗腳味,破棉絮粗布衣裳的味道,咂了幾十年的老煙袋嘴的味道,馬匹的味道,草料、毛皮、汗臭,還有一種清潔的味道。

    伯芳隨著鳳吟,感覺自己變沒了,整個身子空蕩蕩的,似乎只剩下了一絲透明的思維。

    夜,總是這麼迷人。那零星的油燈光亮,搖啊搖的將我們搖醉,又閃啊閃的將我們的思緒拉回。

    追捕視線之外的獵物最大的要領就是,感受到它的存在。如果你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哪怕只是個影子,也能捕捉到它。

    鳳吟知道他們來了兩個人,他們帶著他們特有的牛皮刮刀,將他們小心地揣在袖子裡,步履輕盈,表情隨和。他們本來打著卷的長鬚被他們刮得乾乾淨淨,他們領受了他們的主的訓。

    夜色一層一層地積澱著,鳳吟感受到了冒著血氣的兩個影子。他們只是苦苦地相對靜坐。

    思緒飄遠,鳳吟越來越感覺到那一股股的血腥,甚至被嗆到了。咳嗽了一聲。

    伯芳問:「師父,是不是很嚴重?」

    「是啊。」

    「有多嚴重?要不要增加人馬?」

    「增加人馬?增加多少是個增?比這嚴重許多。」

    「那是多大?」

    「比國家大事還大。」

    「比國家還大,那是天下。」

    「不敢談啊。」

    「是個甚?比殺頭還嚴重?」

    「天出血。」

    「師父,你不是說笑吧?」

    「不敢談啊。」鳳吟苦悶地搖搖頭,似乎透著無限的無奈,沒了血性。

    猛獸之所以為猛獸,不僅因為他有著強健敏捷的體魄,殺死獵物的本領,更是因為野獸的血性。而他們在撕咬前,撕咬後,又能夠很巧妙地隱住血性,隱得毫無痕跡。然而這血性只會越隱越厚,直至他們的身體與靈魂一併衰退之後,這血性又會傳給另外的野獸。

    人之初始,本無善惡。然後隨著生長會出現這樣那樣的意願,這些意願很多是邪惡的,那邪惡如同猛獸,而縛束這些邪念的,便是道德。

    行道德又必須有個前提,就是道德相同。因此,便有了信仰,因信仰而有了宗族。

    信仰,便是一個民族的靈魂。失了信仰,就如同野獸失了血性。他的代價就是,當面對其他野獸,它只有坐以待斃。

    鳳吟感覺到可怕,是因為他感覺到自己的血性非常微薄,在那厚重的異邦血性味中,他嗅探不到任何夥伴。

    我族我親的精神已被各類毒藥腐蝕萎靡,大地已死。

    鳳吟曾在這樣無數個夜裡靜坐觀望,然後第一次,感覺到一股尖銳的孤獨與寒意。

    那感覺如鐮如鉤。

    一切已拖延不得。

    鳳吟帶著伯芳到了車馬店,巡了十幾年夜的老夥計認得少東家,他佝僂著腰,提著燈籠,帶著兩條夜裡不叫的老狗,也是老狗一般擰著屁股,滿心歡喜地領著鳳吟到了馬廄。

    馬廄連成一片,也些吃草的野獸聽得人來,警惕地喘著氣,蹭著蹄子。

    馬伕也跟著醒了。

    「少爺,這大晚上的,倒什麼馬?」

    「最近有大隊人馬來麼?」

    「這一個多月就不曾有,最多就是倒騰藥材的臨時鍋子。」

    「有鏢局或者帶刀的人來麼?」

    「先前有,但不停留。」

    「新客人多麼?」

    「多。近來很多。很多是接了少爺的貼來的。」

    「哦,馬分開了麼?」

    「分了。」

    「哪是餘下的?」

    「就這。」

    三個人一問一答,主要伯芳在咨詢那二人關於客人的馬匹情況。弄得伯芳有點莫名其妙。

    「有好馬麼?」

    「沒過睬,少爺,有事?」

    「沒甚,我有朋友馬丟了。你把這廄裡的馬給我倒一遍,我聽聽聲。」

    「這能聽出個甚?」

    「叫你倒,你就倒!」伯芳跟了一句。

    那老漢就拔直了背,將燈籠插在柱子上,馬伕也掛了馬燈,配合著守夜老漢開始倒騰。虧得這馬廄雖長,但是分了槽子的。不然夠他折騰的了。伯芳也上去幫忙。這樣就省的再往圈裡牽了。

    鳳吟選了上風處,遠遠站著,讓老漢跟伯芳牽著馬打眼前過。

    就這樣將數十匹的馬都溜了一遍。鳳吟遞給二人一人一串銅錢,道辛苦了,買點煙絲抽。

    又問那老漢,「知道那兩匹青馬是哪裡過來的嗎?」

    老漢砸吧了一下嘴道:「像是西北來的多斯提兄弟,裝束沒啥,口音較重。」

    鳳吟明白了,眼裡隱著一絲光亮。道:「一起幾個人?」

    「應該就倆。」

    「還有其他什麼印象深的人嗎?」

    「每日總是南來北往,個個都挺特別,個個又不特別。少爺若問什麼打扮,興許我能記起來。」

    「行了。二位休息吧。童掌櫃睡下了麼?」

    「童掌櫃一直休息很晚的。」

    「作甚?」

    「記賬啊。」

    「哦哦。我去看一下童掌櫃。」

    鳳吟就帶著伯芳離開了前院。路上伯芳好奇地問:「師父,這聽聲能聽出甚來?」

    鳳吟說道:「馬跟人一樣,跑多了腿也軟,步子也沉。而且馬身上都有味,更多是草料跟馬糞味。越常年圈在圈裡,那味就越重。喂的料不同,那味也不同。憑這,可知道來人跑了多遠的路,是否經常在路上奔走,住店幾日,等等,不甚詳細,但馬不會說謊,也就能估出個主人的大概情景。」

    伯芳若有所悟,鳳吟又道:「咱家熱鬧,來這好打聽地面上的消息。知道為甚客人多來咱這麼?」

    伯芳不知。

    「咱這比海升樓少好幾樣東西,所以來咱這的人多。」

    「少東西還能惹得客人多?」

    「咱這少得奢華美味,所以宴請賓朋者不會來這,但外來客人多。而且咱這也少了豬肉,清淨。」

    伯芳突然就明白了。

    「血脖子武藝都一般,但他們可怕的不是他們的武藝,而是他們的武器。」

    「比小鐮還歹毒?」

    「何止小鐮,比大炮都歹毒。」

    「那是甚?」

    「血性!」

    伯芳感覺鳳吟今天怪怪的,但他知道,師父是不會失去理智的,他是鎮上心最靜最遠的一個。

    童安祺果然沒睡,他也睡不下。一張本來就肉頭的臉腫得可謂面目全非。打著幾道繃帶,不知道上著什麼藥,散發出一種黏糊糊的臭。

    「童掌櫃,我對不起你。」鳳吟說這話時是真動了赤誠。

    「東家,沒什麼,童謀學藝不精,怪不得別人。你不取笑我,童某也感激不盡了。」

    「童掌櫃,是我不好,為了啟發一下伯芳,讓童掌櫃跟著遭罪了。」

    「呵,當家的,你能如此說,童某也很是欣慰了。」童安祺用手比劃著,誇大語氣,而實際是張不開嘴的,只是舌頭一觸一觸,含糊地唔嚕出聲來而已。

    「童掌櫃,有好藥只管用,別捨不得,回頭櫃上六倍補償,外添三月辛金。」

    「無能之奴童安祺,謝過東家。」童安祺拖著腔兒做戲道。

    「童掌櫃,你這是做什麼。我看著傷心。」

    「呵呵呵呵。」童安祺一陣冷笑,但笑不大聲。

    七寸上來道:「少東家,我師弟沒什麼大事,牙齒鬆動了些,蒙祖師爺照應,還在嘴裡。頜骨怕是裂了紋,休息幾日再看吧。料想也無大礙。」

    鳳吟頗感欣慰,可還是不能放心,身上的傷好治,但心裡的傷難癒。他怕童安祺太過難受,畢竟童安祺不是傻子,他看得出來自己是有意作弄他。為此鳳吟一陣愧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童安祺勉強道:「東家,袁師傅,勝敗乃兵家常事,我雖為府上掌櫃,但也是堂堂正正的拳師,這不影響你我主雇恩情。袁師傅也不必自責,若袁師傅真心憐惜童某,安祺只求袁拳師答應安祺一事。」

    「童掌櫃,你就說吧。」

    「今日我兩下分開說話,確實不怪袁師傅。若日後我再與鳳梧兄弟交手,拳腳無眼,還望東家依舊分開而待,末怪我為人奴僕者心存狠心。」

    「嗨!童掌櫃,」本來鳳吟想說「這是何必呢?」但一想人家說得也在理,本來就不該留情,接著道:「晚輩自然不敢干涉童師傅私事。」

    童安祺道:「少東家,恕我傷痛在身,不便行禮久敘,且讓嚴掌櫃陪東家說說話,我且歇息了。」

    說著童安祺真躺下了。

    鳳吟看他也確實無大礙,不過動了氣而已,就隨了他。卻對嚴七寸道:「嚴叔叔,小侄有些話,真不知從何說起,本有些事情必須請教嚴叔叔,怎奈你我立場不同,讓人語塞,又不能不急……」

    「少爺啊,我與我父在袁宅陪了五輩東家,有什麼磨不開的,你我雖為異姓,可是情同一家,雖然我沒那資格,但確實羨慕能有如你這般的子侄。你我恩情並加,嚴某行事但求『情、義『二字,半生歸隱在此,也無多親友,一腔熱血,所報之人都不多,蒙袁宅器重,又怎敢丟了這恩情,有什麼言語,你我無忌。」

    鳳吟道:「也是事情太多了,難以確定。先問叔叔一句,你可是血脖子『沙裡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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