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游兄四十來歲,不修邊幅,破布衣裳結著一層厚厚的油垢,想來至少有數月未清洗,睡眼半開半閉,似乎在白日做夢。他半絲不客氣,抓起殷孝清的酒壺,「咕嚕」兩聲把酒全灌入嘴裡,喝得太急,一口噴出,濺得殷孝清滿頭滿臉。殷孝清老臉鐵青,他卻毫不為意,提起油膩膩的袖子抹乾嘴角的酒漬。殷孝清沉板著臉道:「游兄找殷某有何事?」游兄變臉道:「咱們相交幾十年,游某人沒事不能找你嘛?」
殷孝清冷淡道:「游兄有心了!」游兄帶氣道:「半年不見,你個殷孝清的就像變了一人,不夠義氣,大大不夠義氣。」殷孝清臉色難看之至道:「游兄此話怎說,殷孝清不就是原來的殷孝清!」游兄甩甩手道:「廢話就不多說了,先來三罈酒,游某人沒酒活得不帶勁。」殷孝清怒氣憋在心頭,揮手讓貝貝送酒。貝貝對游兄這幅邋裡邋遢的模樣,非但不厭煩,還為之莞爾,忙纖手捂嘴,盡力忍住。
游兄眼皮一撐,翻白眼道:「娘們不著情,狗眼看人低。丫頭片子,給游某人斟酒!」他言語粗野,貝貝習以為常,美眸yu笑,柳腰微折,跪坐在游兄身旁,素手把盞遞杯。游兄一杯復一杯,喝得開懷。殷孝清心底如有火山湧動,最恨噴發不得。傅徹低聲道:「殷先生,這游兄是你至交好友吧!」殷孝清鼻孔中噴出怒氣道:「算什麼摯友,泛泛之交而已!」游兄酒興張揚,對貝貝又動手又動腳。
是可忍,孰不可忍?殷孝清勃然怒起喝道:「游兄你要撒酒瘋,回家去找嫂夫人。貝貝她黃花閨女哪容你作賤!」游兄擊案道:「小酒娘她爹都沒管,幾時輪到你殷孝清了!」殷孝清怒道:「姓游的,殷某羞與你這小人為伍,就此絕交!」游兄直直站起來,戟指叫道:「殷孝清,你個偽君子,游某人也不稀罕這臭交情,以後你走過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光道!」他還真不夠謙虛,把話說倒未臉紅。
殷孝清興致敗壞,丟下一錠銀子,道:「傅公子,殷某著實抱歉,讓你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傅徹帶笑起身道:「太陽也快落山了,咱們本當回府!」殷孝清最後再留戀望望貝貝,兩人興味索然緩步走遠。貝貝急叫道:「傅徹……」傅徹回頭見她秀眸隱愁,殷殷懇懇,笑道:「貝貝姑娘還有何事?」貝貝怯聲道:「你真沒聽過我?」傅徹莞爾道:「姑娘,也許是我孤陋寡聞,望你見諒!」
貝貝用力嚙咬櫻唇,轉身不再看他。殷孝清酸酸道:「傅公子俊帥風流,貝貝對你一見鍾情了!」傅徹故意歎息道:「貝貝姑娘是敬愛仰慕殷先生才對!」殷孝清目現精光道:「確有此事?」傅徹道:「殷先生你當局者迷,沒發覺貝貝姑娘鶯聲燕語都是有意為之,好引起你的注意!」殷孝清狗熊吃蜜,甜到心坎,笑得合不攏嘴。傅徹邊走邊思量掌櫃父女怪裡怪氣的話語,暗道:「掌櫃分明認得娘,為何又不說呢?」
回到殷府,殷孝清請傅徹六人共進晚膳。席散歸房,遇見隱身屋外的方紫茹,傅徹忙請她入屋。湘蓉親自為她端茶遞水,方紫茹赧顏道:「多謝姐姐,姐姐就是傅公子的夫人吧!」湘蓉笑道:「我賴著他,名不正言不順!」方紫茹道:「姐姐寬宏大量,不求名分,足讓天下悍女潑婦自慚無地!」湘蓉笑道:「姐姐如此誇讚,湘蓉才真慚愧哪!」傅徹婉言問道:「方小姐,令師是否願意見我呢?」
方紫茹道:「師父口上雖沒答應,但公子亥時以後去,她會見你的!」傅徹情系靈丹,心懷鬼胎道:「殷先生說殷夫人染恙在身,不知可否要緊?」方紫蘇以為他關懷殷夫人,道:「家師多年前練功出了岔子,身子虛弱得很!」傅徹糊塗道:「為何不尋醫問藥呢?」方紫茹搖首歎道:「殷先生為了家師之傷,幾乎訪遍天下名醫,可都束手無措!」傅徹假意凝愁深思道:「舊傷不除,日積月累,可後患無窮呀!」
方紫茹道:「師父本來也不存希望,沒想到靈丹出現了!」傅徹不露聲色道:「靈丹又是何方神物,竟可療治陳年舊傷?」方紫茹意識到自己說漏嘴,道:「師父還沒得到,我也不清楚!」傅徹念頭不絕,又問道:「尊師既未得到,那靈丹會落在誰人之手呢?」方紫茹警惕道:「師父也愁無處找尋,傅公子交遊廣闊,煩請多多幫忙!」傅徹至此才發現方紫茹不簡單,怕露出馬腳,不敢妄自多問。
方紫茹道:「傅公子,湘蓉姐姐,天晚了,奴家不打擾了!」傅徹道:「讓我送送方小姐!」方紫茹似乎沒聽出他這是禮節客套的說詞,並不拒絕。兩人走過幾曲廊道,方紫茹突然折腰跪倒在傅徹身前,乞求道:「傅公子,奴家求你不要搶我師父的靈丹!」傅徹心中有鬼,被她一語弄得膽虧氣虛,趕忙扶起她,卻打死不認道:「方小姐,我想你有所誤會,傅徹搶奪靈丹又有何用!」方紫茹道:「奴家心急,疑神疑鬼,望公子莫怪!」
傅徹直覺告訴自己,方紫茹已洞穿他心事,她之所以跪地相求,是為了顧全恩義。他不會辜負一個女子的深厚情誼,也不想被人戳破,自討沒趣,道:「方小姐,我就送到這了,過會再見!」方紫茹道:「奴家恭候公子!」傅徹回房與湘蓉聚首片刻,天轉漆黑,將湘蓉送與吳劍鳴司馬尚等四人保護,自己避開別人耳目,溜出殷府去赴木漱菱之約。此時剛入夜,街市依舊喧鬧,路人行色匆匆。
傅徹健步如飛,轉過小巷,未到約定之處,木漱菱的倩影已映入眼簾。木漱菱俏麗不改,水綠衣裳代替昨日的綵衣,淡雅清秀,不染塵埃。傅徹愛意萌動,躡步靠近她身後,悶聲不響摟住她細腰。木漱菱回眸嗔道:「你嚇我呀!」傅徹貼著她秀臉笑道:「沒嚇壞吧!」木漱菱道:「你在殷府呆了一ri,有沒靈丹消息?」傅徹誇道:「漱菱神通廣大,不出門而知天下事!」木漱菱啐道:「別沒臉沒皮胡說!」
傅徹憂容道:「漱菱好像心懷不暢?」木漱菱道:「漱菱昨日妄動真氣,經脈閉塞擴延,再得不到靈丹,恐怕命也保不住!」傅徹探查她脈絡,奇經八脈縮壓,封閉阻塞,真氣幾乎凝滯不動,唯存一絲續命元氣緩慢遊走。他陰霾注心,想道:「如此嚴重,憑我現在的功力要打通何異異想天開!」腦海漲熱,頹廢坐到一邊。木漱菱倚在他身旁坐下溫情道:「負心郎沒把握治好漱菱嘛?」
傅徹手撐著頭道:「我會不惜一切為漱菱奪得靈丹!」木漱菱道:「可萬一靈丹無望呢?」傅徹乏言以對,半晌才道:「到時再說吧!」木漱菱道:「負心郎沒信心了嘛?」傅徹皺眉凝思道:「漱菱不宜動用真氣,我先送你回去,我盡量在短時間內取到靈丹!」木漱菱落寞道:「負心郎,讓漱菱把事情都告訴你吧!」傅徹道:「漱菱有苦衷,可以不說!」木漱菱搖搖頭道:「漱菱以前不說,是怕你正義耿直,知道我的身份後,會任我自生自滅!」
傅徹強笑道:「我傅徹俠義自居,其實只是個不辨是非不分善惡的人,漱菱毋庸把我想得那般大義凜然!」木漱菱脆心敏感,幽歎道:「負心郎已把漱菱當作妖人魔女了!」傅徹辯駁道:「漱菱誤會了,傅徹沒有那個意思!」木漱菱自我嘲解道:「漱菱確實不是好人,之所以待你好是為了利用你!」傅徹道:「是我自己願意為漱菱做事的!」木漱菱道:「你聽過秘教嗎?」傅徹頷首道:「我認得金西流和衛盼盼!」
木漱菱秀眸微瞇道:「金西流是秘教金部座主,衛盼盼是金部聖女,而漱菱就是木部聖女!江湖中人都說我們秘教上下殘酷嗜殺,甚而叱罵我們為魔人,羞與為伍。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我們百口莫辯,也不屑爭辯!」傅徹對秘教並不憎惡,他始終認為衛盼盼為愛成狂,癡情可憫。於她人猶且如此,自然更加不會鄙夷厭棄木漱菱,他勸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漱菱清者自清,任那謠言甚囂塵上,又與你何干?」
木漱菱迷濛凝視著他道:「你是看漱菱快要死了,才安慰我嘛!」傅徹yu讓她釋放愁心,另起話頭道:「秘教金木水火土五部,以金部人才最為鼎盛,可漱菱卻比衛盼盼美多了!」木漱菱幽思道:「世上美勝漱菱的女子成千上萬,負心郎要是看重外貌,可以去找水芙香。她是是世間最有魅力的女子,即使她不算最美,卻沒有男人能抗拒她的魅力。」傅徹疑問道:「昨夜西山雙虎驚呼『水木雙嬌』,那木指漱菱,水就是水芙香嗎?」木漱菱道:「不錯,她是水部座主,放蕩糜爛,以玩弄男子為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