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讀詩,還有多少人能真正讀懂詩裡的意思。我不知道。
只是,我喜歡寫詩,喜歡詩的簡潔而韻味深長,習慣了,很難改掉的毛病。
「老哥!你的追求過時了,現在誰還看詩,新新時代啦,生活的新新人類都在向『新』看齊」
小我7歲的小妹穿著古里古怪的時裝,燙著古里古怪的頭髮站在我面前,額前的幾縷頭髮,哇,天啊,竟染成了綠色!
小妹嘻嘻哈哈地將小巧玲瓏的精緻背包扔到背上,衝我瞪得老大的眼睛一揚手。
「嗨!老哥!今晚我漂亮吧!風頭一定勁爆!ya!」她又做了個酷斃的時髦新潮動作,得意非常地跳到門邊,吱溜一下跑了出去,真是要多快有多快!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她的綠發怪頭從門縫中又探了進來:「喂,老哥!等門!」
「什麼!」我瞪圓了眼睛。
「等到三點!」她伸出三個染成黑色指甲的指頭!
「你想找死呀!」我撿起茶几上的詩集本又好氣又好笑地扔去。
「baye——baye!」她早嬉笑著縮回頭,讓門砰地一聲關上,接著是拉上鐵柵的聲音。
房子裡一下靜到極點。
我卻在想,難道我真的過時了!
***
電腦老是死機,今晚真不順,還準備將詩稿整理一下呢,這下全泡湯了。
阿健回電話說:「阿雨,你那玩意兒遭病毒入侵了,你打開了什麼郵件沒有?」
我咕噥了兩句,只有大歎倒霉。
誰叫我被那啥「七仙女」的一陣「聲淚俱下」給迷糊了,暴露了郵箱地址,還不知死活地打開了她發的e-mail附件。
唉,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阿健來得倒是挺快,一查,程序全完蛋了,我倆相視爆笑出聲,像兩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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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我正持筆修飾一頁準備掃瞄用的插圖。
阿傑來訪,一臉興奮地告訴我:「阿雨,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終於跳出圍牆,重獲ziyou啦!嘿嘿!」
「啥!」我嚇了一跳,還以為聽錯了,擲筆而起,上下打量起一身容光煥發的阿傑。
「這有什麼奇怪的,現在都啥年代了,離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你一年前結婚時可不這麼說!」
「那是我頭腦發熱,一時衝動嘛!」他理所當然地蹺起了腿,「要不怎麼說結婚結婚,結得頭腦發昏呢!」
我頹然坐下,心頭悶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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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終於回來了。
門鈴聲像催命符似地響個不停,彷彿正向我示威:喂,你這落伍的老土,新新人類回來啦,還不開門!
我偏偏慢慢地關掉電腦,才去給她開門。
門一開,她旋風似地衝進來,哇哇叫著摟著我脖子來了個大旋轉,然後一甩背包,倒進了沙發裡。
背包準確無比地落在掛鉤上,比謝霆鋒的槍法還准。
我揉著被扭痛的脖子,叱道:「死丫頭,別瘋了,三更半夜的,吵了爸媽的好夢,當心挨k!」
她一吐舌頭:「行!老哥,一杯冰水!」
「你當你老哥我是什麼!傭人?」我氣呼呼地將冰箱打開,撿一個檸檬汁拉罐扔過去。
「當然是老哥羅!」她擠擠眼,乾淨利落地接住,拉開拉環,不顧儀態地仰頭就灌。
好一會兒才放下拉罐,抹抹小嘴,直呼氣。
「老哥,你今年幾歲了?」她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你消遣你哥我是不是?」我沒好氣地拿根吸管插入拉灌中邊吸邊坐入沙發,舒適地往後一靠。
「不是不是!只是小妹覺得奇怪,你都二十五歲了,怎麼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有,是不是真的像我那些朋友說的不正常?」
「你少聽你那些三八婆亂蓋,老哥我只是還沒遇到傾心的。」我沒好氣地一瞪眼。
「嘁!是忘不了琳姐姐吧!你別瞪我,也別侮辱我的朋友,我們可是當今時代最前衛的新新人類咧!」
「是嗎!」我嗤之以鼻。
「老哥,你別在土啦,現在都啥時代啦,還信那些一見鍾情、至死不渝,天長地久?見鬼,哪兒找去,睜大眼睛看清楚吧,有順眼的,就追,管它一夜情還是兩夜情,只要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合得來就上,不合就散,瀟灑自在……再說,奶奶早盼著抱重孫子呢!」
「你說什麼?」我呼地坐直了身子。
「我說,像你這種老處男,這世上快絕種了……」她閃電般放下拉罐,在我還沒回過神來前,跑進了房間,砰地關死了門。
客廳內留下我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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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晨運回來的爸媽準備好早餐叫我起來。
我睡眼惺忪地揉揉臉,做了幾個動作,迅速洗涮完畢,坐到早餐桌前。
「小妹又不起來!」我眼光一掃桌邊,只有奶奶和爸媽。
「那死丫頭,死賴著連門都不開!」媽無可奈何地說。
奶奶笑呵呵地品了一口豆漿,說:「英子還小嘛,由得她吧!」
「媽!還由著她,再寵她就快翻天啦!」爸忍不住說。
「你小時侯還不是……」奶奶沖爸數叨起來。
我知機地將一根油條夾斷,一小截一小截地放入奶奶碗中,向爸使了個眼色說:「奶奶,豆漿涼了就不好喝了!」
「嗯,小雨乖!」奶奶終於沒說下去。
爸與媽相視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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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老哥,有什麼好吃的!」小妹終於鑽出房來。
我一看時間,哇,十一點了。
「你自己找吧!再等會兒,就連午飯一起吃啦!」
我依舊擺弄著一篇文稿,盯著顯示屏出神。
「老哥,差點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鬼事!」我沒好氣地咕噥。
「我的姐妹中有一個仙女下凡般的美女叫rose的約你今晚去酒吧玩。」
「什麼!」我停止了敲鍵盤的手,「你知道你老哥從不去那種地方!」
「喂,老哥,怕啦,人家靚女都主動出招了,我不信我老哥這麼遜!」小妹一臉譏嘲地笑,「難道你……真的有問題?」
「你!」我氣得啪地關了電腦,轉過身,看著正將一包蝦片吃了快一半的小妹,正色道:「英子,你別這麼無聊好不好,你老哥我對你那些所謂的最前衛最新潮不感興趣,只要想一想她們要麼像個男人頭,要麼頭髮紅紅黃黃,綠綠花花的,就快暈了……」
「不要這麼偏激嘛,你試著跟我出去一晚上,體驗一下我們新新人類的生活看看,喂,老哥,你該不是怕被灌醉了**吧!」
「去你的,你饒了老哥我吧,要是我陪你去瘋,不把爸媽氣死才怪,我勸你呀,還是收斂一點吧!」
「老哥,真的不去!」
「不去!」
「不後悔!」
「悔你個頭!」
「唉,真可惜,還以為會馬上有個嫂子來改造你的榆木腦袋,哈哈,泡湯啦!」
「媽叫你明天早上去見工!」我提醒小妹。
「奶奶答應讓我玩過今年,到滿十九歲再說!」她不無得意地將蝦片袋揉成一團,呼地扔進了門角處的垃圾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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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我在客廳陪爸媽喝茶,奶奶和小妹夢周公去了。
終於,我忍不住問:「爸,媽,我是不是真的過時了。」
「你自己認為呢?」爸笑著問。
「小妹總說我在找一些過時的東西!」我搔搔頭。
「比如說呢?」媽媽問。
「比如說愛情:現在是不是不再有真正的愛情了,像張學良與趙四小姐,梁山伯與祝英台,羅密歐與朱麗葉,只會在小說與歷史中才能存在?」
「小子,歷史也是人創造的!如果真是這樣,你爸你媽就該進博物館啦!」爸笑了。
「阿雨,別亂想了,你妹那瘋丫頭知道啥,不管時代怎麼前進,相信有些東西是沒法改變的,而愛情就是其中之一。」
我愣愣地看著媽媽肯定的神情,心中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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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鮮花放在茶几之上,我看著那卡片發呆。
那娟秀的字跡是那麼熟悉,使我想起現在不知身在何處的琳,為了什麼鬼的夢想棄我而去。
不會這麼巧吧,那騙得我機「毀」人亡的「七仙女」竟會是多年不見的琳。
「對不起,可愛的小雨,看看你是否依然傻得可愛,特意奉上病毒『愛死你』,讓你永生銘記,若還沒忘了我,老地方見。七仙女字」
我衝出已三個月沒走出過的家門,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幾年前與琳分手的墨香書吧。
那面對玻璃門的小桌邊坐的不是琳還是誰?
我記起媽媽的話:不管時代怎麼變,有些東西是沒法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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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去浪跡天涯尋夢嗎?」我傻傻地問。
「我的夢在這裡,所以,我又回來了!」她的臉慢慢湧起紅暈。
「還怕我變了……」我的心驀地一動,似乎捕捉到什麼。
「所以先上網試探一下你呀!」她不無得意地笑,如鮮花乍放。
「想不到我還是那麼傻!」我自嘲地笑了。
「愛心不是傻,是一種美德!」她突然嚴肅地說。
我的心一陣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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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就在這時響起。
一場掃黃打非讓小妹被治安人員當成三無人員帶走。
當我和琳在夜色中匆匆趕到公安分局時,已經深夜一點,小妹在鐵籠般的牢房裡被困了將近兩個小時。
辦好手續,看著小妹耷拉著腦袋走出來,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氣惱。看來這次她被教訓得不輕。
「英子,沒事啦!」我輕描淡寫地拍拍她的頭說。
「哥,明天我決定去見工!」小妹突然說。
「好啊,媽一定高興死了!」
「我可糗大了!」英子沒好氣地說。
「英子,別洩氣,振作點,你不是最前衛的新新人類嗎,應該朝氣蓬勃才配嘛!」
「警察說:『猩猩』是應該關進鐵籠子裡的!」小妹沮喪地歎氣。
我和琳愕然良久,才爆笑得直不起腰來。
〈全文完〉
2000年7月完稿於探劍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