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反映菜價太高,這個問題恐怕誰也解決不了。我和張德跟食堂裡的負責人商討了一下,但結果也是,價格改不了,只能從質量上有所改進,出了食堂我和張德說起派出所來人這件事,張德說他也不太清楚,也許是學校周圍的地方發生了什麼事,隨便問問,這個地方離市區較遠,是有可能治安差一些,所以學校才再三強調晚自習後不許出校門。我奇怪要是真像他說的那樣,只是隨便問問,還用得著天天都來。我們正要往教學樓走,看見不遠處,張蔓正跟趙錦龍吵嚷著什麼,張蔓的嗓門越來越大,趙錦龍也不甘示弱。張德笑了起來,說這張蔓,天生就是個吵架的機器。張蔓說著說著還用手推了趙錦龍一下。我問張德用不用去拉架。張德說不用,成天這麼吵法,還有完,讓他們鬧去,張蔓也不是傻子不會不懂得見好就收的。趙錦龍皺著眉頭,瞪著張蔓,眼看著一場惡鬥就要開始。我轉過身。張德問我幹嘛。我說我還是先不回教學樓了,這要是從他們倆身邊經過,不管還不好,管了也不好,還是趁張蔓沒看到時走開算了。張德笑了,說你就這麼怕張蔓。我說不是怕不怕的,我也想安靜一會兒,上次那事,差點弄得我寢室都沒法呆。張德說,那你就跟科長說,讓張蔓搬出去就行了。我說,說得輕巧,真那麼簡單還好了,那張蔓要是知道還不吃了我。張德說不會的,張蔓就是小孩兒的性格,過兩天就好,再說科長心裡也比誰都清楚,張蔓住這兒本身對他影響也不好,要是你提出來,沒準科長心裡還挺受用呢。我說,張德,真看不出來,你這人還那麼多心眼兒。張德笑了,說就知道不能跟你們說實話,哎,嫂子好。教學樓裡快步走出一個女人,正經過我們面前,那女人穿得長裙,身形苗條,本來一直低著頭,聽到聲音嚇了一跳,她抬起頭來,看見張德,先是一愣,接著面帶微笑,點了點頭。你好。我不由的也愣了一下,這女人看上去有三十多歲,但是出奇地漂亮,特別是她那雙眼睛,清澈透明,給人一種淡淡的,清香襲人的感覺。我叫張德,上次見過一面的。張德恭恭敬敬地笑著說,來找周主任啊。那女人不好意思地微笑著,說,我記性真差,是的。張德說,不多坐會兒。那女人笑著搖搖頭,我得走了,下次再多坐會兒吧。張德說,好,嫂子,你下回得上我們屋多坐會兒,我們跟周主任都很熟的。那女人點頭,一定。
怎麼樣,等那女人走遠,張德回過頭問我。我說很漂亮,很有氣質,這就是周主任的愛人?張德說,是啊,不錯吧,人也很隨和的。你們上次擠在窗前看的那個人就是她嗎?張德點頭,是啊,多美的一道風景啊,周主任是真有福氣啊。我瞪著張德,你可不像是這種人。哪種人?
這種看了好看的女人就直流口水的人。我說。張德說,當然不是,什麼直流口水,說得那麼難聽,張德望著那女人消失的地方,美的東西誰不想多欣賞一會兒。
幹嘛這樣看我,過了一會兒,張德才回過頭問我。
我說,我好像有點不認識你了,她要不是周主任的夫人,你會怎麼樣。
張德說,嚴重了,快別亂說話,這樣的女人只能欣賞和崇拜。
不遠處的張蔓和趙錦龍的爭吵還沒有結束,兩人似乎都已筋疲力盡,但又誰也不肯讓步,我和張德從他們身邊經過,兩人竟沒有察覺。張德走在我的前面,我走在後面,走上三樓的拐角處,張德竟然以為沒有台階,被絆了一個跟頭,本來很平常的事,張德自己卻弄了個大紅臉。
晚上,我躺在床上,想著白天見到的那個女人的臉,難怪有那麼多人擠在窗前看她,她真的很美,讓人竟想不起她的年齡,徐芳寧似乎也沒有她那麼漂亮,瞧張德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大概今天晚上他要失眠了,其實有個可以想念的人也是件很幸福的事,不管她離自己多麼遙遠。想著想著,眼前的那個女人的臉變成了楊濱的模樣,是小時候的楊濱,迎著風飛快地騎著自行車載著我穿過大街小巷。
(楊濱,你早上好像不是穿的這件衣服。坐在楊濱的後面,他的灰黃色的運動服上有一股說不出的難聞的味,隨著風向撲鼻而來,我捂著鼻子,忍了好久才問了一句。
楊濱哦了一聲,沒回答,繼續騎著他的自行車。楊濱的自行車是他們家最大的固定資產,這個不是開玩笑,這個變速自行車無論外觀還是性能,即使對於衣食無憂的人家也算上是件奢侈品。我能理解楊濱把它視為心肝寶貝的心情,他每天放學的第一件事就是擦車,擦得乾乾淨淨才能進屋吃飯,而我,喜歡每天躲在樓上靜靜地看他擦車,那也構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這輛車跟他的身材很不相稱,車大人小,我常常跟楊濱開玩笑說,這輛車可以陪他上大學了。
哎,我跟你說話呢。我不悅地問道。
你說什麼。楊濱大聲問。
我說,你早上穿得那件白色運動服呢,那不是新的嗎。
楊濱笑著說,這不穿一天了嘛,變黑了。
瞎扯。我說,我才不信呢。
楊濱不說話。
幹嘛不說話,跟人打仗了?
哦。
那是濺身上血了,現借了一件?好像餿了。
楊濱苦笑著說,你想像力真豐富。
猜中了?
不是。
那是怎麼回事。
楊濱騎著車說,告訴你也行,但不許回去跟我媽說。
我說,我有那麼多嘴嗎。
楊濱說,有個同學相中了,我跟他換了一下。
為什麼。我驚道,隨後我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多嘴,不再作聲。我很自然地想到了楊濱可能是將衣服賣了,這樣的事楊濱以前也幹過,所以我常常想不通,既然生活如此拮据,為何還總要添新衣,難道上了貴族學校就一定要有與之匹配的衣著,楊濱能私下把它賣掉,為什麼不乾脆省下這筆錢?
車子突然快了起來……
那天到了家,我聽見了樓上的吵嚷聲。沒過多久,楊濱的母親從屋裡快步走了出來,透過窗子,我仍可以看到她眼角掛著的淚水。
晚上,我偷偷的用石子打在楊濱家的窗戶上,幾分鐘後,楊濱從樓上跑了下來。你媽生氣了嗎。我穿著脫鞋傻傻地站在樓梯口問。楊濱歎著氣,嗯。我說,你媽也真是,幹嘛把錢花在沒用的地方,你做得對,我支持。楊濱不說話。我拍拍他的肩,別想那麼多了,明天就沒事了。楊濱歎了口氣說,我跟我媽說,我不想唸書了。我吃了一驚,什麼,你不想唸書了?你,你瘋了。楊濱說,我沒瘋,我是真的不想念了。我傻了,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楊濱說,總之你不懂。然後一溜煙地跑回了家……)