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雨凡立馬江邊。
前面是滾滾江水,後面是凶悍追兵。
望著身邊只餘寥寥無幾的十數親兵,他反而異常的平靜,想起了童年的歷歷往事,又想起如今必焦急萬分的嚴父慈母以及兄弟姐妹,最後停留在腦裡的是一張秀美溫馨的俏臉。
只有想起溫柔美麗的她,胡雨凡才真的感覺到了滿足,好像世上已經不再有能讓他驚慌害怕的事了,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笑容。
「二公子,」身邊一名親兵焦急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敵人追上來了。」
胡雨凡雙眉一掀,拉轉戰馬,舉起手中丈二銀槍高聲喊道:「大丈夫生之於天地,亦死之於天地。生又何歡,死又何懼?兄弟們,今天就讓江陽鼠輩見識一下我們鎮北軍的威名。」策馬提槍,率先迎向百米外的數百名敵軍。
眾親兵都被他的豪情所感染,頓時也是豪邁萬丈,隨此身後,也齊聲喊道:「公子說得對,死也找個陪葬的,殺呀!」聲音蕩人心魄,可謂驚天地泣鬼神。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久經沙場,訓練有術的敵人早已拉開了隊伍,數百名兵將圍成一個半圓陣形,緩緩收縮,逼向這十數名視死如歸的勇士。
一個渾氣十足的聲音喝道:「胡雨凡小兒,今日你是插翅亦難逃,還不乖乖下馬就擒?霸王仁慈,也許可饒了你小命,否則必讓你等濺血江邊。」
胡雨凡聞聲望去,識得正是江陽王東方望座下大將伍權召,此役領軍主帥。哈哈大笑一聲,爆喝道:「姓伍的,有種與你家公子大戰三百回合。」雙腿用力一夾,戰馬如箭般向伍權召奔去。
伍權召自知他的勇猛,哪會傻到親自與他糾纏,手中大刀一擺,數百敵軍像潮水般將胡雨凡等十數人團團圍住。
胡雨凡收攝心神,進入天人合一境界,一聲狂喝,丈二銀槍如若蛟龍出海般,迎向撲天蓋地的刀槍,神勇之極使人不敢逼近。
兵刃交擊聲爆竹般響起。
兵力懸殊的雙方終於短兵相接。
胡雨凡以命搏命,剛一槍將一騎兵挑落馬下。忽聞身後勁風驟起,頭也不回,丈二銀槍如若長了眼睛般「鏘」的一聲,刀槍相擊,來者頓感勁氣罩臉而來,手中長刀已被震飛,槍尖已至,慌忙棄馬飛身閃避,落於地上。
伍權召再也無法置身事外了,策馬舉刀,大喝一聲:「胡雨凡小兒接刀。」如若一道長虹般劈向渾身是血的胡雨凡,刀勁十足,憑是胡雨凡勇猛,亦是不敢硬接,藉著馬勢向前衝,閃過刀鋒,同時手中丈二銀槍一晃,閃電般刺向伍權召前胸。
伍權召亦是了得,刀一落空立即回手,硬是架開無影無息的一槍。
胡雨凡不由得暗讚,雙馬交錯,胡雨凡銀槍剛要再出,忽地戰馬前蹄下蹲,顯是已被擊中受傷,登時將措手不及的胡雨凡跌落地下,手中丈二銀槍亦脫手而出。
這一巨變令得伍權召大喜望外,高聲呼道:「兒郎們,誰捉得到胡雨凡者賞銀千兩,官升三級。」率先已舉刀劈向險境頓增的胡雨凡。
重賞之下必有勇者,果然刀槍更是密集起來。
好個胡雨凡,就地一滾,避開刺來長矛,同時拔出腰間長劍,躍身而起,隨著一聲長嘯,手中利劍化作百道光芒,瞬間又已刺倒數名敵兵。
夕陽西沉,天氣已漸暗。
鎮北軍十數勇士終於只剩下胡雨凡苦苦支撐了,敵軍亦已倒下了多於數倍的人馬,好在總算是有了陪葬的。
胡雨凡就像個血人般,渾身是鮮血,本來雪白的戰袍已變成紅色,他渾身痛楚得也沒了感覺,他已經殺得紅了眼,劍影所至血肉凌飛,只想到多殺一個是一個,殺得兩個算一雙。
忽地,圍在他身邊的敵人都退出了三丈外,只圍而不攻,並聽到伍權召的聲音傳入耳裡:「胡雨凡,本將最後給你一個機會,降是不降?」
胡雨凡這才定了定神,發現自己已踏足江邊。望著慘烈犧牲的眾手下,心裡悲痛欲絕,聞聲大罵道:「廢話少說,鎮北好漢只有戰死的,沒有投降的。」
伍權召亦是氣得臉青耳赤,怒喝道:「不知死活的東西,兒郎們,給我殺了。」首先策馬舞刀劈了過去。
胡雨凡躍至半空中,長劍旋起一道劍浪,硬是架住伍權召威猛無比的刀勢。
拚死之下,他把功力發揮至極點,頭頂直冒青煙,單是那模樣就如地獄出來的魔鬼般,甚是嚇人。但是畢竟已經心疲力盡,在伍權召威猛的刀勢下,整個人如若一片飄葉般落入滾滾江水中。
迷茫的月色下,滾滾江水流動聲不絕於耳,只見江邊低流處慢慢露出一張剛毅的臉龐,左右一看沒動靜,這才拋開環抱著的浮木,迅捷地便往密林中竄去。
藉著淡淡月光,只見此人長髮披肩,衣衫殘破,由於剛從水裡出來,衣發都貼在身上和臉上,不過卻無法掩飾他那俊秀的樣子,正是借江水而遁的胡雨凡。
雖然是暫時脫離了危險,但他卻一點也不敢放鬆警惕。因為他知道,這裡還是東方望的地盤。
果然,他剛進入密林不到百米處時,風聲夾雜著人馬聲已從岸邊傳了過來,遠遠看去上百把火光照亮了半邊天,頓時驚得滿林鳥獸聲亂起,甚是喧鬧。
也是禍不單行,這時的胡雨凡恨不得插上雙翅而逃,偏偏山路難走,一不留神,他腳下不知給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嘩!」的一聲,整個身體頓時失去平衡,撲倒在一片亂草中。
在這同時,只聽到一聲慘叫:「啊呀!是哪個不長眼睛的王八,痛死我了。」
胡雨凡定眼看時,不由得啼笑皆非,原來絆倒他的並不是什麼東西,而是一名少年。在月光下,這少年顯得異常的滑稽,一條衣衫反過來穿無所謂,卻是將整個頭部裹起來,只露出一對閃閃發光的大眼,手腳都縮回長長的衣衫裡頭,就像一個圓球般。
他怎麼也想不到,在這山野中還有人露天而睡。如非他是個無神論者,還真的以為見到山野鬼魅了。
隨著叫聲,少年先是懶懶地爬了起來,一對眼珠子左右轉動了一會,這才又慢吞吞的把頭伸了出來,然後再伸個懶腰,最後才斜著腦袋瞪著胡雨凡罵道:「原來是你這小子踩了我,怎麼走路不長眼睛呀!媽的,一個好夢又被你這小子給破壞了。」
眼看追兵就要發現,胡雨凡哪裡還顧得上跟他胡扯,站起來邊往密林裡跑邊回頭抱拳施禮道:「在下得罪之處,請兄台見涼。」
少年這時才發現了情況有變,嘀咕一聲:「算我倒霉。」但馬上又跳了起來,壓著聲音叫道:「我的媽呀!原來你是逃犯,快快說來,是殺了人還是搶了財?見者有份。」伸手就要去抓胡雨凡的衣衫。
胡雨凡雙眉一皺,輕輕一閃讓過,沉聲道:「在下已經陪了不是,希望兄台不要多管閒事。」
月光下,只見少年雙眼眨了眨,嘻嘻一笑,卻是不知用了什麼手法,還是硬的抓住了胡雨凡的衣袖,低聲道:「你不想活命了?還不快跟我來。」說著也不理對方的反應,便鬆開他的衣袖轉身就朝另一邊跑去。
胡雨凡先是愣了愣,抬頭往江邊望了望,只見火光已經朝密林裡照了進來,顯然是發現了裡面有所動靜。這才半信半疑道:「你是幫我還是搗亂?」
少年「哼」了聲,滿不在乎地說道:「來不來隨你,那邊可是死路一條。」腳下卻是停都沒停。
胡雨凡稍一思索,雖是半信半疑,最終還是跟在他身後跑去。
那少年似乎對這一帶的山路很熟悉,連轉了幾條彎曲的山間小路,直到一片石林之處。
倆人一前一後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後邊的火光沒了影,這才累得趴在一堆亂石上,口裡喘氣連連。
少年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喘著氣說道:「我的娘,你到底犯下了什麼大不了的事,竟然連霸王都給驚動了。」
胡雨凡望著眼前這至多雙十年齡的年輕人,心裡大是疑惑,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這是東方老賊的人?還有,你又怎麼知道那邊是死路一條?你為什麼要幫我?」
少年「哎!」的一聲,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才注意到胡雨凡左手只有四個手指頭,不過他也不放在心上,雙眼一翻:「你的廢話可真不少,這麼簡單的事都來問我。」隨後一個翻身躍起,雙手拍拍屁股道:「才懶得理你呢。」竟是抬腳就要離開。
胡雨凡又是一愣,連忙問道:「怎麼?你這就要走了?」
少年轉過頭來,奇怪地看了他一下:「我不走難道還得陪你回家不成?莫名其妙。」說著還抬起一隻手做了個可笑之極的手勢。這才又慢吞吞地朝前走去。
胡雨凡被他弄得啼笑皆非,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衝著他那搖搖晃晃但又不失俊偉的背影喊道:「請教兄台尊姓大名?在下胡雨凡……」
他的話音未落,就聽到少年那不耐煩的聲音傳來:「好了,好了。叫我王子俞好了。」隨著聲音的消失,人也消失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