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文眼看爺爺堅持,也無可奈何。惟有起身下床,推開手術室門,叫道:「卡洛斯叔叔,爺爺叫你們……」一言未畢,卻覺頭腦裡「轟」地一聲,竟是被眼前情景驚得呆住了。他呆立了兩三秒,陡然反手「砰」地將身後手術室大門關上,臉上早是咬牙切齒,卻又死死抿住嘴唇,惟恐讓華叔察覺什麼異常。
剛剛進去手術室前還聚集了好幾十人的走廊,現在竟然已經連半個活人也看不到。不算寬敞的空間裡,到處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冰冷屍首。醫生、護士、病人,還有那群來自歐洲各地的地下貴族全都無一倖免,整間醫院靜悄悄地,彷彿所有人都已經死盡死絕。
儘管那群黑社會大佬們個個作奸犯科無惡不作,但卻始終是從小看著曹子文長大的,彼此間感情也和真正叔伯也沒什麼兩樣。咋看見他們竟然在瞬間全部死於非命,曹子文佛法修為再深也禁不住滿腔悲憤。填滿了胸臆。他略為定了定神,但覺渾身熱血沸騰,無明火起,恨意衝霄。含憤怒喝道:「出來!有膽殺人難道沒膽露面嗎?不管是誰,立刻給我滾出來!」
暴喝聲中自然而然帶上了無形潛勁。霎時間走廊上的幾十扇玻璃窗同時在「乒乓」聲中被震成粉碎,電光火石間狂風大作,大團雪花夾雜風中呼嘯捲入,將視野染成一片模糊。
「好你個有爺生沒娘教的小雜種,居然大膽叫你祖宗滾?該打!」
幾下沙啞之極又尖銳之極的冷笑聲猛然鑽入耳內,曹子文但覺腦中刺痛,眼前一黑,「啪啪」兩下響亮耳光,將曹子文打得如遭雷擊般整個人都晃了晃,雙頰上火辣辣地分別留下了十隻清晰指印。他下意識向前一掌拍出,掌風立時撲下雪花倒捲而出,眼前卻仍是除了遍地死屍外不見半個活人。那冷笑的人身手之快,實在匪夷所思。
曹子文年紀雖然還輕,但性格十分沉穩。兩個耳光挑動不起他的怒氣,反而讓他從怒火中清醒過來,沉聲喝道:「前輩究竟是哪位?為什麼隨便下手殺人?請現身出來給個說法。」
那沙啞聲音「咦」地一聲輕噫,道:「火雲老邪的孫子,果然有點意思。好,接我一招!」
「招」字聲尤未落,一團彷彿從地獄湧出的濃烈死氣驟然凝聚,如刀如斧閃電斬出。早就全神戒備的曹子文雙掌合什,沉聲吐氣。離火玄冰二氣消隱,渾身上下金光燦爛奪目。只有一米七八左右的身軀,卻忽然間好似變成了歷經千萬年風雨卻巍然屹立不倒的擎天巨峰。「鐺嗚」怪響中兩股悍猛烈勁轟然爆發,鋼筋水泥的牆壁也抵受不住餘勁衝擊而轟然塌碎。無數碎石瓦礫如雨紛飛墮落,整條走廊**裸暴露在凜冽風雪中,再沒有半點遮掩。
那團來襲死氣來似來勢洶洶,卻是一觸即退,瞬間退到十米以外,地板上隨之留下了一道足有十米長的淺淺坑痕。抬眼看處,死氣散逸後站在對面的卻是名乾枯瘦小的老人。他面上皺紋一重疊一重,也不知已經多少年紀,左手袖管空空蕩蕩,一道疤痕穿過右眼直劃到下巴,僅餘獨眼仍是炯炯有神。只是這麼隨意一掃,曹子文便覺得遍體生寒,好似看著自己的不是人,而是一團活生生的死亡。
那老人嘴角上翹,冷笑道:「好小子,接得下你老祖宗一腿,本事也算過得去了。不錯不錯,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本事再來一次?」
曹子文咬咬牙,硬將湧上喉嚨的熱血吞下,半是試探,半是肯定地道:「你是天殘老怪!」
「哈哈,當然就是你祖宗我。」那老人嘿聲怪笑道:「火雲老邪滅我滿門,我隱忍二十年,今天就是來送他上路的。不想死的話趕快讓開。」
「天殘老怪,你想殺我爺爺,除非從我屍體上踩過去。」
天殘老怪一愕,獨目裡好似瞬間蒙上了層霧氣,搖頭道:「小子你功夫不錯,可在老祖眼裡還是不值一哂。老輩人的恩怨與你無關,讓路吧。」
「火雲邪神是我爺爺,就算拼上這條命,也不能讓。」曹子文這句話講得斬釘截鐵,決無半絲迴旋餘地。天殘老怪雙眉倒豎,似是怒氣漸盛。他陰森森道:「後生仔,別以為自己有多麼了不起。剛才老祖只是不想冤冤相報所以才手下留情。菩提達摩的如意禪再厲害,難道還強得過如來神掌?火雲老邪現在怎麼樣了?」
曹子文也不和他廢話,雙掌再次合什一拍,丹田內真元瘋狂催運,渾身上下金光籠罩,直似驕陽墮凡。正是如意禪中最強的護身罡氣——如意金身。
證金身,脫輪迴,立地成佛。金身不滅。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以守為攻,穩立不敗之地。
曹子文曾經試過,有如意金身護體,哪怕被炮彈轟擊也可以安然無事。論速度他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天殘老怪的快逾鬼魅。但是拳怕少壯,曹子文就不信,同樣中了華叔一掌佛動山河的天殘老怪,可以比自己更能拖。天殘老怪人老成精,早就挑通眼眉。曹子文打什麼主意是一目瞭然。他臉色一沉,破口罵道:「好狡猾的小雜種!什麼狗屁破爛金身,看你老祖的本事。」身形微晃,縮地成寸,十米距離半秒彌平,無聲無息一腳踢出,招發中途卻陡然轉向,反勾敵後腦。招數刁鑽詭奇,更兼速度快如疾電,曹子文別說閃避抵擋,根本連看都看不清楚。但聽得又是「鐺」的金鐵鳴震,曹子文只覺得一股柔中帶韌的巨力直撞自己後腦要害。金身固然依舊穩固,卻不禁馬步浮動,身不由己地向前踏了一大步。他面色大變,急忙深吸口氣要站回原位,陡然後腦上餘勁不消,竟然銳化成針,破開金身防守,穿腦直入。
這一下變化之巧之急,已經超越了人所能為。假如讓天殘老怪腿勁入腦,那就不死也變白癡了。曹子文萬般無奈,離火玄冰二氣流轉,如意金身功力提升至顛峰境界,先將好似跗骨之蛆的腿勁逼出。返身並掌如刀,朝正要踢開手術室門掩的天殘老怪後背一刀斬下。刀勢凌厲,竟有著一股瘋狂嗜血,不死不休的拚命味道。
七旋斬之暴鯊噬!當年東島長離就憑這招,曾經在南京城外將三百八十四名侵華日軍同時一刀斬殺。此刻曹子文雖然並沒有手持東島長離的那柄天涯明月刀,但離火玄冰二氣貫注肉掌,哪怕是坦克裝甲板也抵不住他斬擊。天殘老怪也想不到他回氣竟然這麼快,居然來不及閃開。惟有提氣護背,反腿踢向曹子文手腕。這一腳不偏不倚,剛好踢正曹子文脈門,手上一酸,勁力便消了大半,只在天殘老怪背門上拖了一拖。
想不到就是這麼一拖,竟然讓凶名昭著的天殘老怪一個踉蹌撲倒在地。雖然立刻挺腰彈起,但狼狽之狀已暴露無遺。曹子文不禁目瞪口呆,竟忍不住提起手來仔細看了兩眼,隨即恍然大悟。
原來天殘老怪之前和火雲邪神一場激戰,華叔固然重傷,他也好不了多少。兩個夙世老冤家彼此傷勢之沉重,其實不過半斤八兩。只是天殘老怪和華叔相互仇怨極深,雖然知道華叔必死,依然執意要親手殺了華叔這才能了了自己畢生心願。
他剛才使出天殘腿殺了醫院上下百多人,又逞強和曹子文硬碰硬過了兩招,傷勢惡化,早成強弩之末。曹子文年青力壯,功力之深已經有火雲邪神六成火候,縱然那刀七旋斬勁力消了大半,仍然不是此刻的天殘老怪所能輕易抵受得了的。
曹子文一擊得手,消沉的信心迅速恢復,喝道:「天殘老怪,你報應到了,吃我一掌!」雙臂回縮,口中莊嚴持誦道:「阿彌陀佛。」登時壓下勝負生死之念,靈台清明如明鏡無塵,不留絲毫掛礙。奇寒玄冰氣收斂無蹤,灼熱離火氣似烈焰高漲,一發不可收拾!曹子文揚聲清叱,掌帶風雷激盪之威平平推出,鋪天蓋地的炎陽之氣,頓即化成焚天火海向天殘老怪冚壓過去,正是如意禪之大ri虛空!
大ri者,乃如如正覺,不動法身。除暗遍明,能成眾務,光無生滅,可成就眾生,亦可焚滅萬物!曹子文以十成功力出招,心中正已殺機大動,要將天殘老怪斃殺掌下,決不容他再碰華叔半根手指。
天殘老怪傷疲之身,正似夕陽遲暮,那裡還堪當此凌厲重擊?可是天殘老怪縱橫半生,從來只有別人怕他、畏他、奉承他,討好他。幾時曾經像此刻般,好像落水狗一樣被個後生小子窮追猛打?他稟xing心高氣傲,從來爭強好勝,些微輕視侮辱都受不得。何況現在壽元將盡,爭的不過是和火雲邪神誰遲死片刻罷了,更是絲毫沒有了顧忌。眼看猛招臨身,天殘老怪把心一橫,突然將舌頭伸出,發狂力咬。
大蓬烏黑淤血從老怪口內如箭噴出。血霧瀰漫,遮天蔽目,陡然無數血影匯聚成形,千萬個天殘老怪凌空躍起,神元氣足,找不到絲毫傷疲之色。怒哮聲起,他已——出;腿!
普天之下,唯一能夠和如來神掌相媲美的驚天絕學——天殘腿!
天殘五絕,金、木、水、火、土。分別對應鼻、目、耳、舌、口和心、肝、脾、肺、腎。天殘老怪咬斷舌頭,將其中一式天殘腿推動到神通如意之境,舌屬火,對應五臟之心,正是五行火絕——天殘摧心!
曹子文心知奇變驟生,可是如意禪行功正盛,再不容他撤手變招,危急之際心念電轉,同樣豁出去了。離火勁催運得熱勝洪爐,煮鐵熔金。大ri虛空竟然突破極限,威力再提升三分。掌腿撼擊,以硬碰硬,倚強勝強,雙方都毫無保留。「轟」地一下震爆,兩股無滔大力正面對撞,逼迫出地動山搖的驚人破壞力。餘勁暴she,摧枯拉朽般將四周沿途所有事物全都化為飛灰。曹子文招式用老無以為繼,如同斷線風箏向後震退,雙腳脫離實地,身不由己從醫院大樓墜下,全無半點緩衝地撞落樓下草坪,竟令大地亦為之劇震。整潔草坪上被撞出了一個深陷兩米之深的人形大坑,坑中的曹子文五內如沸,胸肋劇痛,至少已經斷了四、五根肋骨,正是一敗塗地。
原來就在剛剛那一刻,天殘老怪不惜催運天殘**,咬斷舌頭自絕六識之一,換取自身傷勢於短暫時間內痊癒,恢復最顛峰狀態。曹子文功力和全盛期的天殘老怪比自然遠遠不如,被反震敗退正是最自然不過。他滿心滿意掛念華叔,也不顧自己傷勢,掙扎著就要從土坑裡爬出。但只是稍微一動,心臟處立刻傳來撕心裂痛。天殘摧心的陰毒大威力,至此才悄然然發作!曹子文額上冷汗如雨,玄冰氣全力運轉,要用奇寒真元壓下焚心魔火,一時間竟是僵立當地,渾身上下半根手指頭也不敢稍有動作。
正在這進退維谷的當口,但聽得頭頂上一聲厲嘯,如怪梟夜鳴,曲折盤旋而降。濃烈死氣好似渦輪劇轉,聚合成錐,如幽冥地府死神降臨索命,對準了曹子文天靈蓋鑽下。頭乃六陽之首,脫離五行限制,對應六識之「意」。正是天殘五絕第六式——天殘裂顱!
曹子文仰首看著那倒映於自己瞳孔中,變得越來越巨大的勾魂腿影,萬念俱灰,心若死水。
雲散流水去,寂然天地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