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嵐幽幽的睜開眼,進入眼簾的是韓飛燕那張欺霜賽雪的美麗面容,不過,此時這張臉上顯露出的,卻是一陣陣的疲倦與哀慟,原本豐腴起來的身子,現在卻為憔悴所佔據。
「姨娘……」軒轅嵐本就沒有什麼事情,只是一時不能接受現實罷了,這時看到韓飛燕如此憔悴還要照顧他,急忙自床上坐起,來安慰韓飛燕,「姨娘,我回來了……」但是,話在嘴邊,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阿嵐……」韓飛燕突然之間好像失去了支撐般,撲倒在軒轅嵐懷中失聲痛哭,「阿嵐,你父親沒了……沒了啊……」
一瞬間,軒轅嵐已經意識到,自己成為了家中唯一的男人,是家中的頂樑柱,清水軒轅家,還需要他繼續傳遞下去。軒轅嵐站起身,將韓飛燕溫柔的放倒在床上,為女人蓋好被子,「姨娘,你累了,今天好好休息吧,外面的事情……有我在。」說完,他拉開房門,大步走到院子中。
軒轅維的死驚動了許多人,遠在京師的方聞達、寧藍雲、任志堅、郭月寒、龍天行都趕回來,更不要說軒轅嵐的妹妹小藹。不單這些人,就是陶朱行的主人、寧藍雲的父親寧仁也出現在院子中,可能是陪著龍天行而來。
另外的,清水縣令來宦臣、縣丞夏步原等人帶著清水縣衙幾乎所有衙役、官吏都出現在溪山村,軒轅維平日待人友好,為人又有長者風度,縣衙上下對其十分尊敬,在他靈前上柱香,於那些衙役、小吏看來也是應該的。
而溪山村所有人,數十年來深受軒轅維恩德,不提縣府衙役從不騷擾這裡,就是每年經由軒轅維之手,為溪山村免去的一多半稅糧,也足以讓全村人感激不盡。故此,軒轅維去世,全村都有如死去一位自家親人般,在腰間繫上一條孝帶,裡外幫忙。
龍天行當仁不讓的做了司儀,軒轅嵐與妹妹作為孝子孝女跪在軒轅維靈柩的邊上,向前來祭拜的賓客答禮,至於院子中間招待來客的任務,本著一向的習慣,軒轅嵐毫不猶豫的甩給了那個油嘴滑舌的師弟方聞達。
是夜,眾人散去,只餘下幾個至親的朋友在院子裡守夜。軒轅嵐沒有去作那個哭哭啼啼燒紙的孝子,在他心中認為,人有生老病死,是人就會有死的時候,差別只是在於早早晚晚罷了。上午的暈倒,不過是他一時不能接受父親去世的噩耗而已,現在悲傷過去,是該為活著的人算計以後出路的時刻。
仔細的看過父親的遺容後,軒轅嵐來到院子中間幾個圍坐的人身邊,隨口在方聞達碗中抓出一塊臘肉吃下,不理會師弟抗議的聲音,向韓飛燕問道,「姨娘,爹爹這些年來一直有病麼?」
「是啊,尤其是在你離開,我隨你爹爹住進縣城後,他的病是愈發的沉重了……」韓飛燕一提起軒轅維的病,便開始悲傷yu泣。
軒轅嵐轉頭問龍天行,「老師,你見識多,能看出我父親是死於什麼病麼?」
龍天行一愣,略略回憶,搖頭道,「你父親的病很奇怪,好像是內腑血虧,但是竟然能拖了近十年才會突然發病,醫書根本沒有這樣的記載。」最後,龍天行有些疑惑的追問一句,「怎麼,你有什麼疑惑的麼?」
軒轅嵐雙眼無神的望向夜空,手不自覺的抓向還沒有鬍鬚的下巴,並不理會眾人驚奇的眼光,反覆思索許久,才低聲道,「姨娘,你不覺得奇怪麼,為什麼爹爹的病,一回到縣城就沉重,而他在村子裡居住的時候,卻很少發病。我相信,父親最後回到村子中居住,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霎時,院子中的所有人沉靜下來,沒有一個人敢繼續說話,忽的,任志堅站起身,對眾人道,「我去院子外看看。」說著轉身抄起一根木棍走出院子,四下巡視著。
軒轅嵐讚賞的看了任志堅的背影一眼,才低下頭注意到眾人的目光,「不要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我也只是猜測,不過,姨娘,爹爹有什麼遺言麼?」
韓飛燕忽然想起什麼道,「是啊,你爹臨終以前曾經對我說,他知道是誰在算計他,但是那些人根本得不到想到的東西,東西在只有你和他才知道的地方。」
所有人突然閉上嘴,到底這些話涉及到軒轅家的隱秘,誰都不好說些什麼。
軒轅嵐輕輕叨念著,「算計?東西?我和爹爹才知道?」站起身,他背著手繞著院子走了幾圈,突然,笑著道,「我知道了,在這裡。」說著,他一轉身跑進了柴房。
不久,軒轅嵐又快步走出柴房,手中卻是多了件東西。「你們看,就是這個東西,那些人要的就是這個東西。」
「什麼?」方聞達一把撲上來,抓起軒轅嵐放置在院中的小桌上的東西仔細看著,「這是什麼東西啊?好像是古書啊,很舊了呢。」說著他自那一堆書冊中抓起一本,隨意的翻看著,「好像還有人經常看,可是,這上面寫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好像是人名,什麼『張富貴,上中田一畝,中中田四畝三分』?還有這一邊畫的圖畫是作什麼的?」
龍天行也拿起一本慢慢翻看,「咦?這是黃冊啊,」說著,他為好奇的郭月寒解釋道,「這是朝廷當年為了核准各地的稅糧徵收標準而作的檔案,上面標明了每一家的土地大小、富饒程度,用來作為徵收稅糧的標準。同時為了直觀,還在一邊畫出了這家擁有田地的大致地形……」
「而且在以後的數百年中,還標示了土地的買賣情況,因為這些圖形一個一個的好像魚鱗一樣,所以又被成為『魚鱗冊』」軒轅嵐接口道,「沒有這本圖冊,朝廷的地方衙門便沒有辦法徵收稅賦、糧食,也因此,魚鱗冊一般都是父子相繼,而縣衙中錢糧吏的差事,也就成為了父傳子、子傳孫的行當。」
「那麼,你父親實際上是在說,有人窺測你們軒轅家這個錢糧吏的差事?」方聞達問道,在眼中露出一絲狡se。
「啪」的拍打了下師弟的腦袋,軒轅嵐坐下來,「你現在這麼笨麼?一個邊遠小縣的錢糧吏,會有什麼人要花費這麼大的精神來算計他,就是為了一本魚鱗冊?」說著,軒轅嵐慢慢翻動著那些本魚鱗冊。
不經意間,軒轅嵐的手一抖,隨即恢復正常,繼續翻動著魚鱗冊,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般,而在場的所有人,也只有根本沒有繼續看下去的龍天行,與坐在軒轅嵐身邊的方聞達注意到。
見軒轅嵐恰當的掩飾了心中的震動,方聞達抬起頭,正好看到龍天行向這邊望過來,兩人目光交匯,相互傳達了一種關切的意思,又分散開去。
「我決定了,」軒轅嵐合上手中的魚鱗冊,向在場的眾人宣佈道,「我要繼承我爹爹的差事,繼續作這清河縣的錢糧吏。」
「嵐哥哥,那個縣令來宦臣,會這麼輕鬆的讓你當上這個差事麼?」聽說了軒轅維可能是死於謀殺,郭月寒十分擔心的問道。
「哼,」軒轅嵐冷笑道,「他不讓我作?讓誰作啊?」搖動著手中的魚鱗冊繼續道,「沒有了這個東西,誰都甭想在清河縣收稅,眼看著就要收秋糧了,他現在只怕會求著我去作這個差事呢。」
「可是……阿嵐,這太危險了……」韓飛燕遲疑的說道。
「我必須查出來,到底是誰這麼眼紅我的差事,不然,我怎麼給爹爹報仇」軒轅嵐淡淡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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