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行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時候,吉水鎮一個名叫黃塘的村子發生了一個惡性事件。
黃塘村毗鄰外省,有四個村民小組,三千六百人口,是一個地緣偏遠人口不多的小村落
事情是在一次開會時發生的。
這次會就是落實聯產承包責任制,村長和一個村民小組長在會上吵起來。這位村民組長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退伍軍人,在會上慷慨激揚地駁斥承包制就是「復辟」,就是走「回頭路」,
堅決不同意實行土地承包。
一個村長,一個村民小組長,為了捍衛自己的理想信念,由爭吵發展到肢體衝突,村民小組長身材高大又是復員軍人,卻也沒佔著什麼便宜,可村長是個業餘電工,隨身攜帶著一些工具,一時衝動的他就摸出一把三角刮刀,想也沒想就朝小組長的胸前刺去!毫無防備的小組長像砍下的一截樹樁直挺挺頹然倒在地上。
送往醫院的路上,小組長就不行了。小組長臨斷氣的時候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我和村長只是認識的差異,沒有個人的恩怨,告訴村長,我不恨他。
這次曾錚倒是很主動,寫了一篇一千字的文章,第二天就登載在xx日報上,題目很醒目,叫做《用鮮血捍衛信念》,還有一個副標題--關於聯產承包的一場爭論。
這樣敏感的事件,這樣敏感的文章,也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登出去了。
我沒有去找曾錚,我知道他背後還有鄺大頭的支持。我拿著報紙,去了范正大辦公室。
我首先向他檢討,自己審查不嚴。
我把那張報紙放在辦公桌上:「范書記,真是對不起,給你添亂子了。」
范書記瞄一眼那張報紙,哈哈一笑:「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這是好事嘛!」
「這會給以後的工作造成被動。」
我擔心地看著沉著冷靜從容不迫的范正大。
「看見一條青竹蛇,就不走路了,農村改革是大方向,我們不會因噎廢食。」
我不得不佩服范正大,泰山壓頂不彎腰,出了那麼大的事,看不出一絲的慌亂,語言也還是那麼幽默風趣。
「蔡縣長他們一定會抓住這件事大做文章,這篇匆匆而出的報道就是一個證明。」
在范正大面前,我谷子無話不說。
「那又怎麼樣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們阻止不了。」
「這次推行聯產承包責任制,本身阻力不小,這樣弄一下,難度更大了!」
「一切改革,都是有阻力的,唯有這樣,成功之後,那勝利的份量就更重些。就像你們的作品,跌宕起伏才引人入勝啊!是不是這樣,大作家?」
范正大的樂觀也影響了我,我不再像來時那樣憂心忡忡。但心裡還是不舒服,為了那張報紙,為了曾錚的目中無人。我曾經對他說過,凡是重要文章,凡是涉及到敏感問題的文字,都要經過我過目審核,方可登載出去,曾錚竟然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
那時,我一篇如實報道客車失火的文章,都被他撤下來,現在就不怕暴*暗面了?
人心向背,一目瞭然,曾錚(肯定還包括鄺大頭)這樣做,無非就是給范正大增加壓力,給農村改革增加壓力。
范正大把我塞進文廣局,做了一把手,卻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讓人恣意妄行,怎麼說都是自己的失責,想到這裡,我心裡又沉重起來。
這時,有人找范正大請示什麼事情,我就退了出去。
在縣委一樓過道裡,有人在背後叫著我的名字,我回頭一看,原來是鄺偉,我停下腳步,等著他。
「林局,找領導匯報工作?」
我點點頭:「是的,剛從范書記那裡出來。」
「人家匯報工作是帶日記本去,你老兄卻是帶報紙去的啊。怎麼,又發表大作了?」
「不是我的,是別人的大作。」
「我知道,是曾錚的那篇文章,是嗎?」
「你看過嗎?」
「看過。旗幟鮮明地反對土地承包。」
「你怎麼看這篇文章?」
「自己的喉舌,說了別人的話。所以,你林局向范書記請罪去了,是嗎?」
「鄺局長,不瞞你說,我心裡真的很不是滋味。這個曾錚,擅作主張,弄得我很被動。」
「范書記反應怎麼樣?」
「他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沒有怪罪我,但越是這樣,我心裡越不安,越內疚。」
「曾錚的那篇文章,確實反響很大,無形中給范書記這些改革派增加了壓力。不過,從大趨勢看,農村改革勢在必行,這次事件只是一個小插曲,根本無法阻擋改革的步伐。不要看蔡縣長現在那麼得意,最後獲勝的一定還是范書記。」
「喂,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張萬全的?」
鄺偉突然這樣問我。
「認識啊,怎麼了?」
「升了。」
「升了?當中學校長?」
鄺偉搖搖頭:「不是。」
「那,教育局副局長?」
我想,這個張萬全也忒有本事,竟然升上去了。
鄺偉又搖搖頭:「不是陞官,是升天了。」
「升天?死了?」
我吃驚地看著鄺偉。我怎麼沒有聽到這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